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萧晚安不知道被多少次裹成粽子,可怜兮兮地窝在龙椅上。龙椅冰凉,沈则欢命宫人缝了垫子,萧晚安才暖和些。
元宵节是封御笔的最后一天,但是这个小不点也许是邪祟上身,居然在翻看奏折。对外宣称是想验证一下今日夫子所说的“人如其字,字如其人”。
此时的他,正生无可恋的看着各地呈上来的请安折子。批着批着,他气得摔了御笔:“有什么事东扯西扯,写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觉得朕很好欺负嘛!?”
“哎呀,皇上——”
此人名为子夏,夏肖的义子,萧晚安的贴身太监。他眼见他发了怒,带领一众宫女太监跪在地上请罪,令萧晚安更加烦躁。
“朕又没有说你们,你们跪什么?”
子夏跪在点头哈腰道:“皇上生气,心情不好,无论如何都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错!奴才请陛下赎罪!”
萧晚安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这些折子放在一边:“朕很凶吗?”
“皇上温厚可亲,是奴才们三辈子……哦不,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子夏俯首尘埃,言不由心地回复这个还没他腿高的皇帝,不知道在想什么。
“朕很不讲理吗。”
“皇上是天子,天子怎会有错。”
他被子夏的会问打入沉默,良久,冷不丁又问道:“朕登基以来,杀过你们之中一个人吗。”
“……并未。”子夏被问得一愣。
“那你们这么怕朕做什么?”
子夏又是一愣,愣了许久都没有想到如何回答。
他们之中,有的是家里揭不开锅,有的是因为战乱丧失考妣,有的是罪臣之后,有的是……无论是入宫前父母亲人的叮嘱,还是入宫后老一辈的教导,亦或者不知道从哪里抬出来的尸体,无不告诉他们——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或许是没有人告诉他们明辨是非,也或许是宫城里的生存法则本来就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子丑寅卯,会有人责备错怪他们。所以他们会不分青红皂白、子丑寅卯的把不是自己的罪责归咎到自己身上,以求活命。
“皇上是天子,天子怎会有错?”
“太后娘娘是太后,太后娘娘怎会有错?”
“主子是主子,主子怎会有错?”
他们如是想着,如是认为着。
良久,萧晚安才道:“朕虽为天子,可朕年纪小,不太喜欢朕身边的人不苟言笑。你们可以在朕面前笑笑,那怕是跟朕开小玩笑……也是可以的!”
他也不知道这一番话是不是一个皇帝该说的,他也不知道这一份复杂的心里从何而来,他只是居高临下地仰望着他们磕头谢恩。
他又抓起奏折,没过多久就被封燕然喊去练武了。
另一边,一对御医提着药箱,悄然离开凤仪宫。
寝宫内的早已屏退左右,沈则欢蔫蔫的窝在美人榻上,享受着沈惊鹊的按摩。
沈惊鹊见她一直没发话,不禁开口问起:“娘娘,此事可要写信告与宋大将军?”
“不了吧。”
“为何?”沈惊鹊有些着急:“宋大将军该知道的。”
“边关之事已经够他烦心的,不要让他为哀家分了心才好。”
“可是……”沈惊鹊还想说什么,却被沈则欢打断:“好啦,此是,不要有第四个人知道。”
“微臣明白。”沈惊鹊敛下眼眸,专心为她按摩。
半晌,沈则欢突然开口:“宣沈二公子过来,哀家也许久未见这位弟弟了。”
沈惊鹊有些惊愕:“是。”
本来,亲邻间开始走动,宫城里也不例外。
按元宵节旧例,一众皇亲国戚来凤仪宫拜见请安,沈则欢请了高祖幼女,自己的小姑子平洲公主替自己问候诸位,中午才散。
荣国公府二公子沈则锡人还没踏进凤仪宫,着急忙慌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姐姐身子可还好?怎么一个早上不见人影?”
沈则欢身着常服,端坐在饭桌前,待他走进,无奈回他:“老毛病了,生安安那会没养好的。”
沈则锡紧紧盯着她与自己并不相似的眉眼,一言不发,暗自腹诽。
他很确定,自家父亲生前虽然大事不成,但对自家娘亲格外钟情。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更没有什么养在外面的外室……族谱上说,他们同出一母。
可他每每近看她的眉眼,都觉得他们二人绝对不会是亲姐弟。她的眼睛比他的眼瞳更深,她头发的颜色是天生比他更浅……
沈则欢注意到他的心绪,抬手轻抚他的脑袋:“锡锡长大了,该成家立业了。”
“锡锡不想成家立业,锡锡只想陪着姐姐。”沈则锡蹲下身,歪着脑袋蹭她的手笑得天真。
“锡锡不乖!”沈则欢赏了他一记脑瓜崩。
沈则锡捂住额头,赌气转过身去,惹得沈则欢一阵大笑。
两人愉快地用完午膳,沈则欢送别了沈则锡。
“姐姐,锡锡不要那什么劳什子成家立业,锡锡只要姐姐。”沈则锡依依不舍的走出宫城,面上逐渐阴鸷,走在街道上。
贩夫走卒的叫卖声充斥着他的耳廓,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待到日落西山才走回荣国公府。拜见了父亲母亲,推脱了表兄弟出门吃酒的邀约,满身疲惫的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里。
院子里的梅花还没谢,落梅满园,却把这一方小院衬得凄凉荒唐。
他在树下站了许久,拥抱树干,享受着闭上眼睛。谁也不知道他在享受什么,只觉得这位荣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当今太后的亲弟弟是想着这株干巴巴的梅花树能走出一位梅花仙子……
良久,他才回到自己房间,却见一位身着玄衣的男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他的房间,手里把玩着一支断钗,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他顿时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一副见鬼了似的表情,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真是痴儿啊!”那男子开口感叹道。
他回过神,扑上去夺过那支断钗,却扑了个空,摔倒在地上。刚想爬起来,又被那男人一脚踹到,只能恶狠狠地回头瞪着他:“你没死!你还活着!”
另一边,凤仪宫内。
沈则欢都快要睡着了,却被沈惊鹊摇醒:“娘娘!娘娘!太后娘娘!”
沈则欢掀开眼皮,满眼都是被突然叫醒的不满,语气有些冲:“做什么。”
沈惊鹊没计较她的怒气,握着一封密信:“边关来信,晓策叛变……”
“什么!”沈则欢劈手夺过密信,顿时僵在原地。密信里的一字一句都令她心慌——
“元月元日
晓策叛变 策反三万将士 不知去向
悟因被晓策算计 心存愧疚 自断一臂
敌方屡次突袭 将士们死伤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