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开程玉炼的手,钟青阳一刀轰开怜州渡周围的乱石及碍事的天界小仙,东倒西歪的小仙没看清动刀之人,爬起来胡乱骂人,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钟青阳跑到怜州渡跟前把他伏靠在怀里,怒视善童:“道君为何如此?天心和宇风二位道君已决定宽限伏辰决罪的期限,你为何一定要他今日就死?”
善童两手捂着总角上的小铃铛,痛苦悲鸣:“他们没跟我商量,我不答应,我不赞同,伏辰今日必须死。”
“我记得最初抓伏辰也是你最振奋积极,为什么,他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宇风翩然落至善童身后,雪白的手抚上善童粗鲁幽黑的脑袋,轻声道:“别这么任性,伏辰还不该死,这次你听话。”
善童的狂躁突然镇定下来,撅着嘴仰头问:“为何不跟我商量,你们能少得了我吗?”
宇风的食指轻轻放在唇边,朝他做个噤声动作。
善童垂头丧气,像个认错的孩子:“好,好,我不闹。”
怜州渡被血猛呛一口,数声咳嗽过后,把疼到痉挛的身躯缓缓舒展开来,冷冷看向极其不对调的二位道君:“你们一唱一和的是什么意思,我不妨先告诉你们,一旦放了我,等我伤势愈合定会打到这中极殿让你们谁都不得安宁,放我之前可要想清楚了。”
钟青阳托在他腰上的手用骤然收紧,低声道:“闭上你的嘴吧!”
宇风不以为意,满面欣喜:“好,好,正需要你加紧修炼,越快越好。”
怜州渡实在被善童不干净的手段弄恶心了,继续挑衅:“老东西,你一会变个孩子,一会变个老头,究竟哪张脸见不得人,过去肯定做过亏心事!为何不坦然说出你必须杀我的理由,天界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阴谋?”
怜州渡想起躺在万物卷死得不明不白的张枢,能将张枢一掌打死的为何不能是熟人,为何不能是这天界的人,他今日就要拿出这张底牌质问眼前有几张面孔的小孩,“说啊,你有什么阴谋,为何置我于死地?”
不知哪句话又刺激了善童,也可能每一句都刺激到他,刚平静下的脸顿时狰狞起来,两张脸来回切换,浑身戾气暴涨,一眼瞄准怜州渡心脉下方的剔骨刀。
钟青阳瞪大眼睛,浑身震颤,出手阻止时已迟了,昨夜被他拔出两寸的剔骨刀在善童咒语下猛地捅进怜州渡体内,刀尖从后背透出,带着丝丝血迹。
善童戾气不消,咒语如珠,每从他嘴里吐出一颗,剔骨刀上的倒刺便全身炸开,在怜州渡体内旋转、切割,搅的他的五脏六腑血肉模糊,碎成一片片渣滓。
程玉炼失色地望着小小剔骨刀,没想到尺把长的法器能生生把天地生人绞成碎片。
不等钟青阳做出反应,宇风道君早就手起一扇,迅速切断善童与剔骨刀之间的联系,又怒不可遏转身面对善童大骂一声:“你这个老畜生,本君今日定要打到你清醒。”
羽毛扇的绒羽化作钢刀,一扇子刮过,无数刀片齐齐向善童体内掠去。
在扎进善童体内的刹那,一直没吭声的阴郁男闪至善童跟前,用左手把无数刀片凝成一把双尖刀勒在掌心,沉声对宇风道:“让你来安抚他,怎么一扇子扇他身上来了?”
宇风冷哼一声收起南影掌中刀片,钢刀“嗖”一下回到羽毛扇上,无情果断,把南影掌心割的鲜血淋漓。
南影挺挺脊背,轻咳一声,像个长兄稳住刚闹矛盾的二人,沉声商量:“善童刚才失控情有可原,不如这样,依旧把伏辰扣在黑井,等善童想明白消了气再决定伏辰的去留如何?宇风你也太不留情面,对一个小孩子出手这么重?”
