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咒 第148章 诲人不倦〈二十八〉

从审讯室出来的众人心情都很沉重，看着这些学生稚嫩的脸庞，实在难以想象他们都经历过什么。

李局过来听了会儿审讯之后转身离开，显然不打算过多参与他们这个案子。

那些听完审讯的家长们状态大多都不太好，他们不肯承认是自己把孩子逼到这一步，试图闭目塞听。

人总是喜欢自欺欺人的!

对此，众警员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让他们都先回去休息，或者去给自己的孩子请律师，这是他们为数不多还能为孩子做的事情了。

齐慎敬和何而蒿留到最后，在蓝熙盈出来的时候抓着她问自己的女儿会怎么样。

蓝熙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不管怎么说，到底还是齐玫的父母，或许他们做父母并不及格，但还是能看出来，他们是爱自己孩子的，只不过爱的方向和方法并不对。

等方宇泽走过来，小蓝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把他拽过来跟齐玫的父母沟通。

方宇泽被拖到那对父母面前，眨了眨眼睛，将齐慎敬两人带去了休息室。

蓝熙盈重重呼了口气，回头看向还在审讯室里的那些孩子，心里有些酸涩。

她想起自己在这些孩子这个年纪时的事情，那时候除了学习就是玩，没有其他事情打扰，那时候的她一直很开心，而这群孩子却在经历这些惨绝人寰的事情。

一样的年纪不同的人生，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这些孩子的人生就此被毁灭。

“怎么了？”叶锦柏从她身边经过，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姐姐好像很伤心的样子诶。”小乖走到蓝熙盈面前，抬头仰望着她，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佯装思考。

“只是有点替他们难过。”小蓝情绪有些低落“要是那时候有人能帮帮他们，是不是结果就会不同了呢？”

叶老师观察了一下小蓝同学的状态，感觉她现在或许需要安慰一下，组员的身心健康也是很重要的，作为副组长，可不能对这事置之不理。

于是，叶老师盛情邀请：“要不要到阳台去透口气？”

蓝熙盈点了点头。

他们所在的楼层高，阳台可以俯瞰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风吹过的时候会让人心情变好。

小蓝伸手扒在栏杆上，眼神有些茫然：“叶老师，你会不会有迷茫的时候？”

叶锦柏沉默片刻：“没有人会永远清醒。”

“我有些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小蓝还是很低落。

叶锦柏站在她身边：“怎么说？”

“明明做错事的人是贾毅他们，是他们害这些孩子被关在比监狱还不如的鬼地方，家人朋友非但不加以施救，甚至还是加害者。”蓝熙盈顿了顿，眼泪慢慢积蓄起来“我查过了，从恒学离开后自杀的孩子，不下十个。”

可是他们却始终被困在暗无天日的绝望之中，甚至连死亡都无法带来光明，所以他们只能选择走极端，亲手为自己报仇。

蓝熙盈垂下目光，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作为警察的我，不但没能帮到他们，甚至还帮那些加害者查案，抓了他们……你说，我是不是也是加害者之一？”

她想不通，作为一名警察，她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可这一定是对的吗？她真的没有错吗？

“当然不是啦。”小乖见不得她难过，伸手给她一个熊抱“又不是你害的他们，别担心了好吗？”

叶锦柏只是长久地看着她，而后扭头看向阳台外面：“选择动手杀人的时候他们必然都想过后果，相信在他们眼里，你也不会是加害者。”

他们报警无门求救无门，最后在不知道谁的引导下，走向犯罪的道路，可他们也并不是恶人，李烨无法昧着良心杀叶锦柏，齐玫他们也无法接受让李烨和老板扛下所有罪责。

这些孩子年纪不大，对他们来说，这或许是他们所能想到的唯一能够把事情闹大的方式，毕竟就连最有机会把恒学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的房雾婷，即便付出自己的性命也没能做到，所以当有人告诉他们可以让他们得偿所愿的时候，他们答应了。

杀人的感觉并不好受，特别是对那些半大的孩子来说，一开始或许是复仇的快感，但慢慢的，快感褪去之后，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他们会陷入更大的绝望里，每天惶恐不安。

他们怕自己的所有努力都白费，怕结局跟房雾婷一样，也怕自己未知的未来……

况且他们最重要的目的是让恒学被查封，让恒学干的那些事情捅出去，别再让更多的学生受害。

他们已经做到了，至于现在这个结局，他们或许早已经在心里想过，每个人都得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

叶锦柏问：“如果是你遇到这种事情，你会怎么做？”

小蓝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会把这些事发到网上。”

“如果发上去马上就被下了呢？”就像房雾婷生前发的那段视频。

蓝熙盈思索片刻：“我有很多种方式将这件事推出去，即便是网警，也没有办法拦住我……不过我比较了解网侦那边的同事的行事作风，对付他们相对容易一些。”

