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就这样,在赵管事的引荐下,钱小北又拜访了临河镇专门养殖黑猪、肉质紧实有弹性的张屠户家,以及镇上唯一一家信誉不错、能从南边弄来各种稀有香料的“陈记杂铺”。
与张屠户约好了定期供应特定部位的猪肉用于制作肉松;与陈记杂货铺的老板敲定了肉桂、丁香、豆蔻等几种常用香料的长期采购意向。
这一圈跑下来,天色已晚。坐在回程的马车上,钱小北虽然疲惫,但心里却踏实了许多。通过长春会这条线,她初步搭建起了一个覆盖水果、蜂蜜、肉类、香料的初级供应网络。虽然还谈不上多么完善稳固,但至少解决了燃眉之急,也为未来的扩张打下了基础。
返程又路过了悦来客栈,华灯初上,客栈外的钱家甜铺已经收摊,紧闭的客栈门口行人依然来往不绝。钱小北越看越觉得这地理位置简直是黄金宝地。
“赵管事,我想打听个事儿,”她忍不住问赵源,“您看这悦来客栈,关着也是关着,不知道方不方便盘下来。”
赵源愣了一下,只觉得她当真是精力无限,才跑了一下午货源的事儿,连他都觉得乏了,没想到她又开始惦记起扩大店面的事儿。
但是这个悦来客栈吧……赵源脸上的笑容却带上了一丝为难。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斟酌着说道:“钱姑娘,不瞒您说,这事儿……有点复杂。”
“哦?怎么个复杂法?”钱小北追问。
“想来姑娘应该知道,这悦来客栈明面上是李掌柜在经营,但实际上这片产业,包括这片地,背后真正的主人是马家堡。”
见她点头,他又压低了声音:“上次程舵主发话让关停客栈,那是千岳盟势大马家堡暂时退让。但这并不意味着马家堡就放弃了这块肥肉,更不意味着他们愿意把这地方卖出去,尤其是……卖给与千岳盟关系密切的您。”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我们长春会,说白了也是在这地面上讨生活,夹在千岳盟和马家堡之间。上次按程舵主吩咐办事是分内之事,也是得到马家堡首肯了的。可现在若是主动帮您去谈盘店,那就等于明确站队,彻底得罪马家堡了。这……我们小小长春会,实在是两边大佛都得罪不起啊。”
赵管事的话像一盆冷水,让钱小北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她光想着地理位置和商业前景,却忽略了这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纠葛。千岳盟的庇护是一把双刃剑,能让她免受欺负,但也可能让她卷入更高级别的争斗中。
她当然知道马家堡不是省油的灯,上次的关停也只是暂时的妥协,并非最终的结局。
钱小北沉吟片刻,知道不能强求赵源,便笑道:“原来如此,多谢赵管事坦诚相告。既然情况复杂,那此事便从长计议吧,总不能让你难做。”
离开长春会,钱小北走在临河镇的街道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暗暗思忖:想在这片地界真正站稳脚跟,把生意做大,光靠一点小聪明和借来的势是远远不够的。要么,她自己得有足够的实力和资本,让对方不得不重视;要么,就得在这复杂的势力关系中,找到更稳妥的平衡点。
盘下悦来客栈的计划暂时搁浅,但扩张的心思却并未熄灭。她看着自己初步成型的“商业版图”,眼神更加坚定。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先把眼前的客舍升级、甜铺加盟做好,积累更多的资本和声望。至于悦来客栈……机会总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等回到客舍的时候早已过了戌时三刻,钱小北饿得前心贴后背,却只让弟弟把饭菜送到她房里,就这么匆匆扒几口饭菜,又得立刻着手整理今天的收获,把与各供应商约定的品类、价格等记录制表,拟定合约。还要查看李力合的账目,看他这几日的营收情况。
钱弈秋看着她又忙碌了一整天,现在又做伏案工作,饭菜也没法好好吃,心里不禁内疚起来,每次到了这样的时刻,他就觉得自己完全帮不上忙。比起阿姐为钱家客舍的付出,他只是做做饭菜、开发几样新菜式,似乎完全不够看。少年的心里暗暗下决心要更加努力才行。
钱小北却顾不上觉察弟弟的这些心思,事情一件件地落定,反倒像是给她打了鸡血,这几天里没有厉乘风、没有方岳溪,甚至连五星系统都没有出现,她开始觉得,即便只剩她姐弟二人,也没什么可怕,问题总能慢慢解决,日子也一定会越过越好。
·
厉乘风离开的第四天,方岳溪还是没回来。院子的卡座升级已经接近尾声,钱小北解决完了合约,把李力合带出师之后,她现在连陪跑都不需要了,其他加盟商又李力合去教,她就只每月等着供应商送货上门就万事大吉。于是就想着可以腾出空来,去村里转悠转悠,看看有没有后备的供应链能用上,正好也顺带看看王贵种的那两亩地,好歹她也是小地主了。
