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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终于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呻吟从古蔓娜口中溢出。紧接着,她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然后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那双原本因中毒而黯淡无光的眸子,如同被雨水洗涤过的宝石,重新焕发出幽深而迷人的光彩,带着初醒的茫然和一丝本能警惕。她脸上的青黑之气迅速退散,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那股死寂的气息已然消失。
“阿蔓!”苍雪那张仿佛万年冰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一声饱含着无尽惊喜、后怕与失而复得的呼唤脱口而出,他紧紧握住古蔓娜的手,力道大得指节都泛了白。那双向来清冷的眼眸中,翻涌着剧烈的情感,几乎要将人溺毙。
成功了!钱小北心头紧绷的弦瞬间松开,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双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砰然坠地。
“钱姑娘!来人!”苍雪无暇顾及,只得叫人进来。
“小北!”几乎是同一时间,厉乘风如同旋风般冲了进来。
他一直在房门外没有离开,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却一直心乱如麻、满心都是不好的预感。此时他冲进来,刚好看到钱小北脸色惨白地坠落,他赶紧冲上去扶起她。
触手是一片冰凉和冷汗浸湿的衣衫,看着她手腕上那狰狞的、还在渗血的伤口,以及地上那带着血迹的瓷碗和小刀,厉乘风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一切,原来所谓的“解毒”药,竟是用她的血来换,要用这么多血!
“小北!你怎么样?”他的声音因为惊恐和后怕而剧烈颤抖,看着怀里人儿虚弱紧闭的双眼,心疼得如同刀绞,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
“阿姐!怎么会这样!”钱弈秋也冲了进来,他没料到会是这样,一时间惊在当场。
江如系被苍雪唤进来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幅场景,却来不及多问,她拿出金疮药和干净白布,熟练地为钱小北上药、包扎。
终于醒过神来的钱弈秋赶紧去倒水,慢慢地喂给阿姐。钱小北这会儿才缓过点劲儿,虽然还是头晕眼花,浑身发冷,但意识清醒了。
眼前发黑强制关机时,连五星系统都好像卡机了似的哔哔响,说心里不慌是假的。
“我说系统啊,好像我一直没问过你,如果我在这里挂了会怎么样啊?”
“会消失。”
“不是应该进入六道轮回什么的吗?”
“不符合本世界观设定。”
“你啥时候能说点有用的……”钱小北感觉头更晕了,继续闭目养神。
古蔓娜虚弱地靠在苍雪怀里,看了看被厉乘风抱着的、脸色苍白的钱小北,又看了看地上那刺目的血迹,从小熟知罕教秘辛又聪慧如她,立刻明白了缘由。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太过虚弱而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握了握苍雪的手,眼中充满了感激与愧疚。
苍雪抬起眼,目光落在钱小北身上,一双冰晶似的眸子里情绪翻涌。他轻轻放下古蔓娜,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对着被厉乘风扶坐起来的钱小北,郑重地行了一礼。
“钱姑娘活命之恩重于泰山,悟雪宫上下必当报偿。”
钱小北本来乏得不想动,而且厉乘风臂弯结实又有弹性,靠起来还挺舒服。但考虑到偿还他的金手指,还是得打起精神来继续走流程。
“少宫主言重了……能救回夫人,于我也是一重功德,只是有一事确实希望少宫主成全。”钱小北勉强笑了笑,目光转向紧紧抱着她、脸色比她好不到哪里去的厉乘风,说出了早就想好的请求。
“我这位好友一心向往武道,可惜资质平凡,若能进入悟雪宫修习、提升根骨,那我也就此生无憾了。”
此生,无憾。
厉乘风听她这样说,不禁深深凝望着她,目光湿润。只觉得被她这样相待,自己那份无处安放的爱恋更加浓烈得散化不开。
苍雪的目光随之落在厉乘风身上,带着审视,如同冰冷的月光,扫过厉乘风年轻却坚定的面庞,以及他眼中那份尚未经过系统打磨、却异常执着的火焰。
“悟雪宫不收外徒,”苍雪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枚触手冰凉的玉牌。那玉牌通体雪白,雕刻着精致的雪花纹路,中心一点冰蓝,仿佛蕴含着极地的寒意。
