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与光有染 第42章 熟悉陌生人

知知，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以为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2015.10.01 费朗

许知瑞前半夜睡多了，后半夜没怎么睡着，身体又浮到了半空中，一夜飘飘忽忽，没能踏实下来。她还在时差里但仍是挣扎着爬了起来退了房，同费朗晕晕乎乎地打车去了公寓。

加州的炽阳辣得人无处遁形，下了出租许知瑞被费朗像挡雨般护到阴处，可即便猫到了屋檐下仍是被火团包围，她轻推开他，“你干嘛？”

“怕你晒黑。”费朗挂笑说。

“……”她轻皱眉，莫名其妙，确认了公寓楼便抬腿爬楼。

费朗和许知瑞租的公寓就在上下层，他把她的行李送到她房间，在门口遇到了许佳沁。她前天到了，打了个招呼后，她一脸花痴地看着费朗，非常不知羞耻地没挪眼，盯得费朗都不好意思了。

许知瑞将行李推入剩余的那个空房间。等费朗走了，许佳沁把门关上冲进房间按住许知瑞的肩说：“知知，我本来还怪你没出息喜欢一男的这么多年，拿的起放不下，现在我才知道这么帅还这么温柔，我的妈呀，我都要沦陷了。”

许知瑞白了她一眼，没理她，继续收拾行李。她开始后悔全世界都知道她心意了，以前全世界都不知道的时候多安静，现在大家动辄就在她耳边提，她想忘记都不行。

收拾好行李，她才看到手机消息，费朗问她做吃的了吗？

许知瑞没回他，她害怕同费朗接触，在知道一个学校的时候会下意识拒绝，知道要住到一公寓楼也想拒绝，现在知道他想蹭饭更要拒绝，她不能再给自己机会沦陷，再次受到来自费朗的被动伤害。

不要再爱来恨去了，就想平静点。他是走不出田蜜世界的，但她可以。

*

费朗回房间在床上躺了会，一隅四方天地，就一张简单的床和桌子，橱柜都没，收拾也没处收拾。秦硕已经呆了一周且同周围一片留学生混了个半熟，此刻正在耳边给他讲他收集的信息。

他捏着手机，发出的信息没有回音，他问秦硕：“wifi没问题吧。”

秦硕正说在兴头上，突一愣，“没有吧，刚还刀（dota）了一把呢。”

费朗猛地起身说了声有事出去下便走了，留秦硕在房里和墙面面相觑，费朗怎么了？

*

窄窄的楼道可同行两人，费朗上楼时同一位美女擦肩而过，那吊带短裤的姑娘唤住他用英语问：“是中国人吗？”

费朗顿住，冲她笑笑说是的，她说自己叫宋敏也是金融的，拉着他聊了会。

四楼许佳沁在房间同男友视频聊天，许知瑞简单收拾后开始煮泡面，煮好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她开了门，费朗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厨房的香气传来，他鼻头微动闻到了浓香诱人的泡面味，“知知我给你发消息你没看到吗？”

“看到了。”许知瑞侧身让他进来。

“啊？那你怎么没回？”费朗定定地看向她。

她将椅子一拉也没管他坐没坐，盛出泡面放到桌上，递给他一双筷子，“费朗，我们得保持距离。”我不能再沦陷了，心太疼了。

他坐下扒了口面，咽下后开口问：“什么？”

“费朗，我们是朋友，朋友要互相帮助是吗？”

费朗垂眸点点头，筷子顿住没再动弹，他有预感她接下来的话，鼻尖泡面的香气不再那般诱人，胃内那一口面丝毫不能满足青壮年的食量，可他偏有些吃不下了。

看他垂头等她开口，她心头一阵疼，可手指还是用力地掐了下手心，狠心道：“如果你可以跟我保持距离就是帮我。”

费朗没说话甚至都没呼吸，整个人像是抽空了五脏的躯壳，定在那处许久。

许知瑞所在的留学生公寓的客厅不小，约二十多平，耳边是冰箱空调类的嗡嗡电器声，有开放式厨房和长形餐桌，他们就这样，一人坐在桌前，一人站在桌侧，就这么不到一米的距离，偏像隔了万水千山，遥不可及。

许知瑞受不了这样的凝滞，加码道：“费朗，你每次靠近我，我都很累！”

他还是没说话，继续垂头静默。

他特意理得弧形美好的圆寸头本应显得精神，可在低头的此刻却无比颓废，许知瑞被这气氛搞得快要窒息，在继续加码或是投降间纠结时，他说：“好。”声音很平静，没人察觉是他硬挤出来的。

