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汉看到苏清晚,脸色有些不好看。
苏清晚现在得军爷看重,负责照料军马,他身份与往日不同,他们不敢轻易得罪。
“苏小哥,此事与你无关!这老太婆老了,本就吃不了多少粮食,不如给我们哥们几个分了,也算物尽其用。”流放犯抢先开口试图用歪理说服苏清晚。
“怎会无关?”苏清晚凛然道,“我等皆是流放之人,同是天涯沦落客,本该相互扶持玩,如今却聚众欺凌一位老婆婆,不觉得羞愧吗?速速将粮食还回去,否则我便去告知军官,让他们来评评理!”
几人对视一眼,心中虽不服,却也忌惮军吏的威严,只得不甘地把抢来的粮食还给了婆婆。
婆婆感激不已,颤颤巍巍地拉住苏清晚的手道:“谢谢你,娃儿,若不是你,老婆子怕不是最后一口粮都保不住了”
“婆婆,您没受伤吧?”苏清晚上前扶住婆婆,关切道。
婆婆摇了摇头,叹息道:“无妨,老婆子这身骨头,早就被折腾惯了,幸好今日遇上你这好心娃儿。”
看着婆婆苍白的脸色,颧骨高耸,显然已受饥许久。
苏清晚心中不忍,从怀中取出今天省下的一个窝窝头,递给婆婆:“婆婆,您拿着吧,这个给您吃。”
婆婆眼里泛起泪光,却连连摇头:“娃儿,这怎么使得?你自己也要吃饭啊,老婆子不能夺你口粮。”
“老婆婆你就吃吧。”苏清晚将窝窝头塞到婆婆手里:“粮食没了可再寻,可若是饿坏了身子,可就什么都没了。您年级大了,更要好好保重身体。”
婆婆推辞不过,只得接过窝窝头,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眼泪便掉了下来,砸在窝窝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苏清晚又打来一盆水,想要为老婆婆擦拭身子,连日奔波,老婆婆身上满是尘土,怕是许久未曾清洁。婆婆有些不好意思,推脱道:“娃儿,不用了,老婆子身上脏,别污了你手。”
苏清晚却不由分说拿起毛巾,轻轻为老婆婆擦拭着脸庞和双手。
刺鼻的异味从婆婆身上传出,苏清晚却毫不在意。荡她轻柔地擦拭老婆婆上身时,一抹醒目的红肿刺入她眼中。
她抬眼望去,只见老人呼吸急促、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青筋。
苏清晚心底一沉,她虽非专业医生,却也知晓婆婆必是身体抱恙,且怕是不容乐观。
“老婆婆,您是不是哪里不适?”她关切地问道。
婆婆愣了一下,眼神黯淡了下来,叹息道:“唉,老毛病了,年轻时留下来的病根。不碍事,过几日就好。”
苏清晚知晓其是在强撑着,皱起眉道:“您这样可不行,得去寻医诊治。您等着,我去为您买药。”
说罢,她转身便要走。婆婆连忙拉住她,语带哀求:“娃儿,不必了,我这病已是顽疾,治不好的,何必浪费银钱?你日子本就不易,莫要为我这老婆子破费。”
“老婆婆,莫要这般说。”苏清晚态度坚决:“你我一见如故,银钱没了可以再攒,可您的身体不能等。”
她从这几日攒下来的碎银子里,取出大半,寻来附近最好的医师为老婆婆诊治。
婆婆服药后,脸色稍有好转,却依旧很
虚弱。
此后,苏清晚每日都会来照料婆婆。她将自己的食物省下来给婆婆吃,自己却常常忍饥挨饿。
婆婆为了报答苏清晚的照料,时常为她缝补衣服,原本破旧不堪的囚服经婆婆的手缝补后竟也变得整齐许多。她还会和苏清晚讲述草原上的故事,讲草原的蓝天白云,讲成群的牛羊,讲牧民的爽朗好客。她还教苏清晚医术,将自己毕生所学的草药知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苏清晚。
原来婆婆姓张,家中祖辈本是草原上的游医,医术高明,尤擅治疗牲畜,后因得罪权贵才被流落至此。
棕棕似乎也知晓苏清晚在照料婆婆,有时还跟着苏清晚一同去看望老婆婆,安静地待在帐篷外,从不吵闹。若是有其它牲畜靠近,它还会上前驱赶,像在守卫她们。
然而,张婆婆年事已高,病情拖延得太久,即便服用了药物,身体也未能好转,只是精神头好了些。
这日清晨,苏清晚如往日般前来,却见张婆婆躺在床上,呼吸微弱,浑浊的眼睛睁得如铜铃,似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苏清晚的心中悲痛不已,她缓缓握住婆婆枯瘦的手,泪水忍不住滑落。
“娃儿……”张婆婆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微弱如蚊呐,苏清晚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抬头望去,发现张婆婆并未好转,只是嘴唇还在微微颤动,眼中满是不舍。
