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咒 第147章 诲人不倦〈二十七〉

李烨：“不是没想过要反抗，我们努力过的，曾经不止一次……”

黄新舟：“可是反抗没有作用啊!没有人会帮我们。”

齐玫：“我们所有的不满都被当成是胡闹、叛逆，在他们眼里，我们没有人权，不配有情绪。”

李砚珊：“最初想要报警的人，已经躺在墓地了，警察里也有他们的人。”

韩烁君：“父母不是父母，师长不是师长，警察不是警察，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李烨&黄新舟&齐玫&李砚珊&韩烁君：“这是我们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解救自己的办法。”

六间审讯室，五个孩子一名父亲，各自讲述着自己的经历，而学生们的父母，破例被安排到观察室去听审。

不出意外，包括齐玫和韩烁君在内的五个人都被送进过恒学，他们就是在恒学里认识的，包括已经去世的房雾婷，一共六个人。

韩烁君情况有些特殊，他并不是被自己父母送进恒学，而是被甩手保姆给送进那里面去。

听到这个消息时，韩烁君的父母在观察室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方宇泽皱眉：“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你父母？”

“我想过要说，但是他们不听。”

韩烁君情绪稳定得令人意外，准确来说，这几个孩子的情绪都异常稳定，即便知道自己即将面临谋杀的指控，似乎也都能够坦然接受。

换句话说，他们都已经麻木了。

韩家家里的保姆领着极高一笔工资，又通过日常观察了解透他们家的相处方式，知道即便是把孩子送进一个全封闭式管理学校去几个月，家长依旧很难发现。

事实上保姆判断得没有错，他的父母的确没有发现。

把他送进恒学花的钱还没有保姆平时工资的三分之一，不用管他之后，保姆还能再去找一份工作，领第二份工资，那可太赚钱了。

或许是因为保姆根本不知道恒学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所以才放心将他送进那个地狱。

韩烁君说：“我在恒学那半年时间没跟自己父母联系过，他们还当我是在闹脾气，是保姆得知他们终于要回国，才把我弄出来。”

刚见到自己父母的时候，韩烁君很想对他们哭诉，想要他们帮自己做主，可是他根本找不到机会开口。

从见面第一眼开始，他的父母就一直数落他的各种不是，要求他做各种事，连让他插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

“我突然觉得很累，加上在恒学的那些遭遇，莫名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没有存在的意义，我想……我应该是死掉，我已经死掉了。”

观察室后，韩烁君的母亲捂住了嘴巴，眼眶蓦然红了一圈，忍不住后退一步，他父亲握紧拳头，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我也只是想想，并没有勇气真的去死。”

有勇气选择死亡的是房雾婷。

他们跟房雾婷在恒学里面认识，出来之后依旧有联系，房雾婷死的那天给他们发了消息，也就是那个留下她遗言的视频。

韩烁君捂住自己的眼睛：“我们不是没试过报警，可报了好几回警，一直没人受理，没人管我们的死活，直到她真的死了，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的命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根本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包括他们的父母在内。

……

齐玫哭了很久很久，蓝熙盈陪着她一块哭，两个人分了四包纸巾。

齐玫看着跟自己一块哭得眼睛通红的蓝熙盈：“为什么当初报警的时候遇到警察不是你？”

蓝熙盈红着眼睛低头：“对不起。”

“这本来也不是你的错，道什么歉啊？”齐玫被她一本正经的道歉给逗笑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你。”

蓝熙盈眼睛红得更厉害了。

她调整了很久才缓过来，正式进入工作状态：“所以你也进过恒学，为什么你的父母说你没有进过？”

“心虚呗。”齐玫嗤笑一声“我小小暗示了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道自己把孩子送进恒学这种事情有多恶劣和丢人，他们最怕丢人，自然不敢承认。”

而齐玫只要跟他们说，自己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进过恒学的事情，三人一合计，当即决定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她那对父母自以为盖上一块黑布，就可以把一切都掩埋。

真是可笑，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好的事？

齐玫细细给蓝熙盈说起自己在恒学里经历的点滴，那些痛苦已经无法再继续在她的心上掀起波澜。

然而作为倾听者，多数人都没办法那么平静，包括她的父母。

看网上那些人的描述和亲耳听到自己女儿说出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齐慎敬和何而蒿听着听着，几乎被刺激得要晕过去。

他们不是不知道恒学的新闻，只是他们从来没把那些事情往自己的女儿身上联想，他们不敢。

人总是下意识去逃避，而现在，齐玫亲手将这层假象撕碎，他们避无可避。

齐玫道：“我真的很累，不管是在恒学里经历的那些，还是我父母对我的控制欲，或者是他们所谓的爱，我都承受不住，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到，我已经快要要疯掉……”