他将玉牌递给厉乘风:“但我可以让你进无涯阁遍阅秘笈,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厉乘风看着那枚代表着通往武道巅峰之路的玉牌,心脏狂跳起来。他微微颤抖着接过,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的目光落在钱小北苍白如纸的脸上,看着她为了自己乎付出了半条命的代价,一股滚烫的、混合着滔天爱恋与深沉内疚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让他的视线瞬间模糊了。之前所有的自卑、所有的无力感,在此刻都化为了无比坚定的决心:我发誓,将来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更不会再让你为了我付出这样的代价……
钱小北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不是,老弟,你这个眼神略吓人了。我只是想补偿你的金手指啊……
接下来的两天,钱小北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喝着弟弟变着花样炖的各种补血汤羹和江如系给的十全大补药丸,脸色也终于恢复了红润。
李力合完全上手了钱家甜铺的活计,每日里早出练摊,晚归汇报,忙得不亦乐乎。
厉乘风则一直在忙碌,他仿佛不知疲倦般,将客舍里里外外的重活累活都包揽了,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弥补内心的愧疚,也像是想在离开前把所有的活儿都干了。
为了安全和便利,苍雪和古蔓娜也一直留宿在钱家客舍,他们来这儿的当天,客舍就挂出了“有客包场歇业三天”的牌子。
古蔓娜的毒伤一解,与她的健康一起恢复的还有她绝世冶艳的容颜。
“啧啧,天山雪和罂粟花CP,绝配!带感!”钱小北每次望着这对壁人,就不由得这么感叹。
古蔓娜曾问过钱小北为何会用自己的血来解毒。钱小北知道,作为罕教圣女,古蔓娜太清楚自己的毒天下唯有一条路能解。所以她也没藏着,把如何遭遇花衣毒丐的事儿如实告知。
而古蔓娜却笑着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说罢,她望向窗外正在干活的厉乘风:“能让你赌上性命,那位年轻人不仅仅是好友吧。”
那可不,是我于心有愧的大债主。钱小北笑笑没搭话。
“我明白的,就像夫君也可以为了我不顾一切。”
“安?”钱小北愣了一下,“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古蔓娜笑着拍拍钱小北的手:“我明白的。放心,我和夫君一定会照顾好他。”
“呃,那多谢了……”算了,就酱吧。钱小北挠了挠眉毛。
翌日清晨,厉乘风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雪花玉牌被他贴身收好,他再次回望小院,自己待在这里的点点滴滴都一一回放,头一回觉得空气中都似弥漫着离愁。
苍雪一行已经先行出发,留厉乘风做最后的告别。
“去吧,大男人别磨磨唧唧的。”钱小北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北……”厉乘风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嗯嗯,我会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不累着自己,有事阿岳上,无事阿秋忙,放心了没?”钱小北见不得他半天说不出话的尴尬,急忙接过话来。
一旁送行的钱弈秋也说道:“厉大哥,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阿姐的,祝你早日学成归来!”
厉乘风点点头笑了,最后深深地看了钱小北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
气氛又开始变得奇怪了,钱小北想努力让气氛轻松些,笑起来:“可惜阿岳赶不回来送你了。你呢,去了悟雪宫要好好学,但也别傻乎乎地只知道练功,该吃吃、该喝喝,跟同门处好关系,没事多笑笑,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好。”
仿佛从胸腔里用力挤压出来的声音,突然打断那些叮嘱,厉乘风猛然上前拥抱住钱小北,胸中化不开的情感瞬间释放。
不顾对方的怔然,他又突然放开怀抱,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前行。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背影,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钱小北站在院门口,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才轻轻吁了口气。
怎么搞得心里还有点不得劲呢?
“阿姐,是不是也有点舍不得厉大哥。”钱弈秋脸上挂着迷之微笑。
“小鬼头又开始乱嗑cp了,”钱小北给了弟弟一个脑瓜崩,“任谁一起朝夕相处那么久都会舍不得吧。行了,别看了,人都走远了。钱家客舍新一天,还有一堆的事儿要忙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