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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渠的事儿你们放心,我马上就去找族长解决,你们现在也别费劲儿去担水了,我保证,今天就把水给引来灌满这二亩稻田。”
见王贵脸上的坚冰似有松动,但眼底仍有犹豫,钱小北知道不管怎么说,王贵就靠着种这两亩地过活,他没有底气去承担任何的风险,所以她必须拿出实际行动和诚意。
“这样,王叔,咱们口说无凭,实践出真知。所有鱼苗的钱,我来出,若是成功了,卖鱼得来的钱,咱们对半分,稻谷增产的部分也归你,租子我一分也不多加。若是真的失败了,所有损失,算我一个人的,绝不让你们家承担一分风险。”
这话掷地有声,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王贵看着钱小北那双清澈又坚定的眼睛,心里的天平彻底倾斜了。他知道这姑娘从小苦到大,这阵子才算好起来,却肯为他们这样的穷苦人家掏本钱、担风险,他要是再畏首畏尾也太不像话了,再说了,万一……万一真成了呢?那家里可就多一条活路了!
“成!”王贵一跺脚,黝黑的脸上焕发出一种久违的光彩,“钱家娘子,老汉信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爽快,王伯,那么现在就叫石头陪我走一趟,咱们去把水渠给通了,你就留在地里等着引水灌田吧。”
王贵前几天也听说了钱小北得了厉害的靠山,之前更是亲眼见过她的能耐,于是心一横,立马叫上他儿子石头。
“好嘞,爹!”王石头也来了劲头,年轻人多少有些血气,早就被孟家欺负得忍到头了。
说干就干,王石头带路,领着钱小北到了水渠上游,那边孟书玮的稻田润泽、稻苗青翠,田边的主水渠却被石头堆截断,从附近小清河引过来的水就这么被拦住不给往下流。
钱小北冷笑一声:“石头来帮把手。”
说着就去把石头一块块地挪开,两人一起上手,没用多久,越来越多溢出的水流终于冲垮剩下的石碓,向下游流去。
“这下可好了,不然我跟爹担一整天的水也灌不完田。”王石头拊掌笑起来。
钱小北看着奔流而下的河水,脸上也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声暴喝传来:“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活腻味了,敢来偷水!”
只见孟书玮带着三四个手持棍棒的家丁冲来。他看了一眼被冲垮的石头水闸,顿时火冒三丈。
“臭丫头,怎么又是你!知不知道这水渠是我花银子修的?这是我的水,不问自取就是偷盗!信不信我拿你们去见官!”
钱小北嗤笑:“又没大没小了啊贤侄,瞧你这怎么话说的?张口闭口‘你的水’,怎么,这河是你爹娘开的天、辟的地?还是你对着河面照镜子,就觉得整条河都跟你姓孟了?”
王石头本来又愤怒又担忧,此时听了钱小北一句神怼立刻憋不住笑出声来。
孟书玮脸色一青:“你!”
钱小北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语速加快:
“且不说着水渠当时是整村一起修的,没钱的也都出了力,就算你们姓孟的出钱最多,修个水渠就能把老天爷赏给大家活命的水据为己有,眼睁睁看着下游稻苗旱死,也不怕天打雷劈!”
“你、你住口!”孟书玮气得手抖。
“敢做亏心事还怕人说啊,你的银子是银子,下游这几户人家今年的收成、一家老小的活路,就不是命了吗?”眼看着有几个在田里忙的佃户过来看热闹,钱小北声音扬高,“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看是不是被狗吃了!哦对,你压根没良心,野狗到你心口上闻闻都得失望地走开,是不是啊,狗不理贤侄?”
“噗——”这次连孟书玮身后的一个家丁都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憋住。
孟书玮脸上红白交错,再也顾不得体面:“臭丫头!给我抓住她,我今天非要撕烂你这张嘴不可!”
那几个家丁大汉闻言,立刻挥舞着棍棒朝钱小北扑来。王石头吓得面无人色,想挡在钱小北前面,却被一把推开。
不妙,习惯有阿厉和阿岳在身边了,这下骂是骂痛快了,该咋跑?
