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洲那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初夏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他怎么会知道外婆用油条收尾的习惯?这绝非外人能轻易知晓的细节。难道仅仅因为他的祖父品尝过外婆的手艺,就能了解到如此私密的烹饪习惯?
这个疑问盘旋在她心头,连同之前关于他健康状况的担忧,让她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下午,她按照计划烤了一些杏仁曲奇。烤制的过程让她稍微平静下来,黄油的甜香和杏仁的坚果气息弥漫在厨房,带来些许慰藉。
曲奇出炉,放至微凉,口感酥脆,甜度适中。林初夏精心挑选了几块形状最完美的,放在一个素雅的白瓷碟里。
她看着这碟曲奇,又看了看通往二楼的方向。
陆寒洲今天没有去公司,一直在书房处理公务。那扇门,从早餐后就一直紧闭着,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线,明确划分着雇主与雇员的领域。
“不准进我的书房。”——这是陆寒洲亲口立下的第二条铁律。
她应该像往常一样,将点心交给李伯,由他送去吗?
但是……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想亲自去看看。不是出于窥探**的好奇,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冲动。她想确认一下,他下午的状态如何?胃有没有不舒服?高强度的工作会不会又引发不适?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她端着碟子的手微微收紧。
深吸一口气,她最终还是端着那碟杏仁曲奇,走上了二楼。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一片寂静。书房的门紧闭着,厚重的实木门板像一面沉默的墙。
她在门口停下脚步,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能听到门内隐约传来的、手指快速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规律而密集,显示着里面的人正全心投入工作。
举起手,却迟疑着没有落下。
进去?还是不进去?
违反规矩的后果她很清楚。那个男人虽然认可了她的厨艺,但绝不代表他会容忍僭越。
可是,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双筷子上可能的血迹,以及他深夜独自站在冰箱前的孤寂身影。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手指微微颤抖,几乎要放弃转身离开时——
书房内,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门内传来陆寒洲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穿透力:
“进来。”
林初夏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他知道她在外面?他怎么知道的?
是听到了她极其轻微的呼吸声?还是感觉到了门外有人停留的气息?这种敏锐度简直超乎常人!
“把东西放桌上。”门内的声音再次响起,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命令。
事已至此,退缩反而显得心虚。
林初夏再次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轻轻转动门把,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书房内的景象映入眼帘。空间比她想象中更加宽敞,整面墙的书柜直抵天花板,塞满了各种书籍和文件盒。巨大的黑檀木书桌对着门口,陆寒洲就坐在桌后,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和旧书纸张特有的味道。
她不敢多看,低着头,快步走到书桌旁,小心翼翼地将那碟杏仁曲奇放在桌角一个空着的位置。
“陆总,打扰了。这是下午烤的曲奇,您……”她本想客气一句“您忙”,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您休息一下,趁热吃比较好。”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在指挥老板。
陆寒洲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任务完成,林初夏不敢多留,立刻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回到一楼厨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她才感觉自己的心脏重新开始正常跳动,脸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
她进去了!她竟然走进了那间“禁区”书房!而且,是他主动让她进去的!
这意味着什么?那条“不准进书房”的铁律,就这么被无声地打破了吗?是因为一碟微不足道的曲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无法确定。
而此刻,二楼书房内。
陆寒洲停下了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他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了桌角那碟还散发着温热甜香的杏仁曲奇上。
金色的曲奇,形状规整,上面点缀着烤得微黄的杏仁片,看起来简单却诱人。
他伸出手,拿起一块。
曲奇入口酥脆,黄油的浓郁和杏仁的香醇完美结合,甜度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腻烦。
他慢慢地吃着,目光却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透过这简单的点心,看到了更久远的东西。
他想起祖母在世时,偶尔也会让家里的厨娘准备这样的茶点,在他儿时放学后,送到他的小书房。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这个林初夏……
她不仅厨艺得了她外婆的真传,连这种不着痕迹的关心方式,都带着某种似曾相识的熨帖。
他吃完一块曲奇,用纸巾仔细擦干净手指,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
但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楼下,林初夏的心绪依旧难以平静。
书房的门槛,她今天算是跨过去了。但这究竟是一个好的开始,还是意味着更深不可测的漩涡?
她想起他吃曲奇时可能的样子,又想起那个关于外婆的问题。
谜团,似乎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