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咒 第149章 诲人不倦〈二十九〉

“警官，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好聊，该告诉你们的我全告诉你们，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这一次是我栽了，我认。”

叶锦柏：“是吗？”

“当然，我是十二分的配合。”

“可我们不这么认为。”叶锦柏双手拢在一起，目光微沉“知道恒学吗？”

“不知道。”

“不，你知道。”翟知臣突然插话进来“你不仅知道，甚至还是幕后老板，我说对了吗？乌先生。”

乌山脸上的表情微僵，许久又重新缓和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你们是在开玩笑……”

“你要不要先看看这个。”叶锦柏将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换了个方向，正对着乌山。

电脑里播放的是一段监控画面，里面是冼荣华在一个角落巷子跟人见面时的场景，只可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乌山默默看着那段监控，什么都没说。

“看到这段监控很意外吧？”叶锦柏欣赏了一会儿他的表情，问“是不是觉得这监控不应该存在？”

按理来说警局里恒学的人已经把这些监控给销毁了才对，他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不该后意外，只可惜……

叶老师微微一笑：“你放在警局的人担心自己手里没有能拿捏你的东西，于是偷偷把这一段给存下来了。”

乌山：“……”

叶锦柏话音一转：“监控里的人认识吗？”

乌山顿了顿，没再像刚才那样张牙舞爪，眼珠子一转便开始算计：“其中一个是跟在我身边干活的小六，另一个不认识。”

他当然得认识那个小六，毕竟小六是跟乌山一块被抓到警局来的，说不认识才真的奇怪。

“小六怎么了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乌山也算是装傻充愣的一把好手，直到现在还能满脸无辜地瞧着他们：“还有监控里的另一个人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小六没跟我说过这事。”

翟知臣挑眉：“难道不是你派他去见冼荣华的？”

“冼荣华是谁？监控里的另一个人？”乌山顿了顿“他们到底怎么了？警官，你们肯有定误会，小六他……”

“再看看这一段。”叶锦柏再一次打断他的话，指尖一动，又切换下一段视频。

这一回不再是朦胧而安静的监控画面，这是一段审讯视频。

冼荣华出现在画面里，他很悲伤，眼眶里蓄着泪水，画面外有一个声音传过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认下这个罪名的后果是什么？你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都会担上杀人犯后代这个名号，你觉得他们会过得好吗？”

那是翟知臣的声音，画面外的声音还在继续往下说：“网上关于恒学的消息铺天盖地，相信你已经看过不少，肯定知道恒学是一个什么地方，看着那些无辜的孩子，你怎么忍心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冼荣华眼圈越来越红，惭愧和悲伤最后还是逼他扛不下去“我生了重病，家里根本负担不起那些治疗费，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倾家荡产给我治病，这样的话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是我糊涂，那时候没想那么多……”

乌山脸色稍霁。

画面里传来另一个声音，是翟知臣的声音：“他们怎么找上你的？”

冼荣华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并不清楚：“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得病的事，那个人找上门跟我说可以救我，还说可以给我孩子留一大笔钱……”

冼荣华半生清贫，没能让自己的孩子过上好生活，加上知道自己患上的这个病没那么好治，把全家积蓄砸进去都不一定能好。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经历这些，明明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好老师，他对每个学生都那么认真负责，为什么生病的人却是他呢？

那时候大约是钻进牛角尖里了，不甘心与病痛的恐慌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他不敢告诉自己的家人这件事，悄悄把体检报告给销毁，恰巧这时候小六找上门。

小六跟他说他们的老板希望他能够帮忙办一件事，这事只要能成，他不用再为自己孩子的未来担心……

对了，小六还称呼自己老板叫做岛哥，冼荣华其实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所谓的岛哥，不知道他是谁。

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不希望自己给孩子们带来麻烦。

“我的孙子现在正在择校关键期，他们不应该分心，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到底是怎么想……怎么就答应替他们把这件事扛下来了呢？”

关于恒学的那些事情全都是小六给他的信息，小六表示已经什么都处理好，只要他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就不会有问题。

冼荣华：“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说到这里，冼荣华已经泪流满面，他的孩子们现在就在警局，正为他伤心难过。

“都是我的错!”

