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原目前已经就读于青城海事大学船舶与海洋工程专业三年,今年十八岁的她已经比从前长高了一大截,高三那年她得踮起脚尖才能勉强蒙住樊静的双眼,现在她的身高已经比樊静足足高出三四厘米。
祖律与阿蛮被樊静送到青城浅唐学校念书,两个孩子目前都在读初三,每个周末回家住两天。樊静与金水镇两名孤儿和一名留守儿童组建成一个结构特殊的家庭,这个家庭中没有父母,仅有一名二十八岁的年轻教师和三名十几岁的孩童。
周五下午樊静和童原照例去浅唐学校接祖律和阿蛮放学,祖律离开海边生活之后皮肤也变得不再那么黑,阿蛮很喜欢浅唐学校发放给学生的各种长长短短校服,私下里总是借保姆柳姨的缝纫机修改腰身。她平日里最爱的饰品仍旧是小美人鱼发卡,樊静每次外出遇到不同的款式都会买给她,阿蛮还特意向樊静在衣帽间里申请了一只玻璃柜专门摆放发卡。
“老师,我们今天去吃什么好吃的?”阿蛮乐颠颠地关上车门卸下书包。
“今天吃什么让我们的小寿星来决定吧。”樊静回头打量一眼小脸皱成一团的祖律。
“老师,我们一起去吃烤肉吧。”祖律几乎未做考虑便压低鸭舌帽檐轻声回答。
“讨厌的家伙,你干嘛又皱巴着一张脸?咱们一家人每周才能聚齐两天,难道你让老师和阿原也跟着我一起看你的脸色?”阿蛮举起小美人鱼书包一连砸了好几下祖律肩膀。
“阿蛮,好好说话,不许打人。”樊静早已经习惯这两个孩子之间的频繁争吵。
樊静与三个小家伙一起来到阿蛮最爱的那家烤肉店,阿蛮落座一把摘下祖律整天扣在头上的那顶鸭舌帽,童原拆下蛋糕附赠的金色生日帽折好戴在祖律头顶,樊静则举着相机记录孩子们围在一起唱生日歌吹蜡烛的画面。
“祝小律十五岁生日快乐。”樊静递给祖律一件包装精致的生日礼物。
“哇,是手表。”阿蛮从祖律手中抢过礼物三两下拆开。
“谢谢老师。”祖律抿抿嘴唇一脸不好意思地向樊静道谢,她至今仍旧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樊静给予的一切。
“别和老师客气,小律长大了应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手表。”樊静其实并不知道送十几岁的孩子什么礼物才合适,她每次都是见到孩子们可能会喜欢的东西就提前买下,等节日到来的时候再包好送出。
“老师,老师!我可不可以许愿一个美女姐姐身上背的小包包呀!”阿蛮神情激动地指着窗外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孩。
“那你这次期末考试不要给我全部拿D、E,更不要粗心大意忘记填考号和姓名。”樊静几乎不对阿蛮和小律的成绩抱有什么期待,阿蛮成绩一直都在下游,小律只有语文能拿到A,其他科目等级和阿蛮大差不差。
“那好吧,我试试。”阿蛮顿时身体垮塌得像是一只被扎破的气球。
那家烤肉店的服务生送来一壶大麦茶和几只一次性围裙,阿蛮和小律互相帮忙系好,樊静照例多点了几盘牛肉,她知道如果点的分量刚刚好,祖律的那份一定会中途被阿蛮抢走,所以樊静每次带她们出去吃饭都尽可能地多点菜,宁可吃不完打包带回家也要让小律吃饱。
樊静很喜欢看女孩子像只小老虎一样吃东西,所以她对阿蛮的护食行为并不感到反感,樊静每次看到阿蛮吃得很香都会想到大学时期的白芍药,想到她吃到好吃的蛋糕高兴得摇头晃脑的样子,想到她第一次喝碳酸汽水时皱着眉嫌弃,“咦,怎么是这个味道?像是肥皂水。”
那些樊静生来就习以为常的事物对白芍药来说都是一种新奇的体验,樊静好像站在另外一个角度又跟着白芍药重活了一遍。那些旧时的记忆,有时像惩罚,有时像是奖赏。
如果当初对白芍药强势一点结果会怎么样呢?如果劈头盖脸地骂醒她,如果强硬地逼迫她离开金水镇过另外一种生活,如果动用金钱与物质稳住她的父母和弟弟,那么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果?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白芍药现在已经很少出现在樊静梦里,现在樊静治疗焦虑症和失眠的药已经停用了大半年,她看心理医生的次数也逐渐减少到三四周一次。