叶锦柏点了点头：“同样的，如果他们好好长大，或许能够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案，像你利用网络造势，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办法去给自己寻求公正，如果不是因为有人刻意引导，他们或许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蓝熙盈失落：“说到底还是我们没用，帮不上忙。”

要是当初他们报警的时候，能够成功立案，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别忘了是你跟李烨一块潜入恒学，将那个地方查封的。”叶锦柏顿了顿“他们也希望能够看到这所学校被彻底关停，目的已经达到了。”

蓝熙盈没有说话。

叶锦柏又道：“对他们来说，最差的结局并不是被指控杀人，而是恒学还存在这个世界，你也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这就够了。”

只有恒学彻底消失，对这群孩子来说才算真正的自由，至于以后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蓝熙盈略微颔首。

叶锦柏看了眼自己的手机，上面有好几条未读，都来自同一个人。

把手机关屏，叶锦柏扬起一个笑容：“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小蓝点了点头。

叶锦柏轻声道：“那就回去吧，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开会。”

“好。”

叶锦柏没有跟小蓝一块去会议室，而是绕道去看了贾毅他们一眼，他们现在身上的黑雾变得更加浓重，意识已经陷入混沌，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

小乖依旧害怕他们，一看见就往叶锦柏身后躲。

“刚才去哪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翟知臣。

“在外面透透气。”叶锦柏回头。

“跟谁一块去？”

“小蓝。”

小乖拉着叶锦柏的衣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要让她失望了，翟知臣并没有多说什么，牵起叶锦柏的手，轻声道：“走吧，都在等你开会。”

说完，他低头看向小乖：“还有你，别一天到晚都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样的小孩不讨人喜欢。”

小乖朝他吐舌头：“我才不要讨你的喜欢。”

翟知臣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快糊成一团黑雾的两个老师，默默挪开目光。

……

大屏上基本是李烨他们和那几个老师的关系图，关于这几个老师连环杀人的案子基本已经结束，凶手比死者多。

该找的证据已经找齐，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把这些提交上去。

现在更重要的是恒学。

恒学关系网很大很宽，上有教育部门帮忙周旋，中有政法机关的基层负责掩盖，下有商界管理员无缝收尾，完完全全堵死了那些学生的后路。

虽说恒学的底已经查得差不多，但有一些线索众人还是没弄明白。

小蓝还在继续追查那些看不见的账目，她觉得这些账对不上，表面上看基本对上了，但小蓝就是觉得不对劲。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此外，她还查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冼荣华病了，是绝症，他之前一直过得挺清贫，至少在学校师生眼里，他并不是一个有钱人，一直到半个月前，一笔巨款打到他儿媳的账上。”

方宇泽：“这笔账的来处非常值得深究。”

陆黎道：“据冼荣华自己的供词，他说那笔钱是开办恒学攒下的积蓄。”

翟知臣：“恒学办了有四五年那么久，期间疯狂敛财，绝不仅仅只有这么点收入，冼荣华账下还有别的什么款项吗？”

蓝熙盈摇头：“目前没有发现，要么是真的什么收入都没有，要么就是他有别的我们没查到的身份，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叶锦柏看着大屏幕上那些已有的线索。

“什么可能？”蓝熙盈赶紧问。

叶锦柏顿了顿，话音一转留下个悬念：“先动手吧，等清理完了，那个可能性自然就会浮现出来。”

众人：“……”

他们严重怀疑叶老师是在卖关子，而且这个关子给他们卖得抓心挠肝的，十分不好受。

想要追问，可惜组长已经发话让他们赶紧开始干活，他们没有追问的机会。

叶锦柏看着组员们略微哀怨的表情，饶有兴趣地看向那位组长：“你不好奇？”

翟知臣微微勾起嘴角，眼底闪烁着一些光亮：“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可能性是什么。”

“……”叶锦柏点了点头“好吧!那……赶紧工作？”