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不好，可现在到底还是让他们伤心了。

冼荣华忍不住想问：“他们会怪我吗？”

他怎么忘记了，自己身上担上罪名，对孩子们的影响同样很大，他不该这样做。

“放心吧。”叶锦柏安慰了他一句“你的孩子不会怪你，他们只是为你伤心难过。”

冼荣华抬起头望着眼前的警官，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们：“我现在翻供还来得及吗？会不会留下案底？”

画面被定格在这一瞬，电脑屏幕里的冼荣华目光带着希冀，与画面外的乌山隔空对视。

乌山面无表情，跟视频中痛哭流涕的老人没有丝毫共情，他并不在乎冼荣华的困境。

看完这段审讯视频后，乌山抬起头：“或许你们可以去问问小六，他能给你们答案，对于这件事我并不知情。”

“你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翟知臣冷冷开口“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没办法把握的，你也没有能力控制任何人。”

乌山一脸不明所以。

“就是就是。”小乖听得差不多，终于还是闷不下去，开始给自己找乐子“坏蛋，你藏不住的。”

翟知臣抬头朝那个捣乱的小鬼看过去。

小乖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头冲他做鬼脸。

翟知臣深感无奈，他觉得自己终于知道为什么叶锦柏的情绪那么稳定，敢情是被磨出来发。

小乖这样的小鬼多吗？

还是说小孩子都这个样？

“放心，我们已经去问过。”叶锦柏依旧保持着那个微笑“正好我们还有一段视频，或许你也会感兴趣。”

叶锦柏又切了一个视频。

这一回视频的主角变成了小六，地点依旧还是审讯室。

小六的状态有些糟糕，审讯他的人是方宇泽。

方医生故意使坏，他找到了小六的弱点，并且毫不留情地攻击他的弱点将近一个多小时。

到最后，小六都快求着他不要再说，不用警察继续问，他就什么都招了。

事实上，小六的心防没那么难攻破，只不过方宇泽选择最快那种，配合坐在他身边散发冷气的陆警官，效果极佳。

小六颤颤巍巍地把他和乌山合谋的那些事情全供出来，一字不落，再加上某些同恒学合作的“编外人员”偷留下来的证据，几乎可以将乌山给捶死。

乌山由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变得面无表情，最后颓废不已--他输了!输得彻底。

叶锦柏见铺垫得差不多，把电脑收回来，朝乌山做一个请的手势。

乌山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本来他以为自己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现实却给他当头一棒。

以非法放贷的罪名进入警局，在拘留所待两三个月，就能平安离开，拿自己藏起来那些钱远走高飞……是他低估这些警察。

警察没有他想的那么没用。

“为什么会想到创办恒学？”翟知臣问。

乌山终于没再负隅顽抗下去：“没有为什么，我以前干过教培机构，知道这一行有多赚钱，我就想让它更赚钱一点。”

他想要比教培更高的收入，那就得摸透那些家长的想法，家长想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

孩子不听话？那就让孩子听话。

孩子学习不好？那就让孩子努力学习。

孩子早恋？那就强迫他们分手。

孩子爱上网？那就帮他们戒掉网瘾。

……

这些家长们的心思可不要太好猜，一个个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最特别的“别人家的孩子”。

或许“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就是这些父母的天性。

乌山只需要稍微从中周旋一下，就可以骗得这些家长们乖乖把钱送过来。

“那些学生年纪不大，还都在叛逆的年纪。”乌山漠然地说“不采取一点特殊手段，很难让他们乖乖听话。”

“你想让我们理解你吗？”翟知臣皱眉“什么特殊手段？体罚虐待学生？”

“我们小时候谁没挨过打，是现在这些小破孩太金贵，才会这么脆弱。”直到现在，乌山仍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以前我爸打我的时间，胳膊粗的木棍都打断过几根，我不还是好好活到现在？”