钱小北心下一紧,暗道不好,正思忖着是立刻脚底抹油,还是干脆拼着挨几下也要让这孟书玮挂点彩时,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同疾风般掠过,倏然挡在了她的身前。
来人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抬手,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打手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闷哼一声飞了出去,连人带武器乒里乓啷地落了一地。
钱小北定睛一看,挡在她身前人身形挺拔、面容俊朗,正是方岳溪。他不知何时到的,一如既往地神色无波,周身散发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
孟书玮显然知道方岳溪不好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他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像是想说点什么强撑场面,最终还是败给了对方如冰雕般凌厉的眼神。
“还不走么?”方岳溪声音冷然。
孟书玮瞥了一眼自己那几个明显被镇住、不敢上前的手下,心里清楚今天这亏是吃定了。
他咬了咬牙,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好!好!你们这样霸道,我去找族长评理,咱们走着瞧!”
说完,便灰溜溜地转身走了,一群手下见状连掉落在地的棍棒都顾不上捡,狼狈地作鸟兽散。
危机解除,王石头立刻松了口气,看向方岳溪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钱小北看着方岳溪挺拔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省事了”的轻松和莫名的开心。不管怎样,这个最强保安回来了,还是令她多了许多安全感。
她原本还想着,如果今天镇不住场子,这灌田的水也只能解决今天一时,而后续也少不得要费些唇舌,甚至动用点非常手段,去找族长理论,甚至去江南分舵搬大佛。虽然也有把握,但终究是件麻烦事。
现在好了,有方岳溪这尊大佛在这里一站,直接碾压,连废话都不用多说了。身边这个靠谱的武力担当确实是不能少。
“阿岳!你可回来了!”
方岳溪低头看她,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狡黠的灵动和满心满眼的喜悦,他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以后行事莫要这么冲动了。”他虽然赞赏她的勇气,却也觉得她有些过于大胆。
钱小北笑了:“还不是习惯你在身边给我狂惯了。”
方岳溪听她这么说,神色起了波澜,一时间没有说话。
钱小北看着重新流淌起来的河水,心中畅快。水渠的问题暂时解决了,接下来还得去实行她的“稻田养鱼”大计。有方岳溪镇在这儿,想必那姓孟的短期内也不敢再来找麻烦,正好让她安心实施计划。
“阿岳,我还有点事,你先带石头回地里把田灌了。”她说着就要走。
“我跟你一起。”方岳溪跟上。
“不用,不危险,主要怕姓孟的还来闹事,你先帮我确保今天这田能灌上。”钱小北一边说一边快步离开。
方岳溪望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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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养鱼,附近的下河村挨着临河,有不少渔民就这么靠水吃水。钱小北记得刚要找她加盟的张庄户,他妻弟就是下河村的渔民。于是一刻也不耽搁,她直接就去了张庄户家。
正好张庄户的老婆张李氏在家,一听钱小北想找靠谱的鱼苗,忙不迭地答应了要带她去牵线搭桥。
“我堂弟不仅会捕鱼还会养,从小到大跟鱼打交道,最懂鱼性,找他准没错呀!”
有了这层关系,事情就顺利多了。钱小北跟着张李氏走了小半个时辰的路,才到了下河村。
村子正好在河湾里,鱼虾肥美、水汽充沛,空气里都带着一股湿润的腥甜气息。
张李氏的堂弟李水生是个皮肤被河风吹得黝黑发亮、手脚麻利的汉子。听阿姐说钱小北是想找适合在稻田里养的鱼,他露出了和当初王贵一样的惊讶表情。
但听完钱小北的解释后,他琢磨了片刻,眼中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姑娘这想法妙啊!我以前去外乡也曾听过那边老人家说过养稻花鱼的事儿,只是咱们这边没人做过。你讲的鲫鱼和鲤鱼确实合适,性子不躁,吃食杂也好养活。”
李水生一边说一边带着她往后院走,房子后面的不是田地,反而是几片小小的浅水鱼塘,里面密密麻麻都是游动的鱼影。
“选鱼苗可有讲究,”李水生一边说一边拿起网兜,熟练地舀起一兜活蹦乱跳的鱼苗,“要看它的活力、体色、还有身形。”
他仔细地给钱小北讲解:“你看,这种游得快、反应敏捷的,身子匀称,鳞片紧实有光泽,尾巴有力,就是好苗子。那种呆头呆脑、身上颜色发暗的,可千万不能要。”他一边说,一边手脚利落地将筛选出的健壮鱼苗舀到旁边准备好的装满清水的木桶里。
“喏,这些是鲫鱼和鲤鱼,那边还有草鱼,都适合你用。”
钱小北学得认真,也挽起袖子,尝试着自己动手挑选。她眼神专注,动作从生疏到渐渐熟练,专挑那些在网兜里蹦跶得最欢实、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健康银光的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