所谓的动手就是将恒学安插在教育部门、政法机关以及一些零碎的帮手全都揪出来。

这可是个大工程，单凭专案组的众组员，显然人手不足，严重不足。

翟知臣跟李局要了一支武警部队作支援，分成几批给自己的组员们调配，带着去将那些躲在暗处的毒瘤都给揪出来。

这庞大的工程不仅惊动李局，更惊动上级部门，只是这证据确凿的事情，专案组没有任何错处，谁都有权抓。

最终那边也没什么表示，只说缺人手的话随时可以申请增援。

对此，翟组长非常热情地感谢领导的关注，并表示有需要的话一定提出申请，把该恭维的领导们半真不假恭维了一遍。

实际上他并不需要更多的人手。

市局这边的拘留室已经不够用，李局只好联系最近一个分局那边的局长，请他们配合分出一些审讯室和拘留所。

不巧，她找的正好是翟知臣以前待的那个分局，翟知臣在这个分局待了很多年，局里的人基本认识他。

众组员跟着自家组长来到分局，看着他轻车熟路地走向目的地，第一次感觉到自家组长的好人缘--几乎一路都有人在跟他打招呼。

没想到自家老大还是个人脉宽广的组长。

就连叶锦柏都有些意外，他知道翟知臣一向很懂得伪装自己，只是没想到会伪装得这么成功。

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翟知臣回过头，朝他笑着眨了眨眼睛。

叶锦柏默默在心里给他点了一个赞。

……

审讯室里那些被发现了秘密的人全都垂头丧气，像落水的公鸡，狼狈至极。

他们不是什么心理防线多高的人，为了金钱挺而走险已经是极限，如今被发现，狼狈落网，生活一下子从天堂跌落地狱。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并不好，甚至可能会伤害到那些学生，可是对金钱的追求与渴望致使他们忘记这一点。

不去看、不细想、不在乎，自以为是的蒙蔽自己的眼睛，现在东窗事发，后悔已然来不及，乖乖交待完一切之后，一个两个瞬间如丧考妣，再也没有半分以前的意气风发。

不过在他们交待的那些细节里，专案组的众人掌握了更多恒学的信息，越发觉得不对劲。

冼荣华给他们的账目果然有问题。

蓝熙盈细细比对那些账目，发现冼荣华透露给他们的，竟然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收入，还有十分之九不知所终。

查这些资料时，小蓝电话不断，等她手机终于消停，蓝熙盈朝正在跟自家副组研究一份资料的组长喊：“冼荣华的儿女现在带着律师在市局，闹着要见老大你。”

翟知臣顿了顿，抬头看过来：“带了律师就直接走程序，见我干嘛？”

小蓝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翟知臣犹豫了一下：“算了，回去看看，正好再审一遍冼荣华。”

蓝熙盈举起手：“老大，我想先留在这儿看监控。”

她现在拿到了一份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监控，先前她看的那些监控被自己人动手改过，由于那个时候她没意识到自己人有问题，导致她现在工作量剧增。

翟知臣点点头应下：“忙不过来就找人跟你一块看。”

“没事。”蓝熙盈摆摆手示意他可以放心“我设置个程序帮我筛选，不会太难的。”

话都这么说了，翟知臣也就没再多插嘴，拉着叶锦柏离开。

小蓝这时候正好从电脑后抬头，看到那两个人牵手离开的背影。

那两只手十指相扣，似乎关系匪浅……

这手牵得，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呢？

小蓝思考再思考，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或许是他们之间表达友好的方式？

……

审讯室的日子并不好过，冼荣华的精神变得萎靡不振，或许这其中还有一部分他生病的原因。

再次见到这两名警官，冼荣华非常疲惫，并不愿再继续面对他们：“该说的我都已经跟你们说过，该认的罪我也认，都已经反复问这么久了？还没有问够吗？”

“你的儿子女儿现在就在外面。”叶锦柏答非所问“他们很担心你。”

冼荣华骤然沉默。

“他们给你找了律师，想见见他们吗？”翟知臣问。

冼荣华依旧沉默，他像突然被钉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塑。

“既然你说愿意配合我们工作，为什么还要继续隐瞒？”叶锦柏看着你“是想私吞那些钱呢？还是有什么别的不能说的原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冼荣华拧起双眉，显然很抗拒这个话题。

翟知臣将他们查到的恒学的账目细则摆在冼荣华面前：“这里面没补上的数目你怎么解释？”

冼荣华看了一眼，脸色一沉，偏开头道：“早被我花完了。”

翟知臣挑眉：“这么多钱呢!花哪儿去了？”

“忘了。”

“忘了？”

冼荣华轻哼一声：“年纪上去，记性不好。”

叶锦柏骤然换了个话题：“你生病了对吗？”

冼荣华愣了愣，随即道：“对，绝症，没多长时间可活了。”

“是不是想给自己的孩子留条后路？”叶锦柏盯着他“你给孩子们准备的后路是什么呢？”

冼荣华感觉自己被刺了一下，也深知说多错多的道理，干脆什么都不说。

翟知臣和叶锦柏在审讯室里跟他纠缠了将近一个小时，始终没有撬开他的口，这样的僵持一直持续到蓝熙盈的出现。

小蓝急匆匆从分局赶回来，抱着电脑跑进了审讯室，双眼亮晶晶：“意外发现、意外发现，我知道叶老师说的那个可能性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