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七前脚刚走,空气中便飘来一股极淡的桃花酒酿味道。
敖隐神色一凛,化作原型重新潜入池底,将破碎的阵法残片聚拢,装出一副仍被困住的假象。
果然,下一刻,慕白便翩然而至,白衣胜雪,纤尘不染。
“敖隐。”慕白的声音温润如玉,仿佛不带一丝人间烟火:“这皇宫之中怎会有困龙阵?”
敖隐在池底烦躁地甩了一下尾巴,龙身故意撞向阵法边缘,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响声。
“我怎么知道!”
慕白对敖隐的狂躁视若无睹:“寻常困龙阵奈何不了你。想必是这大雍皇帝气数已尽,连累了你。”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几分悲悯。
“敖隐,你本是真龙之身,何苦受这牢笼之灾?不如,我为你指一条明路,可好?”
又是一个要给他指路的?
敖隐心中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龙族与天界明争暗斗何止千百年,直到父母那辈血脉凋零,才轮到他这个本没有资格继承真龙之名的旁支,被推上这个位置。
哪成想,他不过即位二十余年,便赶上人间皇族气运衰微,不仅要拿自己的力量给那老皇帝续命,还刚认识了一条归墟魔龙,听了一耳朵天宫要塌了的惊天秘闻。
现在,连这位素来高高在上的太白金仙都纡尊降贵地下了凡,要来给他“指明出路”。
“太白金仙能卜天下万事,如今愿意给我建议,我岂敢不听?”
敖隐抬头,“只是,不知上仙可否先为我解了这阵法?我也好同上仙体面些说话。”
“真龙殿下不必烦忧。”
慕白道,“只要你肯依我所言,这阵法,须臾之间你便可自行破解。”
“只要你与慕晔结契,便可立刻重获力量。”
敖隐有些惊讶:“慕晔?上仙所说,莫非是如今的太子慕晔?”
“正是。”
池水一阵翻涌,敖隐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此人心术不正,虽习王道之学,却无帝王之相。”
“他命中是做不得皇帝的,上仙难道不知这点?”
“凡人命数向来天定。”慕白面上露出隐隐不屑,“吾既是天,他当不当得皇帝,难道还不是吾说了算?”
这话听得敖隐一愣。
慕白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又恢复了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我不过是替真龙殿下惋惜。既然殿下不愿领情,我也不便强求。”
说罢,他信手一挥,一阵光华自空中洒下,敖隐体内灵力涌动,周身伤痕即刻痊愈。
“多谢上仙。”敖隐顺势“挣脱”了法阵,从池中飞出,化作人形,对着慕白拱手道谢。
“举手之劳,何必言谢?”慕白轻描淡写道,“京中煞气再现,我还有事要忙,就此与殿下别过。”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原地。
敖隐飞上云端,看着慕白消失的方向,抬手一挥,笼罩皇城大半日的阴云骤然消散。
夕阳的余晖洒落,给这银白的冰雪世界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赤金色。
一边是归墟魔龙,要他挟天脉以令诸仙,重振龙族辉煌。
一边是太白金仙,要他扶持一个没有帝王命的太子,改写凡人命数。
龙七和慕白的话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碰撞。
到底该信谁?
或许……谁都不该信。
敖隐抬头望向天际,或许,是时候回天宫看看了。
…………
同日。
阴云压城,雪絮断断续续飘了半日,午后总算见了晴。
傍晚,燕亲王府。
慕晞带着京兆府尹宋大人、斩恶司的陶冶,以及一众精疲力尽的衙役,满身寒气地回了府。
这两日,他们按着地图上圈出的几个地方,几乎把京城内外翻了个遍。
人没找着,权贵倒是得罪了一箩筐。
城东李侍郎家大办宴席,来的全是太子党羽,用的酒器杯碟更是工造司专供皇室的上等货色。
城西王员外,一个区区六品小官,家里竟养了三十多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比燕亲王府都不遑多让。
最离谱的要数翰林院的张学士,府里藏着异域歌姬不说,酒后更是指天大骂,说天子昏庸,燕亲王上战场是活该,还说庆典劳民伤财,毫无意义。
一场场闹剧下来,京兆府尹宋大人恨不得自戳双目,自堵双耳。可人没找到,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那些高门大院里闯。
毕竟,也只有这些王公贵族的大宅子,才有地方藏那么多人。
慕晞听着那些醉话,脸上没什么波澜,似乎早已见惯了这朝堂之下的腐臭。
至于斩恶司的陶冶,反正谁也不敢惹他,这些官场龌龊又与他无关,他便全程乐呵呵地看热闹。
“陶大人,您行行好,给哥几个指条明路吧。”
眼见慕晞、刘钰和京兆府尹宋大人走进厅中,后面的衙役们眼疾手快的拦住了陶冶。
“再这么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兄弟们这脑袋还能不能在脖子上过年,都难说啊!”