“这不是你的错。”蓝熙盈只能干巴巴地去安慰她。

“我知道被发现后我逃不脱法律制裁，但是我想……至少有人能被救出来，能救一个是一个。”齐玫抬眼看向蓝熙盈，真切地看着她“姐姐，你说我做得对吗？”

……

李砚珊还是那样安静，她本就性格内敛，这会儿更不愿意多说话。

翟知臣拿出一个网吧里的监控，上面是李砚珊在网伽使用电脑的监控录像。

房雾婷那段遗言视频就是在这家网伽这个时间这台电脑上发出去的。

李砚珊看了一眼之后点点头：“视频是我放出去的，雾婷之前把视频发布在网上的同时也给我们发了一份，只是没想到她发在网上那份没一会儿就被下架，只有我们手里的还在。”

收到房雾婷的消息时，他们都在学校上课，等他们终于看到了视频，试图去救她，却已经晚了，他们最后看到了她的尸体。

也是房雾婷的死让他们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一切，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必须做出改变。

李砚珊道：“你们去恒学那天晚上，我偷偷离开了学校，等差不多到时间，李烨给我信号，我把那个视频发出去，不出意外，这一次视频没被下架，又因为那几个老师被虐杀的事情，视频的热度一下子就被推到顶峰。”

他们成功了，只是这次的成功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太大。

……

“你们说，我们到底为什么会经历这些？”黄新舟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陆黎“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只是因为喜欢打游戏，就必须被这样对待吗？我打游戏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吗？”

陆黎微微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旁边的刑警共情到了黄新舟的痛苦，她也喜欢打游戏，平时下班没事的时候总会来两把。

她对黄新舟讲述自己对游戏的看法，并且唾骂恒学的存在。

黄新舟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们会觉得我杀了人罪大恶极。”

“杀人当然是不对的，其实还有很多方式可以解决问题，杀人是下下下策，同时也是在断绝自己的后路。”刑警顿了顿，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庞，到底还是忍住接下去的话，惋惜地望着他“但我知道你也是被逼无奈。”

黄新舟苦笑：“是啊！但凡有得选，我们怎么会愿意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爸妈来了吗？”

陆黎道：“他们在后面看着你。”

黄新舟的父母现在就在单反镜后的观察室里，不知道他们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被逼成这样，会是什么心情。

“呵……”黄新舟冷笑一声“你们说我爸妈现在到底是后悔一点还是高兴多一点。”

是后悔把他逼到这个地步，还是高兴终于摆脱他这个累赘去开一个新号？

陆黎身边的刑警忙道：“他们现在肯定很后悔。”

“是吗？”他当然不信。

……

小乖在审讯室李绕了几圈，最后站到李烨身后去听故事，越听越气愤，越听越为这群年轻人打抱不平，恨不得原地化身正义使者为他们讨回公道。

不知道她从哪学来了一堆骂人的话，替李烨大骂那些混蛋。

为此，叶老师很想屏蔽自己的视觉系统。

“我都已经承认是我杀的人，为什么还把其他人给扯进来？”李烨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刑警。

叶锦柏：“当然是因为我们知道，杀人的不止你一个。”

两人隔着桌面对视，最后是李烨败下阵来，像是妥协，又像是认命：“你们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叶锦柏道：“你销毁了自己和韩烁君他们的档案信息，但是遗漏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李烨追问。

“家长联系方式。”叶锦柏没打算隐瞒什么“恒学有一份联系人名单，是他们自己做的，藏在一众凌乱的资料里面，你没有发现也很正常。”

他们也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整理那些稀碎的文件，好不容易才把那份资料给收拾出来，意外在上面发现李烨他们几个的名字。

李烨将自己和齐玫他们的档案都销毁，试图将他们从这起连环杀人案里摘出去，只要他们没有进过恒学，警察自然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只是黄新舟他们不知道李烨的第二个计划--要是不幸他们被查到，李烨会和老板一块担下所有罪责，让其余四人平安无事。

叶锦柏疑惑：“为什么民宿老板会配合你？”

“他没有勇气杀人。”李烨冷笑，他对这个亲手害死自己孩子的男人没有一丝好感“他太胆小了，我替他报仇，总得让他也付出一些代价。”

他单独找老板聊过，跟他说自己可以为他报仇，唯一的要求是东窗事发，老板必须要跟他一块把事情扛下来。

老板答应了，他们的计划就从那家民宿开始。

姜嘉仁是李烨、韩烁君和齐玫一块干的，老板只是给他们打掩护，假装让尸体无声无息出现在民宿，事实上现场就在民宿里，他们在浴缸里铺了几层塑料布，在那里面杀了姜嘉仁。

李烨眼睛里有些恨极的快意：“他对我们求饶了，就像以前我们在那个该死的培训学校里对那些‘老师’求饶一样，这一回，终于是风水轮流转。”

