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行,穿过繁华的闹市,越过寂静的民居,最终停在了京郊一处偏僻的山坳里。
眼前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宅院,青砖灰瓦,高墙深院,在这荒郊野岭显得格外突兀。
橘猫在陶冶怀里不安的挣动了两下,喉中发出低低吼声。
“看着小家伙的反应,应当就是这里了。”
陶冶微微躬身,橘猫“喵”一声从他怀中窜出,消失在黑夜中。
“诶诶!”
刘衙役不安的招了招手,“陶大人,你就这么把它给放了?”
“万一它去给里面的人通风报信怎么办?”
“放心。”陶冶侧过头,在黑夜中火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眸竟似猫眼般闪烁出独特光泽,“那小家伙,绝对是同我们一边的。”
说着,他若有似无地瞟了慕晞一眼。
慕晞没有作声,目光紧锁着那座诡异的宅院。
“别管那只猫了。”宋府尹搓着手,一脸狐疑,“这宅子是怎么回事?你们谁之前见过?”
众人纷纷摇头,有人低声嘟囔道:“咱们前天不是才搜过这片林子吗?当时这儿明明是一片乱坟岗啊,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大个宅子?”
“是啊,而且这么大个宅子,门口连个灯笼都不挂,黑灯瞎火的,看着就瘆人。”
宅院大门紧闭,高墙耸立,里面漆黑一片,死寂得让人心慌。
“别说你们,就连我,若不是有那小橘猫引路,恐怕也无法发现此处。”
陶冶的罗盘上方复现幽幽冷光,他一贯含笑的脸上此刻满是森然怒意,“这宅子,是用活人魂魄作祭,折磨生魂,激发怨气,布下了**阵。既遮了活人的眼,也污了我这罗盘的灵。”
众人听得后背发凉。
“这施术之人手段阴毒,但也正因为这怨气太重,反而露了马脚。”
陶冶看向小橘猫消失的方向,“猫眼通阴阳,最是能看破这些障眼法。再加上给这猫施术的人显然早就知道此地所在,这才破了这迷障。”
“既然有人破了阵,为何不现身直接帮助我们?”宋府尹哆哆嗦嗦地问。
陶冶没有接话。
慕晞带着几名亲卫,大步走到正门前。
“宋大人,让你的人散开,把这宅子的前后门、侧门统统围住。再派人在路口守着,若有可疑人员,即刻扣下!”
“陶大人,劳烦你在外围布下禁制,以防里面的人用术法遁逃。”
“是!”
衙役们虽然心里发怵,但军令如山,立刻散开包抄。
慕晞拔出腰间佩剑,剑锋在月光下泛着寒芒。
他向身边侍卫示意,后者上前,用力拍打门环:“开门!京兆府办案!”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夜色中回荡,里面却毫无回应。
“再叫。”慕晞冷冷道。
侍卫加大了力道,几乎是在砸门。
“里面的人听着!速速开门!否则我们就撞门了!”
依旧无人应答。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顺着门缝飘了出来。
那是肉类烧焦的糊味,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慕晞脸色骤变。
“不好!他们在毁尸灭迹!”
他不再犹豫,浑身内力爆发,猛地一脚踹向大门。
那朱红的大门看着厚重,却早已被腐蚀得脆弱不堪,“轰”的一声巨响,门栓断裂,大门洞开!
门后,竟密密麻麻站着数十个身穿白衣的人影。
他们背对着大门,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尊僵硬的石像。
“那是……”
京兆府尹举着火把凑近几步,待看清那些人的模样,吓得手一抖,火把差点掉在地上。
“妈呀!是……是死人!”
那些人脸色惨白如纸,双眼圆睁,却毫无焦距。
“别过去!”
陶冶厉喝一声,一把拽住想要上前的衙役。
几乎是同时,那几十个“死人”齐齐转过头来。
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几十双灰白的眼珠死死盯着闯入的众人。
“吼——”
不知是谁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原本僵硬的人群瞬间如同出笼的野兽,张牙舞爪地朝门口扑来!
“结阵!护住殿下!”
侍卫们反应极快,瞬间拔刀出鞘,挡在慕晞身前。
慕晞抽出长剑,剑锋在火光下泛着寒芒。
他看着那些面目狰狞的“百姓”,握剑的手指节泛白。
这些人,正是失踪的那些香客!
“刀下留人!”紧急时分,陶冶高声道,“这些人只是被咒术摄住魂魄化作了活尸,并未死去!”
不能杀,只能抗。
这对于手持利刃的侍卫来说,无疑是最棘手的局面。
“所有人听令!”慕晞随即道,“用刀背!只准击退,不可伤人性命!”
话音未落,冲在最前面的活尸已经扑到了跟前。
一名衙役躲闪不及,被一口咬在肩膀上,惨叫声瞬间划破夜空。
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慕晞一脚踹开扑上来的活尸,反手用剑柄击打在另一人的后颈。那人力气大得惊人,竟只是晃了晃,又嘶吼着冲了上来。
陶冶在一片混乱中左闪右逼。
但凡有活尸靠近,他便从罗盘中甩出一道丝线。
那丝线命中活尸眉心,霎时便能止住对方动作,陶冶再催动三分力量,便能将活尸放倒。
但无论是被众人击退、打晕的活尸,还是被陶冶短暂制住后击晕的活尸,要不了片刻,便会再次发狂。
不到一刻,众人已是大汗淋漓,体力消耗过半。
“陶大人!”宋府尹高喊,“斩恶司的支援什么时候能来啊!这样下去,大伙儿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展峰大人已经带队赶来,不过片刻应该就能到,请诸位再支撑一下,助我找到阵眼!”
