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静已经足足四年没有处理过两个孩子之间的矛盾,她本以为这两个饱经风雨的孩子能通过分离学会彼此珍惜,然而没有,她们依然像从前一样揪着对方吵架,依然学不会设身处地站在对方的角度看待问题。
“老师,我今天去体检的时候肚子不舒服,我央求小律打车,小律说什么都不肯,非得拉着我做公交车,我这一颠簸肚子比之前还要更痛,您能不能让她以后别这么抠门……”阿蛮那天一回到家中就直接跑到樊静面前告状。
“小律,下次不要再这样做了,老师不需要你们给我省钱。”樊静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祖律。
“老师,我下次不会了。”祖律这一次几乎未做思考便第一时间张口道歉。
“老师,我今天体检之后口渴让小律去医院路边帮我买酸梅汤,小律对卖酸梅汤的老板说我是她的妈妈,我不让她这样叫我,她就站在路边扯着嗓子吼我……”阿蛮继续在樊静面前绘声绘色地告小律的状。
“她吼你什么了?”童原顶着那张扑克脸自二楼缓缓走下来问阿蛮。
“她吼,你长得老能怪谁,怪我吗?谁让你当初不听话乱跑,你现在老成这样子就是自作自受!”阿蛮决定让祖律知道一下得罪她会面临多么严重的后果,她相信樊静老师一定会像从前那样罚祖律站墙角或是写检讨。
“我没有……”祖律难以置信地看着阿蛮。
“你就有,你就有!祖律不止在酸梅汤老板面前吼我,她还在公交车上也故意叫我妈妈,假装和我汇报学校里的考试成绩,我不理她,她就一边吼一边伸手怼我肩膀,我被她凶巴巴的样子吓得尿了裤子,她和车里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一起对我大声嘲笑,他们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讽刺我生活不能自理,我羞得恨不得当时就跳下公交车……”阿蛮又添油加醋地对着樊静和童原讲述了一番。
“反正我没有……”祖律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你就有,你就有,樊静老师你看!”阿蛮一边反驳一边掀开系在腰间的外衣,樊静看到阿蛮裤子上果然被浸湿了很大一片。
“阿蛮,你先回房间去洗个澡,当心着凉。”樊静想给小律一个可以单独解释事情来龙去脉的清静空间。
樊静知道小律个性中的拧巴与倔强远远超过于童原,她却打心里认为小律不是个品德败坏的孩子,如果小律当真像阿蛮描述得那么坏,她就不会一有时间就去电玩城之类的地方蹲守阿蛮,不会为了寻找阿蛮做送外卖那种风吹日晒的辛苦工作,更不会为了拿到与阿蛮下落相关的证据而失去了一只耳朵,她何必这样做?
阿蛮裤子上湿掉的那一片亦令樊静感到十分费解,如果阿蛮想要诬陷小律,倒也不必使用这种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方式。阿蛮虽然平时总是对小律使些小性子,耍些小心思,却也不是一个很有心机的孩子。樊静不知道两个孩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一时之间感觉自己仿若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
“小律,阿蛮说的事你有做过吗?老师希望你今天能对我说真话。”樊静试图在祖律眼眸之中找寻到些许关于真相的蛛丝马迹。
“老师,我今天确实没有允许阿蛮打车,我不知道她肚子不舒服……”
“然后呢?”
“然后……我并没有当着酸梅汤老板的面故意叫她妈妈,也没有在公交车上故意当众羞辱她……今天明明是酸梅汤老板和公交车阿姨错把阿蛮当成我妈妈激怒了她,所以她才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拿我当靶子撒气。”
“她的裤子……”
“阿蛮说生产过的女孩子有一部分会因咳嗽、大笑、打喷嚏、弯腰用力变成那个样子……我根本没有搞出凶巴巴的样子吓唬阿蛮,至于她具体裤子怎么……我也不清楚当时的状况。”
“好的,老师知道了。”
两个孩子面对当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各有说辞,阿蛮看起来很愤怒,愤怒到一到家连鞋子都没换就怒气冲冲地跑来告状,祖律看起来很委屈,委屈到回答樊静问话时会时不时地哽咽。
“老师,我认为有必要考虑一下阿蛮的去留,如果阿蛮这样想方设法地诬陷小律,她就是死性不改,您就应该让她回金水镇自生自灭。”童原听完两人之间的谈话思忖片刻对樊静提出建议。
“我目前还无法根据这么几句简短的对话确切地判断谁对谁错,你先别急着下结论,童原。”樊静不想在这件两个孩子各执一词的事情上如此轻易地下判断,毕竟无论不小心冤枉了谁都是一种巨大的伤害,她不能在没弄清楚事实的前提之下滥用大人的权利。
“第一,我可以明天去她们体检那家医院附近的酸梅汤摊位问问,老板或许还有印象。第二,现在的摊主很多经营时段都会连带着直播,我可以随时查看相应账号的直播回放。第三,那个摊位我记得背后有家健身馆和一间彩票店,我也可以求助工作人员帮我调取当天的录像。第四,公交车上配备监控系统,如果我说在车上丢了东西,他们一定会配合我提供监控视频。现在这种数字透明时代想要查证一件发生在公共场所的事情实在很容易。”童原当着樊静与祖律面前一连列举出四种查清真相的方式。
“阿原,别查了,是我做的……我……我很生阿蛮离家出走的气,所以一直都在想尽办法让她难堪,我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记住任性会导致的后果,就像小时候,我为了让她记住别为了讨几块钱买巧克力蛋卷冰淇淋让方老头随便摸用捆扎带绑住了她的手……”祖律咬咬牙一股脑儿把所有过错都担在了自己身上。
祖律知道如果现在把身体情况如此糟糕的阿蛮送回金水镇混吃等死,那就等于直接对阿蛮宣判死刑。阿蛮虽然几年之前总是在祖律面前叫嚷着要回金水镇,实际她根本无法舍弃樊静老师给予的丰厚物质生活,她在这个家中呆得比任何人都痴迷,比任何人都沉醉。阿蛮当年离家出走如果不是运气不好误入坏人的圈套,她一定不出十天半个月就会偃旗息鼓乖乖回家。
“谁允许你那样对待阿蛮?”
“你知不知道女孩子多么介意听到‘老’这个字,何况是那么爱美的阿蛮?”
“你的脑袋太久不用生锈了吗?”
……
童原每说一句就抬腿踢祖律屁股一脚。
“你这个大坏蛋,你为什么打小律!”阿蛮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冲进来一口叼住童原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