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之誓 第15章 幻境破灭

说完这句话，莫温就闭上眼，然后如同脱线的玩偶般向湖底深渊坠去。

“莫温!”艾瓦迅速向她游去，接住了她。

莫温睁开眼，不再是是摄人心魄的蓝色竖瞳，而是蓝宝石般的眼瞳。

她是真正的莫温，控制她的恶魔已经逃走了。

莫温向她笑笑，看起来很虚弱。

“艾瓦，不要让地狱的恶魔吞噬了你的心灵。”

“我会的！你能破解这幻境吗？我带你出去，你需要治疗!”

“不，”她轻轻摇了摇头，“我的结局早已注定。那个恶魔以我的生命力为代价，制造出了这一个又一个，一层又一层的幻境。当我死亡时，这个幻境也就结束了，我试图自我了结过，可从未成功过，不仅如此，她还延长了我的命，因为你还没有来到这里。所以，当她离去，我很快就会消失，这是既定的结局。”

“……真的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了吗？”

莫温摇头:“大家都安全了，我的灵魂也没有被她夺走，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谢谢你的朋友，是她攻击了我的身体，让主导这具身体的她受到了刺激，才早早离开，不然仅凭我微弱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抗她。”

“……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吗？”艾瓦咬住嘴唇，她不敢相信莫温就要这样走向死亡。

光透过湖面，照耀在她们身上，莫温仰头，很快，她便做出了决定。

“陪我上去晒晒太阳吧？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谁陪我晒太阳了。”

“好……”

因为她们的浮现，原本平静的湖面被打破，此时的天空已不再黑暗，它披上了奢华的外衣，它那金色的光照在起了波纹的湖上，让弗露木南湖看起来就像一面破碎的镜子。

莫温和艾瓦一起做到岸上，双脚浸在湖水里。莫温晃了晃脚，歪头对艾瓦笑笑。

“我给你唱歌好不好？那是妈妈教我的歌。”

“嗯……”

艾瓦听到了属于水精灵那空灵的吟唱，没有一□□惑、执迷、引人疯狂的意图。

美好、幸福、自由……这才是莫温会用歌声表达出来的东西。

听莫温唱完后，艾瓦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衰弱。莫温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身周的荧光也越来越多。

“可惜阿黛尔不在这里……真想让她也听听水精灵的歌声，唉……”

“她或许正在赶来的路上。”

“嗯……本来还想着要带阿黛尔去南洋玩的，现在看来……哎呀，不说这些令人难过的事情了！艾瓦，虽然你被迫看了很多我的记忆，但那些都是黑暗的记忆，可恶的恶魔实在是太偏心了，我来跟你说说其他美好的回忆吧？”

“其实恶魔带着我的身体去过很多地方，一如既往地清空对她不利的记忆之后，我便在另外一个湖里生活。不过那个湖很小，小到我没一会就游完了一圈，嗯……那里的鱼儿都不搭理我。但当时我的生活竟不算无聊，我好奇外面的世界，所以总是会游到水面上悄悄观察这里。”

“这里有好几个头上长角的生物，啊…传说中，海之神灵也长着角。”

“那应该是陆上的牛羊吧？”

“原来它们叫牛羊？谢谢你告诉我它们的名字，艾瓦，请继续听我说下去。有一天，湖边来了两位漂亮的姐姐，她们一个坐在木头上，拿一根尖尖的东西在木板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艾瓦，你知道吗？”

艾瓦想象着那样的画面，给出了答复:“画家。”

“画家？好的。另一个姐姐和画家聊天，聊着聊着，她们还笑了起来！她拉着画家起身，在湖边的草地上奔跑，最后，她们还在草地上一起转圈圈……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她们笑得很开心，拥抱在一起。”

“她们听起来很幸福。”

像是感受到了莫温和她口中那两位女子的快乐，艾瓦竟也微微笑了。

“对……她们很幸福。”莫温声音忽然降了下来，“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关于她们的所有了……”

不……莫温在心里反驳自己。

她没有将自己知道的全部信息告诉艾瓦，因为后来，她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两位女子一起来湖边。

她记得，她救过一位落水的精灵，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她把她带到岸上，发现她就是那位邀请画家起舞的女子。

而在她之前，她好像还看见谁落入湖中。

带着浓烈的血腥味，一度染红了湖的上方。

莫温原本想救她，可是恶魔再次控制了她的身体，她的意识被黑暗吞噬，什么也不知道。

那位被她救了的女子醒来后在湖边的树林里大声哭了很久，就连湖内的她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并为之悲伤。

她们的结局……或许并不幸福呢。

“她们这样……是在干什么呀？”

莫温凭着记忆，笨拙地模仿出当时她们在湖边做的事情。

“那是跳舞。”

“原来这叫跳舞啊？”莫温琢磨着这个对她来说新奇的概念，“我们水精灵不会跳舞……”

“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或许在你们的文化中，也会有一项活动可以被我们称之为“跳舞”。”

“那可真是太好了……”莫温拉着艾瓦的手，几乎是撒娇般说道，“艾瓦，你可一定要去南洋看看，我的家乡真的很美丽，亲族们都十分热情好客，不会像陆上精灵这样，性情复杂……”