他把没吃完的面放在了桌上，椅子被推开，吱嘎一声尖锐划破这死寂，他的双脚出现在她的视野，脚步声消失在她的身后。她不知他是什么表情，因为她始终没有抬头。

“我的天，你也是够狠心的，不知道的以为他死皮赖脸追你被拒绝了呢。”许佳沁倚在房门口，目击了方才的一切。

“沁沁，我不对他狠的话就是在放任自己再次受伤害。”

许佳沁盛了碗面坐在桌前，没立刻动筷子，“我知道，可是他方才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也很难过。”

许知瑞再也忍不住，不管嘴唇如何紧咬，情绪如何克制，眼泪还是崩不住流了出来。

*

费朗木着脸下楼回到房间，两条腿松软无力，胃部恢复饥饿知觉，可他没心情吃饭。

他进了房间倒在床上，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界面，点开许知瑞的头像，一盏孤零零的路灯，他退回到聊天界面，将他们的聊天记录一条条浏览了一遍。自纽约他那句“对不起”之后，许知瑞没有主动给他发过任何消息，他同她说话，如果不是疑问句她均未回复，所以两年的聊天记录一分钟不到就看完了。

他将头埋入进被内，闷住鼻息，隔绝空气，遮住光线，直到二氧化碳在面上循环到几乎缺氧，他才松开，睁眼瞬间，他眼前冒着金星，刺目眩晕。

许知瑞，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

许知瑞开学后见过导师便再次回到好学生模式，大量阅读书籍文献，每日戴着眼镜在电脑前醉生梦死，英美文学专业的同学大多才华见解非凡，讲出的话能把人唬的一愣一愣的，许知瑞不行，更偏理性思维，有时看个小说还能分析出作者逻辑有误，问导师，人家说你用情感去体悟他的话就能明白，她苦恼，她的情感都用来体悟费朗了。

自觉文学造诣不够，索性将自己扔进书籍。

在这一个月里她就见过费朗两回，他简单地冲她点点头，目光未多停留。在一幢楼里这种见面频率确实低的诡异，楼下的黑人小哥她都遇到了大概30回。

……

加州日照强，许知瑞在出国前被唐夏洗脑无数遍：你的优势就是白，务必保持住。

许知瑞一向特别听话，把别人的忠告都牢记在心里，到加州便囤了10支防晒霜，每天都认真防晒一下便同周围同学拉开了肤色差距，走在路上白到反光。许佳沁也跟着涂防晒霜，不求达到她的效果但求保持原样。

“知知，我本来没觉得你白，昨儿你跟隔壁宋敏走一块儿，真是又白又好看，搁古代就是赛貂蝉。”

许知瑞撇嘴：“主要是白吧。”

许佳沁咳了两声：“主要是想说，宋敏最近每天都去费朗宿舍，连隔壁栋楼的曲茹茹都知道她对他有意思，曲茹茹还跟我说宋敏胸是垫的，费朗肯定喜欢她那种自然型，有些人可真吃香啊。”她凑到许知瑞面前看她表情，一脸淡色，疑惑道：“没反应吗？”

许知瑞把她的碗举到空中，“不吃我收了。”

许佳沁抢过碗来，“吃吃吃。平时那么好脾气，干嘛一提费朗就炸毛呢，你自然点啊！”

许知瑞抿嘴，她也想保持一贯的淡定，可她失控的开关偏就是费朗。宋敏听说她是费朗的高中同学，一直在侧敲旁击费朗的恋爱史，可田蜜毕竟是明星，不是普通的女孩，无法同外人道也，随口一说便是娱乐版新闻。她打死不说，只说是**，要知道自己去问费朗吧，宋敏有些不高兴，女孩子在一起就是要八卦的嘛。

许知瑞没等许佳沁吃完便下楼去洗衣服，走到洗衣房才发现没带硬币，转头想去拿，正好瞧见费朗的室友秦硕抱了一大篓子衣服，便开口问他借了两个硬币。

两人在洗衣房的排排洗衣机前聊了起来。好巧不巧刚说起航模，秦硕说他和他室友都很喜欢时，他的室友费朗进来了，看到许知瑞一愣，点了点头，默默走到离他们稍远的一台洗衣机，扔了几件衣服进去，也在一旁站着等，背朝着他们。

秦硕天天见费朗毫不新奇，继续同许知瑞聊：“你居然买到过那款航模？很难买的。”

“嗯，是不好买，但后来没送出去就卖了。”

