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浪闻莺 第97章 第 97 章

扬柳和单荫晚间没有去其他的地方，就待在这里。

单荫叫了饭菜来，桌上全是东北菜色，不过不是大餐盘，是小份的盘装，还有一盅雪蛤。

扬柳也不接话，先喝了雪蛤，还捞出了几片梨子。

单荫在对面看着她吃，两个人聊着天，有一搭无一搭的。

这种日子最好，没人打扰，吃了饭后，他们聊起了过往。

时间从来没变得这样悠长过，两个人一觉就睡到了中午。

扬柳再醒来时，看见单荫正在擦拭着她母亲的照片。

“你醒了很久？”

单荫：“比你早些，回了家人也放松了，睡得从来没这样好过。”

扬柳倚在门边，单荫指着桌上的油条豆浆。

“虽然是中午了，不过就当早饭吃吧。”

扬柳也没挑什么，洗漱好就吃了起来。

饭后，单荫问她，想不想出去溜达溜达。

扬柳：“来了这里不就是出门的吗？”

单荫笑笑，带着她驾车出去，去吹夜风。

工作日的下午，车子不多。单荫想起来小时候，姥姥带他去走远方的亲戚，在城市边缘的镇子上。那条路上风景很好，“带你去条乡间的小路，景色不错，你会喜欢的。”

两个人一路朝市外开，哈尔滨真大，大到两个人从太阳正大的时候开到了夕阳。

没有终点，一路开着，随开随停。单荫和林苘开累了，下车溜达了一圈，见着有雨滴下来。

随即又上了车，二人坐在车里看着夕阳已经被涂上黑色，大雨是整个儿从天上倒扣下来的，他们被迫困在了这辆唯一能救命的车里。

扬柳：“要开回去吗？还是你做了计划，连大雨都算到了？”

单荫实在无奈，“天灾**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那就在这儿住一晚？”

单荫看着她，“怎么我遇见你，总是会有各种不可控的事情出现？”

扬柳嗤笑一声：“ 你不至于连个大雨都搞不定，还要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吧？那我还不如做杨贵妃，就算祸国殃民也罪名大一些，说起来还辉煌点儿。”

“怎么，我还配不上你了？”

扬柳：“你是当皇帝了还是富可敌国了？我还得被你拉下水，担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单荫：“火气大了？”

扬柳斜眼：“跟你说话的态度匹配。”

单荫脸上竟浮出一丝笑意，点了两下头，“挺好。”

扬柳：“好什么？”

“像个活人了。”

扬柳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却又想听他亲口说出来，“什么活人？”

单荫：“像个会生气就摆脸色，高兴就跳的正常姑娘了。” 单荫说完伸出手用力地握了扬柳两下。

“好，很好。”

扬柳抽开手，狠推了他一下，“这男的什么时候都是一个物种，一个德行。明明女孩是个清纯款，非要人家扮妖艳。要是个性感款，又喜欢看人装纯情。想要个百变金刚，可你们就真是个普通人。”

单荫乐不可支，“才说了一句，你就十句八句在这儿等我。再者说了，你骂的是普通男人，把我装进去干什么？”

扬柳反唇相讥，“你不普通？”

单荫：“我哪普通？相貌普通？家世普通？事业普通？还是什么普通？”

扬柳：“我要是个普通女人自然觉得你不普通，可惜我们层级一致，就算我名不正言不顺可到底姓林，你在这个层次里也不过是普通的一员。”

单荫一手搭着方向盘，身在歪转过去，眼里带着笑意：“那不正好，鱼找鱼，虾找虾，我们天生一对。”

扬柳：“臭美吧你。”

单荫笑笑，“怕了，不敢嫁？”

扬柳：“怕了，是怕了你了。”

单荫伸手去摸她的胳膊，“冷不冷？”

扬柳：“不冷。”

雨不是在下，而是在泼了，单荫想着要是再不找个地方，两个人是真的要在车里过一晚了。

他发动了车子，扬柳静静地坐在副驾，没有问他去哪里，什么都没问。

好像就算单荫今天要流浪天涯，她也无怨无悔地跟着他。

下着大雨，周边路灯也坏了许多，乌漆嘛黑的，单荫小心开着。

那附近都是一个一个的人家，车子开远了些，找到一个牌匾都不亮了的小破旅馆。

大雨隔着旅馆和车里的两个人，扬柳看着招牌都要掉了一半，外观已经染黄的小白楼，一时有一种失足的感觉。而卖她的人正是单荫。

她想象着这一切，忍不住扑哧乐了一下。

单荫瞧她，“又想什么呢？”