南影心平气和劝解二人时,钟青阳突然失控,一直环在怜州渡背上的双手无处着放,满眼都是鲜血碎肉,而剔骨刀还稳稳当当扎根在他体内。
钟青阳盯着怜州渡血肉模糊的伤口,慢慢起身,灵压大开,极为镇定走到善童跟前,一把揪住善童的前襟拎起来,高举过顶,攒足劲,轰隆一声把他壮硕敦厚的身躯狠狠砸进白玉石地面。
陷入三尺地下。
中极殿广场霎时噤若寒蝉。
“反了,反了,青冥真君反了。”大小神仙再次哗然,瞪大眼睛看活生生的“犯上作乱,叛逆不羁”的场面。
钟青阳克制着头疼,面无表情掐上善童咽喉,冷声逼迫:“取出剔骨刀。”
云摩焰伸手欲阻止,绝望地呐喊:师兄,师兄,你又走火入魔了?
程玉炼倒吸一口气,脊骨麻的无知无觉:妈的,真的疯了!
宇风道君:干得还不错,可以再用点劲。
敢对道君动手,简直闻所未闻,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宇风走到钟青阳背后用拳头连番捶打他,虚张声势骂道:“混账,敢对善童动手,看师父今天不打死你。”又实在必须忍着笑,把张脸憋的扭曲怪异。
怜州渡意识迷糊,仅存的力气还不够他吐血换气用,半阖双目,他看见一道挺拔英气的背影,听见一声哑到不正常的威胁:“否则别怪我动手。”
南影叹口气,走过来拍拍钟青阳的背,轻而易举从他手中解救下善童,“不能商量着来么,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暴躁?”低头对目瞪口呆的善童说:“给伏辰解了法咒,再不解他就死了。”
善童的肋骨被那道狠力撞断几根,又当着天心众仙的面被侮辱,气喘吁吁抱起两条小短臂,歪头闭目道:“不解。”
怜州渡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伏在地上扭曲挣扎,快要化出龙形。
他故意的,既然钟青阳当众反抗善童,他很想看钟青阳能为了自己做到何种地步。
果然没叫怜州渡失望。
钟青阳的龙渊拔出一半,广场静的可怕,刀刃刺啦啦摩擦刀鞘,抽的人心弦一跳一跳的。
钟无惧从刀身伸出头大骂:“钟青阳你要死了知道不?还不快把刀合上,敢对道君动手,明天你得碎成渣。”
这句话没威胁到钟青阳,却把有试探目的的怜州渡吓个半死,他还不理解这世间严谨到能出人命的尊卑次序,没想到掐掐道君脖子就得死。
龙渊继续出鞘,钟青阳阴沉地盯着善童:“天界有无数能困住伏辰的法器,偏偏用最折磨人的剔骨刀,案子明明有那么多疑点你们却视而不见,这背后到底有什么原因。”
刀声嗡鸣,寒光四射。
善童气急败坏道:“我防着伏辰做临死前的激烈反抗,防着那帮奇奇怪怪的龙来救他,却没防住你啊青冥真君,真是混账,快把你的刀放下。”
怜州渡终于从地上爬坐起来,虚弱无力喊了句:“青冥,放下刀。”
他开始尝试用法力逼出剔骨刀,在钟青阳犯下致命错误前拼死再自救一次。
盘腿坐地,双掌合十,从被搅得稀烂的丹田开始发力,将被锁在体内奔涌浩瀚的法力会聚一处,开始往四肢百骸缓慢移动,深厚的法力每侵吞回一寸身体,剔骨刀的威力就加倍还击,两种力量就窝在五脏六腑处汹涌肆虐的暗暗较量。
这时,中极殿的广场外忽传来几声龙吟,震彻九霄,顷刻,磅礴的龙躯出现在头顶。
钟青阳认出是清波池的蛟龙和东海的神龙,后面跟的几条小杂龙他就不认识了。
十几条龙被隔绝在一道坚硬的屏障之外不得进入,只见那条身覆黑色鳞甲的神龙用锐利的双角冲击屏障,蛟龙在身旁为其呐喊助威:“捅不破我就笑话你。”
神龙道:“这可是天界设的法阵,我又不是钻子。”
钟青阳觑准时机,掣出寒刃,回身一转,一刀就将怜州渡体内的剔骨刀斩的粉碎,此时正是怜州渡与法器相斗的最后阶段,被钟青阳猛地从中截断,他“啊”一声叫出口,彻底昏死在地。
钟青阳迅速闪至跟前,把昏迷的人捡起来夹在臂下,驾一阵风就要冲出中极殿的法阵。
程玉炼快他一步,骑着神兽揽在前面厉声问:“你今日之举,有没有想过后果?”
