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临 第250章 朋友

“感受到了吗？”

三秋微微用力，阿爻的精神海便天翻地覆，那个沉睡在深处的精神烙印和三秋打了个里应外合，阿爻痛苦地闭上双眼，混沌之力不断催动，海面上凝出少年的身形，身持灭狰，同三秋打在一起。

“没用的。”三秋咯咯一笑，“每个孩子都有我的印记。”

所以，即便是逃出千眼，印记不除，阿爻永远受人掌控。

“原来……”

阿爻咬咬牙，身形一晃，似乎是被这话影响了心神，少年手中挥刀不断，太阳穴一阵刺痛，十几年来的记忆翻涌，又在三秋的作乱下逐渐变得模糊，阿爻大口喘着气，这一切就像是命运的玩笑，兜兜转转，即便已经走到了今天……

微微分心，骨笛毫不犹豫地刺穿了阿爻的肩膀，精神体本就没有肉身的铠甲，两人过招间便是精神力的互相吞噬，三秋肉身毁灭，排山倒海的精神力直向阿爻压来，持刀少年节节败退，直到退至战神石碑下。

冰凉又坚硬的触感就像一根针扎进脑海，恍惚的神志清醒了些，双尾狰兽挡在主人身前，撑起薄薄的白光，三秋勾起嘴角，挥挥手，粉色光点落在精神海中，一点点腐蚀着记忆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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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了，真可惜……”

小孩双眼空洞，枯竭的精神力被瞬间抽干，又在这副仿佛审判一样的话语中被填满。

还没回过神来，他被拽下了台，金发的高大男人背对着他，他面前是坐在轮椅上的迟暮老人，两人交谈的口型在小孩的眼中慢放起来。

“这次只有十分之一成功率，比上次更低了。”

“用尽资源养出来的，都是一群废物！”白发老人似乎是气急了，双颊泛红，又在话落之后精气神迅速萎靡下去。

“叔叔息怒。”

金发男人躬身说：“毕竟，您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男人似乎对这样发怒的场面习以为常了，一句话便让眼前的人安静下来，两人又交谈了什么，老人抬起头，那枯瘦的手死死抓住男人的手臂，像是溺水的人重新抓住了救命稻草，而后，那鹰一般的目光突然射向男孩的方向。

小孩空洞的眼神中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呆愣着。

逼人的目光将人从下到上打量了两圈，老人才低着声音不满道：“怎么还在这里？”

“赶紧带下一个来。”

“是。”白衣服的研究员汗都下来了，他瞄了上位者两眼，再拍了拍小孩的肩膀，“回家吧，03。”

03垂眸，将金发男人手臂上的印记一角记在心里，然后垂眸乖乖说：“是。”

自那一次回家后，03第一次见到044说的粉色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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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时候，是你……”

粉色的锁链自海中升起，攀附着阿爻的四肢而上，像吸人精气的血藤，不断吸收着本体的精神力，这样的场景就像阿爻从遗忘的记忆中想起来的——在女人蛊惑的眼神中，粉色锁链越收越紧，打下印记，顺便一键清除那些冗余的记忆。

“你竟然能想起来。”三秋这回倒是微微惊讶了，本来应该被清除的记忆在阿爻身上居然只是暂时封印，而现在因为印记启用，竟然让他想起了过去的事。

三秋瞬间想通了，她莞尔一笑：“我小瞧了你。不过，太晚了。”

笛声低沉，悠扬地划过海面，狰兽同样被锁链拉扯身体，挣扎间发出呜咽声，那些锁链沉寂多年，早就和他精神海的大部分同化在了一起，他想反抗，精神力却无法锁定目标，阿爻紧绷的手指被勒出鲜血，少年被捆绑在石碑前，如困兽一般挣扎着。

更多的锁链覆上他的身体，发狂的狰兽在笛声中渐渐安静下来，握拳的手缓缓松开，阿爻垂下头。

“睡吧。”

三秋温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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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注射剂打入小孩的手臂，控住不住的肌肉痉挛瞬间平息下来，编号044的训导员看了他一眼，面色冷漠，但手上轻柔地帮他处理好了伤口。

在他转身离开时，03抓住他的衣摆，男人停下步子，面对小孩湿漉漉的大眼睛，他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合格了。”

03这才放开他，乖乖撑起身子，躺进治疗舱，小孩的两条腿已经在刚才的测试中失去知觉，03并不觉得有什么，这样的疼痛就是家常便饭，比起那些因为承受不住而精神崩溃的其他孩子来说，他幸运得多。

044说过，他是最强的孩子，只要合格，就能从他那里得到一颗糖，上周是柠檬味的，他不喜欢。

希望这次是那个红颜色的草莓味。

小孩咂咂嘴，在强光中阖上眼睛。

再醒来时，身体活动自如，身上的血迹也没了，03熟练地自己换上新衣服，最近来了两个新的孩子，原来的01和02已经离开家了。

044并不排斥自己与他们接触，但03并不喜欢其他小孩，他们都很沉默，从来不主动和他说话，只在每周测试，训导员准许的时候，才会和他一起“玩”。

当然，03也会模仿他们呆滞的表情，044说，只要在基地里见到粉色的东西，就要玩这个呆呆的“木偶人”游戏，03很聪明，从来没有被粉色女人注意到过。

每日的例行营养液注射以后，03熟练地绕过看管人，溜进新来的两位小孩的房子里。

“嘿！”