秦硕激动：“卖给谁了，还能再买回来吗？帮我问问，加价1000美金以内可以接受。”

许知瑞认为陆原可能也不舍得卖，但是当时师兄说他买了一个想以后加价卖，便对秦硕说：“你等等啊，我问问，我师兄有个全新的，就等人加价买，也不知道卖出去没。”

秦硕大喜，“好啊，买到了我请你吃大餐。”

“嗯。”许知瑞掏出手机给师兄发消息。

费朗立在原处沉默地等转动的洗衣机停下，默默再装到脱水机里脱水。

秦硕对他说：“费朗，宋敏今天还问我你喜欢什么呢，我什么都没说。”

他皱了皱眉，点了点头。

“有意思没意思啊，我听说宋敏到处嚷嚷着追你，你给句话呗。”

费朗：“……” 他不想在许知瑞面前搭这种茬，遂没说话。

许知瑞取出衣服上了楼，秦硕还在那里同费朗说话，她身体机械地迈着楼梯，心里翻江倒海，这么多人喜欢他，从来不缺自己一个，从高中到现在一直如此。

才走到三楼，怀里的衣物便随着心情的重量变得沉重无比，她蹲在地上鼓起嘴生起气来，莫名其妙，没有原因，兀自烦闷。

*

几天后，宋敏买了一架航模送给费朗，并且表白说很喜欢他，费朗拒绝了。听许佳沁转述费朗的原话是：“航模的钱我给你，但是对不起。”

那声对不起真耳熟，许知瑞后仰向沙发，耳边甚至回响起那夜路边他嗫嚅出口的那句，风水怎么转，大概都转不走他心里为田蜜的那份固守了吧。

费朗你真的又温柔又无情。

不过宋敏很大方，表白失败了还是照样找费朗玩，只是不再提追他的事。这让许知瑞佩服，和宋敏比，她真是个小肚鸡肠、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心里暗暗为宋敏的大度和洒脱鼓掌时，宋敏则在背后不阴不阳地贬低了她几句，留学圈子人多嘴碎，没几天流言便从她的原句“她连费朗前女友都不透露，心机婊，”传成了“许知瑞就是个放不开玩不起的xx，追不到男神就在背后使坏。”

传言风风雨雨里扯得像模像样起来，不过也仅是闹趣间说说，许知瑞也不是常出没的名人，只是宋敏玩得开，大家若有若无地损许知瑞两句替她抱不平。

*

周末，毫不知情的许知瑞准备和许佳沁去庄园游泳，来加州这么久她除了超市采购都没好好享受，这周末决定放下书本放松一番。她踌躇许久还是打了电话给费朗，毕竟他同秦朝阳的关系才比较好，人家也只把管家号码给了他。

电话里费朗说不去，许知瑞心想正好。

提前联系后，管家竟派车来接她们。到了庄园后，许佳沁兴奋得就像第一次来的许知瑞一样，直呼这是认识她之后最好的福利，也不管时差立刻同孙简陆露开了群视频通话，那两人激动地几欲要买机票过来，许知瑞则是老神在在，好像这是她的庄园似的。

“我跟你们说，许知瑞就是个宝，这种庄园我只在美剧里看到过。”许佳沁在泳池里手舞足蹈，许知瑞都害怕她的手机掉下去。

孙简怕许知瑞听不到，讲话巨大声：“知知你等着，我肯定在你留学期间要来一趟，这个朋友你先维持好联络！”

许知瑞背对着屏幕整理泳衣，稍瞥头对她喊：“你不要嘴炮，有本事真来！”孙简最爱嘴炮，大学期间和宿舍每个人约了无数个地方，刷微博刷到哪里都拉人表示定要去该处旅游，说了几十个地方最后足迹没出过北京和老家云南。许知瑞再兴高采烈地同她讨论旅游就有鬼了。

许佳沁还开着视频在聊天，许知瑞已经游了两圈躺在卡通充气垫里玩手机了。耳边孙简的声音通过手机喇叭不停地传出，陆露柔柔的说话声时常被盖住，许知瑞急得吼了两次你让人家陆露说话。后来嗓子喊哑了，只管听她絮叨。

听着听着便拿起手机刷新闻，余光忽见一罐蓝罐气泡饮料递到面前，她以为是佣人或是管家，接过抬眼一看，居然是费朗，他穿了件无袖T恤晒得全身麦色，将之前在暑假的那部分白肤给晒匀了，她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看过他了。

她怔了下问：“你不是说不来吗？”