陶冶朝厅内瞥了一眼,笑道:“刘衙役这是说的什么话。”
“有燕亲王殿下作保,谁敢轻易动你们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殿下也不能天天护着咱们啊。”
刘衙役苦着脸,“再说,万一边境再起战事,殿下领兵出征,咱们怎么办?李侍郎和张学士可都是东宫的人……”
他长叹一口气:“说句不好听的,与其赶在节前这么瞎折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如等大典过了,风头松了,那凶手自己露出马脚呢。”
“别急。”陶冶轻拍刘衙役肩膀,“虽然我学艺不精,无法确定那嫌犯的具体位置,但我有种预感……”
他顿了顿,笑得意味深长。
“马上,就会有一位‘老朋友’,来给我们送线索了。”
“老朋友?”刘衙役一头雾水。
陶冶笑而不语,迈步进了厅中。
厅内,炭火烧得正旺。
“明日若还找不到人,是不是该请陛下下令,全城戒严,免得那歹徒在大典上闹事?”宋府尹忧心忡忡地问。
慕晞没说话,刘钰接过了话头:“宋大人,此事陛下既然知晓,后续如何,自然该由您亲自去请示圣意。如今殿下人也帮您找了,查也陪您查了,总不能这没查出来的罪名,也要一并帮您担了吧?”
“臣不敢!臣绝无此意!”宋府尹吓得连忙躬身作揖,刚要解释,一名侍卫匆匆进门。
“殿下,”侍卫行礼道,“府外来了许多百姓,说是失踪者的家眷,有急事求见。”
慕晞端着茶杯的动作一顿:“请进来。”
不多时,一群衣着各异的百姓被带到了前厅。有老有少,有主家模样的,也有管家打扮的,一个个面色焦急,眼圈通红。
一见到慕晞,众人就要下跪,被刘钰眼疾手快地拦住:“各位不必多礼,有什么线索,尽管直说。
这一开口,原本拘谨的众人顿时像炸了锅一样,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回殿下,我家那口子没回来,可今儿个一早,我在家门口的大槐树下捡着了她的鞋!”
“我也是!我家就在城南,刚才出门买米,竟在巷子口看见了我儿的拨浪鼓!”
“还有我……”
“安静!”宋大人不得不拿出府尹的威严喝了一声,“一个个说!”
待众人稳下情绪,细细一问,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十几户人家,几乎都在自家附近发现了亲人的随身物件。
这分明是有人在故意引他们前来!
“殿下,此事有异。”宋府尹皱眉,“这些人家和街道,我们前几日分明都仔细搜过,并未发现任何证物,怎么今日就突然冒出来了?”
“要不,臣再派衙役们去街上搜寻一番,看看能否顺着线索找到新的可疑区域?”
慕晞也在思索这种可能。可转念一想,一个人身上能有多少证明身份的东西?即便顺着这些零散的线索,真能找到人被关押的地方吗?
倘若是有人侥幸逃脱,用这种方式通风报信,那此人为何不直接来官府报案,或者回家后让亲人来转述?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道橘黄色的影子“嗖”地从房梁上窜了下来,“啪嗒”一声,轻巧落地。
众人吓了一跳,侍卫下意识地握住了刀柄。
“喵——”
那橘猫也不怕人,落地后抖了抖毛,迈着优雅的步子,大摇大摆地绕着那几个来报信的家属转了一圈,鼻子凑上去嗅了嗅,然后嫌弃地打了个喷嚏。
接着,它走到慕晞面前,一屁股坐下,竖着尾巴,仰头看着这位燕亲王。
“喵呜!”
叫声短促有力,透着股莫名的……颐指气使。
慕晞看着这只猫,微微一愣。
这神态,这做派,让他瞬间想到了某个人。
那个最擅长应对各种奇诡怪事,能在太子面前装傻充愣,也能在北境为了他拼命的小道士。
江世初。
如果这也是他的安排……
“哎哟,这哪来的畜生,别惊扰了殿下!”
宋府尹刚要叫人把猫赶走,慕晞却抬手止住,不动声色道:“这猫看着有些灵性,不像是野猫。”
一直坐在角落里看戏的陶冶忽然起身,走到橘猫跟前,蹲下身,伸出了手。
那橘猫居然没躲,嗅了嗅陶冶指尖的味道,反而凑过去,拿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陶冶笑笑,伸手捏住橘猫的后颈皮,一把将它拎了起来。
橘猫四肢悬空,不满地“嗷”了一嗓子。
“这猫身上被人下了引路咒。”陶冶盯着橘猫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了片刻,换了个姿势将猫抱进怀里,一边顺毛一边说,“看来,是有人特意派它来给咱们带路的。”
“引路?”京兆府尹瞪大眼,“这猫能带什么路?”
“应当是这些人所带丢失家属的随身之物上面的味道,被此猫认了出来。”慕晞接过话头。
陶冶点头,从袖中取出罗盘,拔下一根猫毛,悬在罗盘上方。
罗盘指针不再像之前那样乱转,而是在一阵剧烈颤动后,所有丝线汇聚,齐齐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同时,一道微弱的光自罗盘上射出,穿透墙壁,直指远方。
“找到了。”陶冶看着那道光线,神色微凝,“只不过……那边看上去,可不是什么善茬。”
说罢,他单手掐诀,一张黄符在指尖凭空燃起青色火焰,瞬间化为灰烬。
“这是斩恶司的传讯符。我已经通知了司里,他们会循着我的踪迹赶来。”
陶冶看向慕晞,“殿下,走吧。”
此时天色已全黑。
慕晞没有犹豫,点齐了王府侍卫,加上京兆府的一众衙役,浩浩荡荡冲入了夜色之中。
本章已修,可放心食用~
以防有人站错(虽然现在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cp感?)……慕晞线是无cp的(纯搞事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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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仙人指路橘猫做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