“没想过。”
程玉炼咬牙切齿亮出飞鸿,指着钟青阳道:“那就现在给我想。”
“想不了,让我走,我会回来领罚。”
“你回来只能领死。”程玉炼飞出飞鸿,捻动剑诀,那剑如光如电,速度迅疾,剑气比程玉炼此时的双眸还冰冷锐利。
一刀一剑在中极殿上打的如火如荼,有来有回各不相让,威力之猛,震得脚下白玉地面簌簌发颤,几十个神仙矗立在半空的偌大虚影支离破碎。
“你使什么招我都能拆,快把人放下,跟我去求帝尊,你这小命一定能保。”
几个灵官从后方包围住钟青阳,法阵外的神龙又隆隆撞个不停,钟青阳一直试着压制的心魔终于从心口那块燃烧沸腾,右手紧握龙渊,左臂夹着怜州渡,虚虚借了脚下清风的力倏地窜到程玉炼神兽跟前,把龙渊壮大两倍,朝师兄劈下一刀。
这一刀并没用劲,只伤了程玉炼肩膀,但不可否认,它也斩在程玉炼心头。
程玉炼彻底呆了,僵在神兽背上不再动弹,难以置信地问:“你为了条罪龙,不顾同门之情,要杀我?”
钟青阳还能维持着理智,把受伤绝望的师兄拎下神兽甩出去,龙渊灌满法力破开头顶的大阵,跨上蛟龙背,朝坐骑抽了一刀,清喝一声,腾云而去。
救人的动作利落干脆,一气呵成,眨眼间十几条龙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风从耳畔刮过,冰冷侵肤,凡间正在下雨。
蛟龙驮着二人在空旷的天地间疾行,前方大雨茫茫,身后电闪雷鸣,从没感觉过冷的钟青阳此时浑身打着冷颤,迷惘地望着前方。
刚才善童一定要怜州渡死,南影虽说再缓刑一段时间却还要把半死不活的犯人关起来。钟青阳无法忍受怜州渡在他们手里受折磨,刚才不顾后果且轰轰闹闹的打斗结束,远离中极殿,冷静下来后,此时只剩满腹担忧和眼前清冷的风雨。
钟青阳紧紧抓住衣裾,勒出手上一根根清晰的青筋白骨,为了一条或许清白的龙,他背叛天界,违逆帝尊,给斗部的同僚留下“精彩”的叛逆背影,为什么这么冲动?
怜州渡挂在蛟龙背上,浑身血肉模糊,白袍上的血迹已被大雨冲淡。钟青阳盯着他伸在袖外清瘦的手臂,不停地问自己:救他做什么?他的生死与你有什么关系?如果善童刁难他是因为善童心性单纯与别人不同,整个天界都要处死他难道也是单纯天真。
错了啊钟青阳,天界就是认为他该死才要他死。
钟青阳仰头让大雨砸向眼眶脸颊,想在这难得的凄风苦雨里清醒一点,天空地阔,突然不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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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公然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