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两条龙须兴奋地上下飘摇,伏辰七宿把身躯缩小至刚好够一个人骑的大小,时不时侧头问骑在脖子上的人,“要不要放缓速度?想不想飞的高一点?那边朝霞刚出来,想去看吗?”
钟青阳无奈的由着他兴奋发狂:“别问的好似我从没在天上飞过一样,你要不嫌累就去东方看看朝霞再出发新阳郡。”
“为何是新阳郡?”
“新阳郡人口密集,傍山依水,有一条横穿新阳郡的晋河,去年夏天晋河刚有泛滥的苗头,恰好相佑真君从那路过,用飞鸿把泛滥的河水引至离晋河百十里远的大江才避免一场洪涝。过去五六年我跟着宇风道君学艺,常去凡间救火救难,粗略统计过起火的位置、时间、顺序,虽不是每场火都统计在内,但足以让我发现其间的一个规律。”
“什么规律?”
“起火位置多为山林,也有发生在城内,起火时间几乎都是每夜丑时七星升起之时,而顺序则与七星排列的位置几乎一样,呈龙行一处一处发火。”
怜州渡想带他去看朝霞的心情瞬时黯然,沮丧苦闷地问:“这规律除了证明大火一定与七星有关,我的嫌疑是不是更大了?”
“别心灰意冷,这也意味着七星确实是由幕后的法坛操控,施术者利用法坛控制火起位置,但他不能随机制造起火地点,必须依七星的顺序来。你试着把九州大地当作一块沙盘,幕后人在沙盘上摆出一条跟七星相同位置的起火线——龙形脉络,他只需在沙盘上动动手脚就能控制整个大地上的风雨雷电。”
“此种程度,非强大的法力根本做不到,你觉得会是谁?”
幕后人会是谁?
钟青阳早就怀疑是天界的某个人,但没有确切证据前他不敢揣测任何人,哪怕是最惹人嫌的善童道君他也不敢怀疑。
眺望高远的青天,钟青阳深深叹息一声:“渡儿,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让天界如此执着要杀你,杀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这一身骨头炖一炖难道能让人长命百岁?”
座下的龙身突然颠簸起来,弓起背笑的一抽一抽的。
“你笑什么?”
“别叫渡儿,显得我太弱,也让你有种像我爹的感觉。”
“好的渡儿。”
新阳郡隶属扬州,北有横贯东西的大江,南襟三片宽阔的大湖,水利发达,是个小而富足的鱼米郡县,但新阳郡西边又起伏着一条绵延的山脉,似月形,山势巍峨,气势磅礴。
钟青阳推算过,上次的一场熊熊大火发生在去年,位置是与新阳郡毗邻的长乐郡,按他口中“沙盘”的摆放顺序,今年的起火位置必定发生在新阳郡的某座大山上。
只是不知下次火起要待何时,要么等,要么碰。
“先去城里找个落脚地方。”
怕城中百姓看见,两人提前收起神力准备找个人烟稀少的位置落地,由于没算准地点,落地位置足够荒无人烟,四面八方都是雄奇高险的山。
怜州渡揉着脖子提议道:“我再背你往城里去一点?”
钟青阳登临至高处,手搭凉棚朝山下巡视,偌大的三片湖面如宝镜坠入人间,反射着耀眼的光,新阳郡的城与村就窝在丰沛的水域中间。
“走走吧,一路上不少打柴人,万一给他们撞见。你不是能捏驴子么,捏两只出来。”
怜州渡扯片叶子装模作样捯饬半天就捏一头驴子,比寻常驴的体积大些,肚腹厚实四腿强壮,倒像一匹马。
“今日法力欠缺,只能捏一头,你我将就些。”
钟青阳翻上驴背,伸手拉他一把,“下次借口找的令人信服些。”
这要是头真驴可就惨了,哪架得住两个身量高大的人骑,就这,怜州渡刚从背后跨上去,驴背明显一沉,四肢一弯,钟青阳往后仰了下。
怜州渡恰好环住他的腰往怀里紧紧,顺势把头靠在钟青阳背上,舒服地轻叹一声。
钟青阳侧首笑道:“你我现在的黏稠样若被打柴樵夫看见,你不怕被盯吗?”
背后的人瓮声“嗯”一句,懒懒地答道:“不怕。”
“就飞这么会,累了?”
“安逸而累,青冥,我从没想过你我有一日能心平气和走在谁都不认识的路上,不惧目光,无畏干扰,自在地靠在一起,不知为何我有点慌,怕是场镜花水月。”
就这么条和光同尘、与世无争的小龙,他能有什么坏心思,钟青阳想起那日对南影道君发下的誓言,心里一阵一阵的难过,在那之前他决定对怜州渡纵容一点,尽他所能的顺着他。
覆上怜州渡环在腰上的手笑道:“如果怕是梦你就打我一下试试,是不是真的。赶到城里也快天黑了,我们得快点,你抱紧些。”钟青阳对准驴屁股狠抽一下,但驴并未如他所想绝尘而去。
驴子施施然往山下挪,那腿终归是软的,深一脚浅一脚,终于在城门快关闭时赶到新阳主城。
远远地,褚赳赳在初秋的暮色里,就那么看着两个超凡脱俗的人慢吞吞朝城门走来。
在一众赶在最后一刻奔回城的百姓里,那两人从容的步伐、出挑的容貌,即便是褚赳赳这个看城门的糙汉,阅人无数,也抱着长戟盯着他们看了许久。
一人背剑,身着蓝色道袍,乌发玉面,明眸皓齿,听说要搜身,露出温和宽容的笑,很配合得展臂任由他们搜索。
另一人长相太妖邪了点,穿的也胡里花哨,光腰间玉佩就悬了三串,叮铃叮当朝前疾走,扬言褚赳赳敢碰他身子就剁掉他的手。
钟青阳用神人与神俱来的气场安慰褚赳赳:“官爷别恼,走在前面那位是我兄弟,从小受宠,性格乖戾,但人不坏,就是脾性阴沉一点,我等会就教训他一顿。”
“你们从哪里来?”