“生日快乐,您的长寿面。”烤肉店服务生端来一小碗卧了鸡蛋的热汤细面,鸡蛋旁边点缀了一颗绿油油的小青菜。
“给我尝一口。”阿蛮到祖律碗中挑了一筷子面条。
“你吃吧,我不吃了。”祖律把那碗长寿面推到阿蛮面前。
“你干嘛,嫌弃我?”阿蛮低头看了一眼面,又抬头看了一眼祖律。
“你今天在学校里喝了浪荡仔剩下的半瓶饮料,我不要吃你嘴唇碰过的东西。”祖律一脸嫌弃地向一旁挪了挪身体。
“我渴了,他顺手拿给我,我顺嘴就喝了,那又有什么关系?”阿蛮双手抱在胸前质问祖律。
“浪荡仔是你什么人,你就喝他剩下的汽水?我们现在又不是买不起汽水!”祖律放下手中的筷子与阿蛮对峙。
“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你平时少喝过我剩下的汽水吗?”阿蛮伸手推了一下祖律肩膀。
“我和浪荡仔能一样吗,他是男孩,我是女孩,他只是一个普通同学,我是你最好的发小,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和他走得那么近?”祖律一句紧接着一句地数落阿蛮。
“怎么,我这辈子就只能有你一个朋友?我可不像你性格那么拧巴,人都来青城三年了还不肯交别的朋友,同学们想和你说话你理都不理,你知道大家私底下都叫你小哑巴吗?难不成你想让我在学校里陪你当小哑巴?”阿蛮红着眼眶越说越委屈。
“我没有!”祖律皱着眉头反驳。
“你就有,你就有,你就有!”阿蛮扑过去揪住祖律一缕头发。
“臭阿蛮,你给我住手!”祖律反手一个擒拿把阿蛮头朝下按在座位。
“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我本来不想在小律过生日这天发脾气,但是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们两个要么现在给彼此道歉,要么饭也别吃了回家反省,自己选!”樊静看到两个孩子竟然在餐厅里厮打起来忍不住发火。
“不吃了,回家!”祖律板着脸起身离开座位。
“那我也不吃了!”阿蛮气呼呼地白了祖律一眼。
两个孩子在回家的路上各自抱着肩膀看向车窗外,一个眉头蹙成山川,一个不停用手背抹眼泪,谁也不肯多看对方一眼。
“祖律,你有种一辈子别理我!”阿蛮迈入家门时对祖律撂下一句狠话。
“我今后要是再理你,我就是乌龟王八。”祖律又是无比嫌弃地看了阿蛮一眼。
“讨厌的家伙,你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大坏蛋,我讨厌你,我讨厌你!”阿蛮扬起手中的小美人鱼书包砸向祖律。
“烦人精,你给我滚开,没人要理你!”祖律一把抢过阿蛮的小美人鱼书包轮圆胳膊扔出窗外。
“哎呦!”窗外传来一个身体倒地的沉闷响动。
阿蛮和祖律听到院里传来的那声沉闷响动不约而同地拔步跑到门外,原来祖律扔出去的书包砸到了保姆柳姨小腿,柳姨没站稳一个趔趄连人带物倒在地面,两个闯下大祸的孩子匆匆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扶起柳姨。
“对不起,柳姨,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祖律一边帮柳姨拍掉身上的尘灰一边低声道歉。
“柳姨没有那么娇气,小磕小碰不碍事,只不过是擦破了一点皮,别担心,我不会把这事告诉樊小姐。”柳姨笑眯眯地安慰身旁一脸愧疚的祖律。
祖律得知柳姨不会告诉樊静老师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一抬头恰好看到童原与樊静肩并肩走向这里,樊静老师的目光像是一柄寒气逼人的犀利匕首,祖律感觉自己身体一瞬已被切割成了万千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