“我怕我说来，你就不来了，我不想扫你兴。”费朗在远处便看到许知瑞了。以前没觉得她这般显眼，最近几次总能在人堆里一眼认出她，有时在学校里走着，百米外一群人，他余光一扫便知她在其中，她在加州实在太白，想忽略都难。

她咄咄逼他：“那你还来干嘛？”说出口又觉得真是失礼，人家为何不能来，换做别人她定能控制情绪说出很多好听得体的乖顺话，面对的偏是费朗，说出的皆是幼稚的矫情话。

费朗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许是习惯温柔解语的许知瑞，对她最近时刻带刺无所适从，“因为我想游泳。”胡说八道。

许知瑞垂下眼没再理他，手上的可乐很冰，刚开始还一阵舒爽，现下失了知觉，她想打开可手上有水，滑了一下没成功，费朗接过打开递给她。

她接过喝了一口，清凉的可乐划过咽喉顺着食道滑入胃内，人还在三十多度的高温里却好像把五脏六肺置入了冰箱，冰火两重天。费朗看她仰头，纤细的脖颈微弯曲，颈部随着吞咽皮肤微动，青筋隐在白皙的皮肤下如玉般，他有些明白为什么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知知真的长大了。

她神清气爽后看他一动不动还杵在泳池边，“你来游吧。”

他没说什么，进去了换衣服。

蓝到泛白的天将庄园包裹，炽热的阳光拢在周身的皮肤，许佳沁补了补防晒霜，当费朗穿着泳裤出来时，她抬起手机对准费朗，压低声音对手机那头说：“这是费朗。”

他赤.裸的上身包着条黑色泳裤走了出来，许知瑞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了眼，吞了下口水，迅速垂下眼。跟师景煜那种健身房的腱子肉不同，费朗是少年感的野生肌肉，富有青春的精壮感，她只好意思在内心描绘他的上半身，下半身她不行，虽然脑海已经烙了形状悄悄存了档。

许知瑞正内心兀自花痴，微信跳出孙简信息：妈呀太帅了吧。

陆露也发来：我觉得这么帅，再受一次伤也可以接受。

许知瑞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抓着可乐内心凌乱，正愣神之际许佳沁冲她扬扬手机，她看向向屏幕，是许佳沁发来的：“他一直在看你，不是没有感情的，再试一次吧。”

她扫了眼泳池里一起一伏游泳的费朗，少年在泳池碧蓝的水中翻起浪花，搅得她心神不宁又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他只在庄园里熟悉她，所以才一直看她？那他为什么一定要今天来游泳呢？我他心里是不是并非一文不值？并非可有可无？

她坐在充气垫上发呆，水里的费朗恶作剧般窜到充气垫旁，他湿漉漉的头突然出现，水珠从他的脸上慢慢滑下，她慌得挣扎着失去平衡，充气垫重心偏移稍倾斜便滑进了水里。

费朗本想吓她，可没想到恶作剧过头，赶忙捞住挣扎的她。泳池虽然不深，可她突然落水惊慌失措。她感觉到费朗在抓她，本能地抱住了他找回支点。

两人的动作不断纠缠出水花，水波在周围悄悄漾开，搅得一池夏日蓝光泛起春心般地涟漪。他们彼此依托慢慢找到平衡，动作间耗了大力，心脏也吓得失控乱跳，此刻面对面大口喘气，费朗双手还搭在她肩上，看着她浮在水面上露了一半的乳.沟，悄悄在喘息间吞了下口水。

许知瑞头发乱陈地贴在脸上，全身白皙再配上白色泳衣，在湛蓝的泳池里美得像精灵。她眼神平视，只见费朗的喉结上下滚动，耳侧是他的声音：“知知，没事吧。”

她不知为什么，对费朗明明很愧疚很心疼，可听他说话就想怼，有事没事你看不出来吗？但她没说。两个人静静地站在泳池里，没说话。

她肩上那只无限暧昧的手就这么搭着，只要她活动一下肩膀，它就会离开，可她调整呼吸没有乱动。她的肩由冰凉到温热，水汽都被他的手心吸走。

许佳沁本来角落视频，看到这一幕，连忙切断视频，拍了张照片。

照片里，在加州金色的阳光和画笔般的天空下，许知瑞和费朗静立在泳池中。他们没有对视，他长睫沾水眼神深邃地凝着她，她眼皮微耷樱口微张，欲说还休，他们视线交错，却深情毕现。高大与娇柔，麦色与白皙，王子与公主莫过于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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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熟悉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