“从山上来,途径贵地,见天色渐晚欲要进城借宿。”
“这么说你是深山修炼的道长?”褚赳赳的两眼在暮色下也顿时放出光来,恭恭敬敬立好,悄悄地问:“我师可认识城外香圆山上的玉泉仙师?”
“贫道在露华山修行,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下山,初来贵宝地,并不认识玉泉仙师。”
褚赳赳深叹一口气,指着前面入城的路说:“道长请进城,若要打尖住店就不要往城内去,明天开始正是为时十天的大集,外地来的商旅小贩较多,热闹地段的房费肯定不低。”
“多谢官爷提醒。”
钟青阳低着头满腹疑虑走到怜州渡跟前,问:“你带钱了吗?住店要用钱。”
“钱?”怜州渡更是超然物外五谷不分,根本不知世俗里流通的钱币,但他知道索求一样东西必须有等值的东西交换,就杵在那绞尽脑汁想身上有什么东西在这凡间能流通。
“以往我会住观里或土地庙,现在带上你有点难,我也想找个干净雅致的地方给你住下,大意了,怎么就不带钱呢?”钟青阳一边满身摸索一边低声自语,好像只要摸的够用力就能从身上摸出已百十年没碰过的金子。纵然是神仙也得入乡随俗,摸索一阵终于放弃,跟怜州渡商量道:“实在没办法要不就去香圆山将就一段时间?”
“香圆山是什么地方?”
“听刚才守门的官爷说香圆山有位玉泉仙师,就一定有道观。”
“我去了他们就会把我当妖怪捉。你觉得这个能不能当住店费用?”
怜州渡手托一只绿色绣袋,袋内熠熠生辉,钟青阳伸头望了眼,袋子里迸射的璀璨光芒照得他险些睁不开眼,惊讶道:“珍珠玛瑙琉璃,嗯,还有一颗幽明珠,你带这些东西做什么?”
皆是一粒粒圆润饱满大如鸡卵的珠子。
“我喜欢走路时它们碰撞的声音,能不能抵房费?”
两个久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一连问了五家客栈,老板争相要把最好的房间挪出来。
二人知道这些玩意值钱,突然就都世俗市侩起来,捂紧它们寻家更好的店,千年道行,一朝就被几颗宝珠毁掉,实在令二人不得其解,面面相觑笑了一阵,铜臭味果然是香的。
最后他们在城中心最豪华贵气客栈住下。
付房费时钟青阳顺便向店掌柜打听明日的大集规模,掌柜的分享欲一发不可收拾,指着门外灯火通明的街道说:“就这灯,会亮上整整十个晚上,这次的大集十年逢一次,周边的乡民都会来做生意,驾车的乘船的,络绎不绝,人最多时新阳城能容纳五万人,届时你能在大集上看见你这辈子可能只见一次的稀奇东西,但凡能卖的都可能出现在集市上,更值得期待的当属十八那天玉泉仙师亲自下山替整个新阳郡打的平安醮。”
钟青阳:“这玉泉先师是何许人?”
掌柜用一种看骗子的眼光从上到下打量着钟青阳,“你也是道士?玉泉仙师都没听过。”
“这不正在听嘛!”
准备上楼的怜州渡听见后面钟青阳谦卑温和的口气,忍不住笑出声。
交的是两间房的费用,钟青阳推开一间,见怜州渡已正襟危坐在桌旁,他朝他微微一笑合上门去了隔壁一间,推开门、闭上门,刚转身,又见怜州渡坐在刚才差不多的位置。
钟青阳心下一惊,这移动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坦然坐到怜州渡对面,给自己倒一杯茶,“天黑了,回去歇着吧,我们此趟来本就没有直接目的,何时起火全凭‘天意’,留在新阳郡的时间或长或短,天庭一旦召我回去,我就不得不走。此趟也有可能什么收获都没有,就当来游山玩水,明天我带你去大江边上看景,后日去香圆山见见玉泉,十八那日最热闹,我准备协同玉泉打平安醮,再往后可能就是留在此地无聊的等我预测的事发生……”
怜州渡默默听他叭叭乱扯,而后平静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让你回房歇着。”
“嗯,说直白些我不就听懂了,不过我不想回去。”
看他口气挺硬,钟青阳登时板正起来,“清晨出发那会跟你约法三章,忘记了?”
怜州渡缓缓起身,直直地俯视钟青阳,“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钟青阳咽了下干燥的喉咙,怜州渡眼里有团火,稍不注意就能烧出来,钟青阳强装镇定地问:“什么事?”
怜州渡理直气壮争取他理所应得的福利,慢吞吞从绣袋里掏出一颗漂亮珠子捏在指间玩,想提醒对方,“我今日非常‘贪财’,自然也就‘好色’,你答应每日给我亲一下,忘了?”
钟青阳抿抿唇,不知是心慌还是润好唇齿等着那一口芬芳,无知无觉伸出一点点舌头把干燥的上唇刮一遍,开始等着。
不知各位大人忘记没,新阳郡,就是褚九陵的老家!褚家祠堂挂的两幅画就是这二位神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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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新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