“在想你要是把我卖在这里边，我得先从二楼跳下去，那个牌匾晃晃悠悠，我正好可以抓着它，缓冲一下，再跳下来，应该还能救命。”

单荫假装目露凶光，“我要是把你卖进去，肯定把窗户都封死了，你是一辈子都逃不走了。”

扬柳笑着听，又看着那招牌，灯光也闪个没完，她对这里顿时起了兴趣，“那就住在这儿吧。”

雨太大了，雷声也不断，这里树多，都是苗木，他怕再出其他的事，就把车停在了旅馆门口，熄了火。

单荫把外套扔给她，“搭在头上。”

扬柳摸着布料，看见里面也没有商标，想来也该是定做的。

她没犹豫，直接下车瞬间就把衣服披在头上，深入雨幕，闯进了小旅馆。

单荫也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廊下，就这么几步路，就把身子全湿透了。

扬柳看着他狼狈在雨中，比任何时候都狼狈，却也觉得这人比其他时候落地，像个实在人了。

她转身去开门，一道小门，怎么推也推不动。单荫绕在她身后，拢着她，用劲儿也推不开。反手又拉了一下，门开了。

俩人无声无息笑了下，单荫将扬柳拉进自己的怀里，把门拉开。

一条窄窄的楼梯，扬柳先走，木地板还咯吱咯吱的，也没个灯，全靠摸索，黑咕隆咚的，好像在拍2046。

扬柳又回头看他，单荫道：“你又想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捂嘴笑，“算了，你这人不解风情，说也没用。”

单荫：“女人还不麻烦，懂你们说是涉猎太多，人靠不住；不懂你们，又说不解风情，闷葫芦一个。话都让你们说了，男人只有闭嘴的份。”

她刚想回嘴，抬头一瞧，楼梯口有个矮矮胖胖的影子，背对着窗户，只能恍惚间个人影。她惊得低叫了一声，单荫从后头直接搂住她腰，也向上瞧了一眼。

楼梯口突然冒出个人，那人有开口说了话，嗓子有点哑，“来住宿的？”

单荫：“有房间吗？”

扬柳被单荫带着温度的掌心握住才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单荫带着她停在原地，她才敢抬眼仔细去看。

烫了卷的头发，一个有点佝偻腰的老太太，就是配合这种天气，又是夜晚，墙上没灯，冷不丁冒出来，还真会吓人一跳。

扬柳镇定了心神，老太太拐进去，没几秒灯亮了，暖光灯。

单荫拍拍她的腰，“没事儿了，我们走。”

扬柳自动牵起他的手，好像还是握着让人安心，单荫也顺着把她揽在怀里。

虽然他一身已经湿了，可扬柳还是觉得挨在一起让她心安。

楼梯上是一处简单的前台，或者说没有前台，就是个简易的客厅。

一个沙发，一张茶几，一张餐桌。

扬柳疑惑，又看着那条走廊，门上还真的有门牌号。

老太太坐在沙发上，脖子上挂个花镜，“来旅游的？下大雨回不去了吧？”

两个人手还握着，单荫答复她，“来考察的，雨太大了，想找个地方歇会儿，一会儿朋友过来我们就走。”

俩人**一身，老太太，“那就也别开房间了，别浪费那钱。你们洗个澡，我给你们热个汤吧。”

单荫：“您不用忙活，我们吃过了，喝点水就行。”

老太太坐在沙发上，感觉也有些累了，“你们俩都淋成这样了，得洗个澡，你也就算了，这小姑娘得病了可怎么办？听我的，先洗个澡，我找个衣服给你们换。你们就去最里面那间，那间最大最干净，你们两个能休息。”

单荫拍拍扬柳肩膀，“你去洗洗吧。”

扬柳摸单荫的衣服，早就淋透了，“还是你先去吧，你衣服都湿了。”

老太太从沙发上起来，就去客厅立着的大角柜里取了两件干毛巾，“谁先去都行，快去吧，要不我这地板等会儿都泡湿了。”

扬柳把老太太递来的毛巾放在他手上，“去吧。”

单荫又瞧了老太太一眼，意味深长看着林苘，“我马上。”

正准备往里走，老太太叫住他，进了把门的一间房，取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交给单荫。

普通的T恤和裤子，老太太道：“我儿子的，都是洗过干净的，拿去换吧。”