春末时节,好几天没下雨,地皮就干得快要裂开。钱小北走到王贵家负责耕种的那片稻田时,额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眼前的景象,与她记忆中现代农业的蓬勃画面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王贵父子俩合力担着一大桶浑浊发黄的水,一步一趔趄地从田埂那头挪过来。水桶沉重,压得那根老旧扁担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王贵的老婆则跟在后头,手里拿着个破旧的木瓢,小心翼翼地舀着桶里的水,一点一点地浇灌在有些发蔫的稻苗根部,那动作谨慎得仿佛在倾倒金汁玉液,生怕浪费一滴。
田里的稻苗,稀稀拉拉,叶尖泛着不健康的枯黄。土地干裂开细密的口子,像一张张渴望甘霖的嘴。而距离这片稻田不算太远的那条水渠,里面只有浅浅一层泥浆水,在烈日下泛着浑浊的光。
“王伯,怎么这样浇地啊?”钱小北忍不住开口,她记得村里的水渠明明通进这二亩地了。
王贵闻声抬起头,黝黑爬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个疲惫的笑。
“是钱家娘子啊。没办法,上游都是孟家的地,渠闸在孟书玮手里攥着,啥时候放水、放多少,都是他说了算。咱们下游这几户,能接到这点泥汤子,还是昨天夜里守了大半宿才等来的。”
他叹了口气,用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抹了把脸,汗巾早已湿透,拧得出水来:“施肥就更难了,这点水,能保住稻苗不死就是老天爷开眼,哪还敢指望肥力?家里那点粪肥,挑过来也怕烧了根。”
钱小北看着王贵那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塞满泥垢的手,再看看旁边沉默寡言却眼神倔强的半大小子王石头,心里一阵发堵。这就是底层农户的艰辛,看天吃饭,还要受“**”的制约。村霸乡绅一旦把控水源,简直掐住了这些靠地吃饭的人的命脉。
钱小北小声哼道:“看来我那不肖侄儿又皮痒了。”
目光再重新落回那片贫瘠的稻田,她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这不仅仅是水的问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改变。
“王伯,”钱小北蹲下身,捻起一点干硬的土块在指间搓了搓,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我看你这稻田,土质其实不差,就是缺水缺肥。你有没有想过,不光种稻子,还在里面养点鱼?”
“养鱼?!”王贵和王石头几乎是同时失声,父子俩脸上如出一辙地写满了不可思议,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王石头年轻,藏不住话,直接嚷道:“钱家姐姐,你莫不是热糊涂了?且不说咱们用来浇地的水都没有,这稻田里养鱼,鱼还不把稻苗都给祸祸光了?到时候鱼吃不上,稻子也毁了,咱家喝西北风去啊!”
“怎么跟钱家娘子说话呢?”
王贵虽数落儿子说话没个轻重,但那紧锁的眉头和满是疑虑的眼神,也明确表达了他的不赞同。在他看来,钱小北说的确实是天方夜谭,祖祖辈辈都没这么干过。
钱小北早料到他们的反应,也不着恼,反而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屑,声音清亮而耐心。
“王伯,石头,你们别急,听我慢慢说。这稻田养鱼,可不是胡乱养的。得选合适的鱼苗,比如鲫鱼、鲤鱼这类,它们性子温和,在水里游动,能帮着松动泥土,让稻根长得更好。它们还爱吃水里的虫子和杂草,等于帮咱们除了害。最关键的是,”她顿了顿,强调道,“鱼在水里排泄,那就是现成的上好肥料,直接肥了稻田!这样一来,稻子长得壮,咱们还能额外多得一笔卖鱼的钱,这就叫一举多得,生态循环!”
她将以前了解到的稻田养鱼知识,掰开了揉碎了,用最浅白易懂的话解释给他们听。什么鱼稻共生,什么生态肥田,虽然王贵父子听得半懂不懂,但钱小北那笃定的神态、条理分明的话语,自带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但是教学归教学,实现这一切,还是得把水的问题给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