可是这怎么够？他们要让他也尝尝他们曾经的痛苦和绝望……

塑料布已经被烧掉，处理不掉的工具大部份都被他们扔进河里。

李烨道：“我偷拿了好几份工具出来，不怕扔。”

等警察找上门，李烨才动手把贾毅给杀了，丢进那个泥潭里，等到合适的时间把警察引过去，顺便给韩烁君和齐玫以及老板洗清嫌疑。

至于吴沁，那是黄新舟和李砚珊动的手，他们动手能够把李烨和韩烁君、齐玫都给摘出去，让他们留下不在场证明。

叶锦柏微微颔首，沉默几秒后又问：“那你的父母呢？为什么杀他们？”

“他们死了吗？”李烨比较在意这个问题。

“没有，不过一直没醒。”叶锦给了他一个不是很令人失望的答案“医生说就算醒了，以后生活也很难自理。”

这仿佛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李烨忽然笑了，笑得很高兴。

叶锦柏看得出他眼底的悲凉：“你恨他们？”

“对。”

“为什么？”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配当一对父母。”

从李烨出生开始，他的父母就一直陷在结婚离婚再结婚再离婚的状态里，这本身没什么，问题是他们离婚时喜欢拿李烨发泄。

不管是哪一方有问题，他们都会把过错归咎在年幼的李烨身上，认为是他不够优秀，才让自己的妻子/丈夫对家庭失望。

李烨承受的暴力来自双方，他们从来没给过他任何一丝爱意。

后来李烨多数待在外公外婆那里，外公外婆其实知道他都在经历些什么，但他们选择了视而不见，书香门第之家，不允许流出去任何丑闻。

但外公外婆对他的好也是真的，起码比起那对不称职的父母要好太多，然而那对所谓的父母却为此感到不满，认为孩子被他外公外婆带坏，不跟父母亲近了，需要纠正。

他们打着为他好的名号将他送进恒学，假惺惺地说什么等他好了之后就会接他离开。

太可笑了!

太恶心了!

“他们毁了我的第一次人生，又要毁掉我的第二次人生，难道我不该恨他们吗？”李烨抬眼“反正我已经杀了人，杀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干脆让他们跟着我一块下地狱，免得以后再祸害人。”

“干得好。”小乖对他的做法表示出十分的赞同“就是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才行。”

叶锦柏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一句老话叫做“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句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想了想，不对这件事做什么评价，而是关心起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杀我？”

这一回，李烨沉默了，他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知道单靠你们是不可能完成得了这些案子。”叶锦柏目光微凝“有人在背后给你们指点迷津对不对？但对方的要求是要你找机会杀我，对不对？”

李烨倏然抬头，意外地看向叶锦柏。

看来他猜对了。

“是谁？”叶锦柏问。

“我不知道。”李烨摇了摇头“他们是在雾婷出事之前联系的我们，我们本来并不想杀人，还试图继续报警，即便每次报警都石沉大海我们也没有想过要放弃……”

后来房雾婷死了，他们突然意识到报警根本帮不了他们，必须得有机会将恒学给捅出去。

于是在那些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们答应了。

对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他们杀了参与案件调查的叶锦柏，只要他们答应帮忙，恒学必死无疑。

说实话，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个容易下决定的事，毕竟叶锦柏对他们来说既陌生又无辜。

最后李烨主动应下这个任务，他们要报仇，无论代价，不论善恶。

“现在的结局其实也在我们的预想之内。”李烨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能够躲过警察最好，如果躲不掉……即便被发现了也无所谓，起码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他们成功让恒学关停，把被困在恒学里那些伙伴都救了出来，让那些伤害他们的人付出了代价，这就够了。

“知道他们是谁吗？”叶锦柏问。

“不知道。”李烨摇了摇头“每次他们出现都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见面的地方也都没有监控，说话也用了变声器。”

况且李烨他们也只是个学生，还处于指望着别人帮忙复仇的年纪，实在没能力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叶锦柏叹了口气：“他们是在利用你们。”

“我知道。”李烨苦笑一声“可是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即便知道对方是在利用他们，他们也还是心甘情愿被利用，即便重来一次，他们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叶锦哑然，心里升腾起一阵怅然。

这群孩子被逼着硬生生走到这一步，有得选的话，他们也不希望自己活成这样，可是他们没有选择。

叶锦柏看着站在李烨身后为他悲伤的小乖，顿了顿说：“这辈子遇人不淑，希望下辈子你能遇到好人，不再被伤害。”

李烨摇摇头，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是问：“恒学的幕后老板查到了吗？”

“快了。”

“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