苏清晚连忙凑上前,将耳朵贴在张婆婆嘴边,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一个字。张婆婆气若游息道:“这…这本书,是我家的传家宝…你是个好娃儿……或许它能帮上你忙……”
话音未落,张婆婆的头微微一歪,眼睛缓缓闭上,再无气息。
苏清晚收起医书,将其紧紧抱在怀中。虽然她与婆婆相处时间不长,但婆婆的陪伴,让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感受到了一丝亲情。她抱着张婆婆的遗体,在荒原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想要寻一处静谧之地安葬老人,然其入土为安。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她抬头望去,只见看到几个军吏快步走来,上下打量着苏清晚和她怀里的遗体。
苏清晚停下脚步,心下忐忑。她知晓,在这军营附近,私自处置尸体是不被允许的,可她实在不忍让张婆婆暴尸荒野。
“几位大人,我是负责照顾大人马匹的马医,这位老婆婆是我的熟人,近日老去,我想寻个地方把她安葬,还请大人通融。”她恭敬道。
“马医?”为首的军吏眼中满是怀疑,语气不屑:“我看你不过是个流放犯,还敢冒充马医!来人啊,将她绑起来,搜出她身上的东西,看她是否藏了什么违禁之物!”
几个军吏即刻上前,不由分说地将苏清晚绑了起来。他们粗暴地夺过苏清晚的包裹,粗暴地打开,里面仅有几件旧衣服和一本书。军吏拿起书,翻了几页,见上面皆是不认识的字,随手便扔在了地上,不屑道:“什么破玩意儿,还当宝贝一样藏着。”
苏清晚看着被扔在地上的医书,心疼不已,那是张婆婆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却被这些人如此糟蹋。
“你们放开我!我当真是马医,是凌大人亲自下令让我照顾他的马的!你们若是不放了我,待凌大人知晓此事,绝不会绕过你们!”苏清晚挣扎着,试图用凌将军的名号来震慑这些军吏。
岂料军吏听到“凌大人”三字,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
“凌大人?你说的是凌肃吧?还想借他来吓唬我们?我告诉你,凌肃如今自身难保,已经被关入大牢里,定了桶底叛国之罪,说不定过几天便要问斩了!”
苏清晚如遭雷击,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上司竟会突然被关押,还定了如此重罪。
她清楚,若凌肃真的倒台了,那她这个专属马医也会作废,她又要重回流放罪人的悲惨生活。
不,她不能就此认命!
她不想再过回原主朝不保夕的日子!
她必须想法子好好活下去!
就在这时,苏清晚望见不远处有名士兵牵着几匹病恹恹的马走过。那些马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有的还一瘸一拐,连路都走不稳,显然是生了重病。
苏清晚眼前一亮,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连忙对着军吏头头说道:“这位大人,我虽是流放罪人,但真的懂医术,尤擅兽医。您看军营里的这些马匹,许多都生了病,若我能把它们治好,不仅能为军营减少损失,还能让军马恢复战力,对大人您而言,也是一件功劳啊!您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一试,若我治不好,届时再处置也不迟。”
头头皱了皱眉,他端量着苏清晚,暗自思索:既然这小子能当上凌肃的马医,想必是有些本事的。近来军中不少马匹生病,随军兽医也束手无措,损失惨重,将领们为此颇为头疼。若这流放罪人真能治好马匹,倒也是大功一件,自己能沾光。即便他治不好,左右也是一个流放犯的性命。
“好,我便给你一个机会。”想通之后,他当即说道,“若你真能治好这些马,我就饶了你,还留你在军营中当兽医。但若是你敢骗我,我定要你好看!”
苏清晚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连忙点头道:“多谢大人!属下定不会让您失望!”
军吏解开苏清晚的绳索,将她带到马厩。马厩内到处都是粪便与干草,气味恶臭难闻。军马们挤在一起,大多无精打采地低着头,有的还在不停地咳嗽,有的则趴在地上,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棕棕也在其中,见苏清晚到来,立刻兴奋地跑过来,用头蹭着她手,发出“嘶嘶”低鸣,似是在安慰她。
苏清晚摸了摸棕棕的头,感受着手上的温暖,心中安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