突然窜出的人影吓了两人一大跳。

01很胆小，红着眼睛躲进角落里，红头发的02则横跨一步，将01和不速之客隔开。

“你是谁？”他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这个比他矮的小孩，他皮肤棕黑，一双眼睛却像小小太阳一样发光，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不好意思，我没有恶意。”03摆摆手，见红头发还是一脸警惕，于是他退后一步，直到快要退到门前，02才松口说：“你有什么事吗？”

这和家里长大的孩子们不一样，03心里想，他们一定不会和他玩这个已经玩腻了的木偶人游戏，于是扯出一个笑来：“我叫03，你们好，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不可以。”02想都没想就拒绝了，03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里带着怒火，但这么凶的眼神，即便是在考核里，03也没见过，他有些怕。

金黄色的眸子黯淡，小孩垂下头，正准备走了，角落里的01却拉了拉02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可以……”

“哥哥？”02惊讶地说。

03眨了眨眼睛，原来这两个从外面来的小孩，是兄弟。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己被允许留下来，03还是很开心，他每天偷偷溜进来玩几分钟，他喜欢后面柔柔弱弱的01，不喜欢02，但02会和他讲故事，作为回报，03把攒起来的糖给他们吃，还教他们在考核中合格的办法。

“如果你被抵在墙上，双手被控制，那就用牙齿咬。”03迅速示范了一下，骄傲地抬起下巴说，“我能咬掉他们的肉。”

01抖了一下，02皱了皱眉：“他们不是‘朋友’吗？”

03摇摇头：“044说过，他们只是同类，如果不赢，就会被处理掉。”

直觉上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01还是问了：“什么是被处理？”

“不知道。”03摇摇头，这种教学时候大多数都是03和01说话，01虽然柔弱，但学得很快，而03发现，02每次都会露出一种怪异的眼神。

所以某一天，03单独问02：“你看我很久了，有什么要说的吗？”

02比他大两岁，他垂眸看着小男孩的头顶：“03，我们算是朋友吗？”

“算！”03毫不犹豫。

“那如果有一天，考核是我们对战呢？你会手下留情吗？”

对于03来说，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以前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赢这个答案，但这次他很久都没有说话。

和他们一起玩之后，他再也没吃过糖，那种吃糖带来的满足感，悄无声息地被另一种东西取代了。

03不知道，但他犹豫了很久，心中的答案没有说出来，02却没再追问下去了。

他揉了揉03毛茸茸的发顶，又露出那种怪异的眼神。

很久以后阿爻才知道，那种眼神是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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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或者说，基地里的孩子只有那么多，他们总会对上的。

这一场是01对战03，01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孩子，他用手肘抵住03的喉咙，双膝跪压在男孩最脆弱的双臂内侧，03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响，发出神奇的咔嚓声。

他忍住疼痛，不露出任何表情，笼外全是观察员，03不知道有没有粉色女人，所以即便是现在，他也依旧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扮演一个木偶人。

01做得很好，但还有破绽，回去要教教他，03想。

03抬腿，身体本能地想要屈膝进攻对方的下盘，但在快要窒息的痛苦中，他耳边又响起02曾问过的问题，于是他放下腿，哑着嗓子认输。

这是03第一次输。

迎接他的不是044，身上的伤也没有及时治疗，他被带进了一间房里，和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同类住在一起，这里没有监控，自然也没有木头人游戏，输掉的小孩不配得到注视。

男孩断裂的手无力地垂下，这种体验很新奇，03依旧兴致勃勃地和那些同类说话，当然无人回应，他习惯了自言自语，只是偶尔也会有些无趣。

他很想朋友。

房间里的小孩越来越少，他们被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03的骨头都愈合了，终于有一天，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被带走了，强烈的电流穿过他的身体，他又一次见到粉色女人，她手下的按钮每按一次，疼痛就会加深一分，03的感知力很强，他身边的两名同类，在越来越强的电流里断气了，他还没有。

03想，这就是输家的考核吧，只要熬过去就好了，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幸好这次是他，如果换成01，他一定承受不住的，他不要01和02像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那样失去呼吸。

他不要。

不知道什么时候，令人麻木的疼痛停下来了，粉色女人走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

03踉踉跄跄走出房间，他似乎听觉莫名地更加灵敏了，嘈杂的耳鸣声中，他听到研究员断断续续的交谈：“可惜了……044……居然为了实验品……被处理了……”

“真是可笑……”

处理？处理……

03愣住了，那几个字仿佛让自己的大脑停止了转动，冰冷的窒息感蔓延至他的咽喉，他很奇怪，明明再强的考核都能撑下来，为什么心底这种一瞬间的感觉却让他痛得快要支撑不住身体。

体温迅速流失，眼前出现一抹熟悉的红色，03跪下来，刚好撞进来人的怀抱中。

是02啊……

在被关的那段时候，03想了很多，他知道他会走出房间和朋友再见，他想好了，等再见面的时候，他一定会走路歪歪扭扭的，就像02跟他说过的“不倒翁”一样，这样他就能偷偷地，装作不倒翁突然出现，吓吓他们。

但他没力气了。

03只是动了动手指，他感受到头顶湿湿的，02哭了，他将下巴搁在03的头顶，凉凉的液体顺着发丝流进颈窝。

他紧紧抱着自己，这是一个令人贪恋的怀抱，03闭上眼，他听见02在耳边说话，声音颤抖但更凶了。

比初见的时候还凶。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一定。”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