莫温突然停下来，双手抱着自己脆弱的身体，艾瓦看见她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我……我好像快死了，艾瓦……”

莫温将身体重新浸在湖水中，脸上全然没有畏惧死亡来临的神色，相反，她看起来甚至有些开心。

“不过死亡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呢，雾散了，我们再也不会迷路了。”

“在这里这么久，真的让我产生了一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你说我是不是下一次睁眼，就能看见南洋里的亲族呢?要不，就当做是一个梦吧。”

“我很高兴，能遇见你和阿黛尔，如果你能再次见到阿黛尔，可以帮我和她说一声吗？就说……希望她的探险之旅顺利，我不能陪她一起去南洋了，对不起。”

“别这么难过，艾瓦，虽然我的□□消亡了，但至少我的灵魂还在呀……”

“嗯……”

艾瓦抹掉眼泪，同样跳进水里。莫温轻轻抱住了艾瓦，艾瓦不敢用力，同样以很轻的力道回抱莫温。

莫温的身体已趋近透明，唯有那一双冰蓝的眼睛依旧明亮。

“大海会包容你的。”

可惜这个拥抱注定是短暂的。莫温闭上眼，很快，她就化为点点光莹散去，艾瓦的怀抱空了，只有手里多了一块冰蓝色的宝石。

它没有经过匠人的切割，是天然的样子。但即使没有加工，它也依旧美丽，让人一眼着迷。

宝石散发的光芒很弱，丝丝缕缕的柔光如同无力的呼吸。

艾瓦默然看了它很久，眼泪不断滴落，心里说不出的苦闷悲伤。

没有谁为入睡的孩子唱一首安眠曲，湖水与晨阳相拥，残酷的现实到来了。

脚下的深渊依旧在咆哮，可它们已无法影响到她们。

砰——！

幻境在此刻碎成粉末，这些粉末被大风吹走，艾瓦发现，自己靠在一颗树上，手腕处的伤口也被简单包扎好。

她看见了前方围绕着弗露木南湖那渐熄的火焰。

“你醒了。”

原本平缓的心跳在这一刻陡然变快，艾瓦这才注意到，她的右边还站着一位精灵。

是她——苏·梅特勒斯。光凭声音，艾瓦就将她辨认出来。

苏的声音很好辨认，她总是有着优雅的语调，性感中又带着一丝微妙的慵懒，但在她狠厉起来的时候又会带上那令人绝对臣服的凌厉，淡漠与疏离。

艾瓦稍微仰起头，就看到了苏，她和之前一样，对自己展现着捉摸不透的微笑。

“刚才，是您在攻击这幻境的始作俑者。”

“嗯？这可不是我独自的功劳……”

苏转到艾瓦身前，慢慢蹲下来，与她视线持平。

“那个叫阿黛尔的精灵也出了很大一份力，她走出了这个幻境，并让我告诉你——以后有机会再见。”

听到阿黛尔没事，艾瓦心中的巨石彻底落下，她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怎么？同伴没事，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原来您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怎么承担起作为国王的责任？还是说……你在怪我？怪我自顾自地发起进攻，导致了那个水精灵的死亡？”

苏有些期待地探身，向艾瓦靠近，艾瓦看着她的红瞳，那里有不易察觉的好奇，并没有想象中的被误解后的怪罪。

“不，我没有怪您，莫温和我说了，这是更好的结局，如果不是您还有阿黛尔，莫温很可能连灵魂都留不住。”

“留住了灵魂？好样的。”

听完这句话后，苏只是笑得更深，她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并没有多余的回应。

“您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进入幻境？”

似乎是这个问题给她带来了兴趣，苏挑了挑眉，艾瓦注意到，她左眉的尾端，是断开的。

“不先自证，而是反问……真有意思。”

“我不怪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就独自前往密林，我相信你不是故意那样做的，没有谁愿意将自己置于险地，同样地，你也可以相信我，相信塞维尔。”

“但是，”她语气一转，“我一生最痛恨的莫过于背叛……所以，不要试图背叛我和塞维尔，这是我予你的忠告。”

语气的突变让艾瓦找回了那天在凯奥斯之塔面对苏时的紧张，但她没有轻易露怯。

“明明几天前我还是被怀疑的对象……您的态度转变得可真快。”艾瓦顶着晕沉的脑子向苏说。

苏露出无辜的表情:“好吧，我确实太过防备了，但那也是为了帝国着想...艾瓦女士看起来很累，要不我带你去喝下午茶吧？”

苏起身，对艾瓦伸出了她戴着黑金皮质手套的手。

她总是戴着手套，这是为什么呢？

艾瓦恍惚地摇了摇头，苏正在她的视线中摇晃。

或许真的该放松清醒一下了......艾瓦想。

但她的头却越来越昏沉，好像被谁击中了一样，就连眼皮都控制不住想要下垂。

艾瓦抬起手，还没来得及握住苏，眼前就一片鲜红。

视线完全变黑前，她看到那张向来漫不经心的脸上出现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