叶锦柏&翟知臣：“……”

说实话，乌山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没法让人认同他说的“好好的”这个词。

很显然，乌山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自我感觉还挺好。

叶锦柏还不打算这么早提醒他这一点继续往下问：“放贷也是你的日常业务之一？”

乌山点了点头：“有些家长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正好可以开展一个贷款业务，做人不能太保守，要懂得用钱生钱。”

虽然乌山做事可恨，但他的逻辑是对的，他也确实靠着这些“业务”给自己混成了土豪，要不是突然爆出来这些事，他估计能够一直土豪下去。

他们的眼神这么明显，乌山实在忍不住：“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这也不全是我的错。”

叶锦柏微微挑眉：“事到如今还想推卸责任？”

“我可没有推卸责任，但讲道理，如果没有家长的配合，我怎么可能把恒学开这么久？”乌山并不是很想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们自己想想，要真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他们回去之后一直没有把恒学给爆出来，反而拖了这么多年？”

翟知臣刚想张嘴，乌山立刻就打断了他：“别说什么都是我的人在阻拦，但凡他们家长帮一下忙，往更上一级去上诉，会拖这么久？我的手可还没有长到那个地步。”

这一回，轮到两位组长沉默。

乌山扯出一个笑容：“如果说我是凶手，那些家长可都是帮凶。”

“坏蛋。”小乖怒骂“都是你的错，怎么被关起来欺负的人不是你？我要打死你。”

小乖挥舞着自己的拳头不断拍打着乌山，只可惜对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那又怎么样？”翟知臣突然抬头“那些家长确实有错，他们会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你也一样。”

乌山：“……”

“你这种人根本没有心。”翟知臣凝视着他“只有触碰到自身的利益才会有反应，放心，你藏起来的那些账户我们会一个不剩全挖出来，你伤害过的人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你，后半生就准备在牢里过吧。”

乌山脸色瞬间煞白。

小乖见他终于不是那个死人样，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翟知臣伸手将叶锦柏面前的电脑合上：“行了，我们走。”

叶锦柏轻轻点头，两人一块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乌山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如果是你们呢？”

“什么？”

“那时候我过得很不好，教培机构改革失败，即将面临破产，还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乌山声音颤了颤“这是唯一能挽救的机会，如果是你们，会怎么选？”

叶锦柏静默一瞬：“不管怎么选，我们都不会伤害任何人，以伤害他人而换取自己的富足，这样的生活你真的心安吗？”

乌山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

“被恒学逼死的学生有十几个那么多。”叶锦柏没有回头，而是沉沉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乌山，夜里梦中，他们没来找过你吗？”

乌山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那些诡异的求救声，那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里的声音……

小乖阴沉着一张脸紧盯着他：“放心，有空的话小乖也会到你梦里去找你玩，绝对不会让你过得太无聊。”

这一回，两位组长是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没再给乌山留下更多辩驳的机会。

蓝熙盈他们都守在外面，看完审讯全程，一块松了口气。

最起码，现在他们能给那些受到恒学伤害的学生们一个交代，也希望他们以后的生活能够走出恒学这个阴霾，勇敢地走下去。

翟知臣拉着叶锦柏走出来，看着一众雀跃的组员，感觉他们的黑眼圈都快能赶上潮流烟熏妆。

再这样下去要么见医生，要么见叶胤铧，或者是叶胤铧的同窗。

为了自家组员的健康着想，翟知臣原地宣布解散，都回去休息，该查的都已经查完了，收尾工作慢慢来就行，不着急。

这个案子也实在是消磨精力，一向喜欢闹腾的小蓝这会儿也折腾不起来了，得到解放的消息，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等组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翟知臣牵过叶锦柏的手：“走吧，我们也回去。”

小乖站在他们身后，双手捂住眼睛，指间露点缝隙去观察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

唔～小鬼没眼看了……不～小鬼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