“喵呜——”
消失的橘猫再次出现,灵活地穿过混乱的人群,三两下跳上院墙,冲着后院的方向凄厉地叫了一声。
“喵——!!!”
那声音尖锐刺耳,竟盖过了满院的嘶吼。
紧接着,后院深处,一道冲天的红光亮起。
“在那里!”
慕晞目光一凛,一剑逼退眼前的活尸。
“陶大人,这里交给你!我去后院!”
“殿下不可!”
慕晞却根本不给人劝阻的机会,提剑便冲向后院。
江世初,一定也在那里!
…………
一如慕晞所猜,江世初确实也在卫天泽府中。
后院深处,原本十分精致的景色此刻只剩下了枯败。
枯枝纠缠延伸,败藤缠绕凋零,将偌大的院子装饰的如同鬼蜮。
江世初蜷缩在远处角落中,一株巨大的老槐树冠里,与沉沉夜色融为一体。
他本可以在此处尽量舒服的等待,等待慕晞循着线索找来,斩恶司与卫天泽开战,然后他瞅准时机,将陷入危机的慕晞救出。
但他现在的状况并不好。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洇湿了鬓发,他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痛呼出声。
这全是因为,方才他趁着卫天泽全神贯注操控前院活尸的时候,悄悄在那运转的阵法上动了手脚——
将那原本用来抽取那些百姓生魂、炼化怨气的阵纹,改成了替身咒。
而真正承受这些术法的人,换成了他自己。
因此,那些活尸所受的每一次击打、阵法对生魂的每一分碾磨,都实打实地转嫁到了他身上。
并非他想自讨苦吃。
只是每次他想闭上眼睛,劝诫自己对眼前发生的事视而不见,昔日和城中人相处的点滴便会浮现在眼前。
张家铺子的粘糕,每天一早便会送到燕亲王府上,尽管大多数人都知道,慕晞并不喜甜食。
还有广缘药铺的伙计,每次见到他都乐呵呵的打招呼“小道长”!
还有开胭脂店的陈大娘,即使如今他在城中已经声名狼藉,也会念叨自己给过的几张符治好了小女儿的惊魂症。
他们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人,是江烬笙看不上的性命。
可他们做错了什么?
只不过是像往常那样,上山烧香而已……
是因为他没能彻底收拾掉卫天泽,才令大家现在如此痛苦!
相比身体上的痛苦,心如刀绞的感觉才令江世初深觉如火焚身。
“呼……”
江世初强行压下喉间翻涌的气血,目光透过假山缝隙,死死盯着院中那个一身黑袍的身影。
“我就不信……你真能如此命大?”
…………
卫天泽此时正背对着他,面对着通往中庭的月亮门,一身暗红长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周身魔气翻涌,显然很是兴奋。
一道凛冽剑光劈开院门处的黑暗。
慕晞提剑跨入后院,靴底踩在枯叶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四目相对。
他知晓这些术士的厉害,只站在门口。
据他猜测,如今江世初无非两种情况。
一,由于身份敏感,不便出面直接帮助他,因此隐在了暗处伺机而动。
二,出于某些原因,被这妖人控制住了行动,所以只能假借信物和橘猫向外传递信息。
“大胆妖人,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慕晞刻意厉声道,“本王乃是燕亲王慕晞,携京兆府并斩恶司,一同查察寒山寺一案,如今你的宅院已经被团团包围,立刻停止以邪术害人,否则,本王可命人将你当即斩杀!”
阵中的卫天泽,那张半人半鬼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扭曲的笑容,猩红的舌尖舔过灰白的嘴唇:“本以为今夜能钓上斩恶司那几条杂鱼,剥了他们的皮囊混个天子近臣当当,已是意外之喜。”
他目光在慕晞身上来回打量,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没想到,竟是燕亲王殿下亲自送上门来!”
“世人都说燕亲王最爱多管闲事,果然名不虚传。若是能得了你这副皮囊,再加上这皇族气运,这天下也是唾手可得了!”
慕晞没理会他的疯言疯语,面沉如水,目光扫过祭坛周围那些被黑气缠绕的木桩,又道:“他在哪儿?”
卫天泽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肩膀剧烈耸动起来:“你是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士?”
“此时此刻,他的尸骨怕是都已经烂在寒山寺后的乱葬岗里,成了野狗的腹中餐了。”
“怎么,殿下原来是指望一个死人来救你?”
慕晞看着他,随后,忽然向前缓缓迈出一步:“你说谎。”
卫天泽笑声戛然而止。
慕晞继续向前:“寒山寺内并无他的尸首,甚至连衣冠残片都不曾留下。”
“况且,凭你这种只敢躲在阴沟里算计人的宵小,也配杀他?”
这句话显然戳中了卫天泽的痛处。
他在寒山寺被江世初那一剑斩去分身,本体受创,不得不像老鼠一样躲在这荒宅里养伤,这是他最大的耻辱。
“找死!”
卫天泽眸中红光大盛,猛地拔出插在地上作为阵眼的那柄血红长剑,反手就是一挥!
一道夹杂着腥臭气息的黑色剑气呼啸而出,直奔慕晞面门。
慕晞早有防备,脚下步伐变换,身形如电般向侧方滑开。
然而那剑气并未落空,在半空中竟陡然炸开,化作数个拖着黑烟长尾的骷髅头。
那些骷髅嘴里发出凄厉的尖啸,在空中转了个弯,瞬间散开,如同一张巨大的黑网,兜头向慕晞罩了下来!
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五彩斑斓的光芒自慕晞身后的夜空中激射而来!
本章已修,可放心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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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诡宅惊魂夤夜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