单荫没再多说，进了她所指的最后一间房。

剩了扬柳自己，老太太拿了杯热水给她，又给她找了双拖鞋。

扬柳没矫情，直接就换了。

老太太坐在单人沙发，把长沙发留给她。

“我这里以前算是个旅馆，我儿子干的，后来我儿子和儿媳妇去国外打工了，好几年没回来了，我就在这儿给他们看着。”

扬柳换下了湿掉的鞋子，还是端坐在沙发上，“这么说，您一个人打理这间旅店？”

老太太：“也不算打理吧，就是看着。平时也没什么人，这地方偏，年轻人都不住这里，我也不靠这个挣钱，我自己有退休金，这房子也是我们自己的。我就把以前农村的房子卖了。有时候亲戚过来，我就留他们住一宿，要是没有，像你们这样的散客，十天半个月也没有一个，赚不到钱，就是留个念想，也给自己找个活干。”

扬柳握着热水杯，把手捂热了，杯身变温，才喝了一口。

“您守着这里，也很寂寞吧？”

老太太低着头，“哪有老人不寂寞的，也没个孙子孙女。寂寞不寂寞的，习惯就好了。”

扬柳：“怎么没考虑和他们一起过去？”

“去不了的，他们也是打工，黑户过去，就为了多挣点钱，在那边生孩子给孩子养大。我去了，什么都不会，去了更寂寞。”

扬柳不知该如何安慰，老太太又问：“你们两个结婚了没有？”

扬柳实话实说，“还没有。”

老太太：“你这样的年纪应该还没到三十吧？”

扬柳苦笑：“快了，就这两年了。”

老太太：“也是到了结婚的年纪，怎么没想和他结婚呢？”

扬柳笑笑道：“还没到该结婚的缘分吧。”

“哪有什么结婚的缘分，只要想结了缘分就到了。就是不想结才说是缘分没到。”

扬柳不禁语噎，老太太乘胜追击，“他不想还是你不想？”

扬柳苦笑不得，却有人替她回答了，“是我的问题，我的能力还不够，没准备一份丰厚的彩礼，她爸妈不肯把她嫁给我。”

老太太心满意足，“这就是了，一家就一个孩子。你也别怪人家父母，但当父母的也得体谅你们还年轻，赚不到那么多的钱也情有可原。要是真心想结，只要两边各退一步就都能办成了。”

单荫头发半湿不干的，软趴趴地搭着，身上倒是干爽了，他坐在扬柳旁边的软扶手上，搂着她对老太太道：“您说的对，我再努力努力，争取今年能够达到她父母的要求，把彩礼交了。男人嘛，该承担的一样都不能少，总不能把姑娘嫁给我，和我过苦日子是不是？”

老太太点头，“说的对啊，你这小伙子是明白人，只要努力我看你们两个没有问题。”

单荫：“那就借您吉言了。” 他点点扬柳，“你去洗一下吧。”

老太太又拿出了一套衣服递给扬柳，一件连衣裙，只是样式看着实在复古。扬柳想推辞，可单荫竟替她接了下来，带着坏笑看她。

扬柳知道，这是故意要她出丑。

老太太：“小姑娘，可别嫌这衣服老土，这款式是老了，可衣服是好的。农村人也没有几件好衣服，这是我年轻时候的，一直没舍得扔，尺寸还是那时候的，正好和你一样。”

单荫把衣服抖搂开，一件带着大花的及膝连衣裙，粉红色的，他满眼笑意，“不嫌弃，这衣服正好和她的尺寸。我看您年轻时候也是个村花才是，要不这样的裙子一般人驾驭不住。”

老太太笑得眯眯眼，“村花说不上，也就是长得清秀。和这个丫头是比不了，不像她们皮肤细嫩。”

单荫把衣服给扬柳怼在怀里，“去洗一下，换了吧，别辜负大娘一片心意。”

扬柳有气又发不出来，老人还是一片好心，她当着老太太的面笑了笑，接了衣服，什么也没说，转进了房间。

扬柳一进房间，像是回到了扬州的家，那种布置就是**十年代卧室的常见布局，黄色的柜子，连着转角的衣柜。浴室很窄，是长条的。

地上水渍很明显被单荫拖过，扬柳心中不禁暖了一下，却又想到他曾有个妹妹，又摇摇头苦笑。

单荫在外面和老太太聊了一会儿，看楼梯尽头处就是厨房，指着那问：“能用吗？我煮份面给我女朋友。”

老太太：“当然能用，你别去了，我来做吧，你大小伙子哪会儿做饭？”

单荫笑笑，“那您还真说错了，我还真就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