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官封正 第2章 虚实孽龙踪迹显

重阳节晚，宫中家宴。

皇帝尚在御书房内和大臣讨论朝政，皇子们三三两两的自宫内外赶至昭阳殿。

“三弟！”

浑厚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慕晞循声看去，只见一袭玄色身影正朝自己快步走来。

是大皇子慕昭。

他身形高大，步履生风，径直穿过人群，朝慕晞而来。

“大哥。”慕晞站定，正要躬身行礼。

慕昭却已到了跟前，一把托住他的手臂：“哎，还没进殿，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如此。”

他说话间，从袖中摸出一个样式古朴的锦盒，不由分说地塞进慕晞手里，笑道：“来，看看大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慕晞明显感觉慕昭似乎还把他当成小孩子宠着，有些无奈的接过盒子，打开一看，两块通体温润的玉佩静卧其中，玉色赤红，隐有流光。

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在两人身后响起，语调微扬，带着几分探究。

慕晞和慕昭同时转头。

太子慕晔不知何时已踱步到了近前，一身明黄常服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他目光落在锦盒中的玉佩上，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记得，这南疆暖玉是巫南国至宝，不仅能祛湿避寒，还能解疫驱虫。传闻中，连南疆最霸道的蛊毒都能消解三分，是世间难寻的奇宝。”

他顿了顿，视线从玉佩上移开，缓缓扫过慕昭的脸。

“就算在这大内宫中，恐怕也只有父皇那边有上一对。”

“大哥——”慕晔微微偏头，斜眼看向慕昭，“这礼物未免太贵重了吧？”

慕昭皱眉，正要辩驳，慕晞却抢先一步开口：“太子此言差矣。”

“太子口中那玄妙非凡的巫南国至宝，应该并非南疆暖玉，而是南疆血玉。那物虽有玉石之名，但实际上是包含了南疆特殊毒虫的琥珀。”

“而大哥送我这对，应当是产自北地的赤石狼玉。传说这狼玉乃是北地妖狼的精魂被月光摄入玉璧中而成，因此有震慑敌人、防风御寒的效果，是戎族部落和我大燕通商的高级货物之一。”

“不过，虽在交易货物范畴，但这狼玉品相相差一分，价格差出却有百倍之多。”

“大哥能寻来两枚如此相似的，想必很费了一番功夫，我若不收，便是对不住大哥这份苦心了。”

“哈哈哈！说得好！”慕昭拍拍慕晞肩膀，“不错，能将北地的产物一眼认出，看来你将来必能管好封地，为父皇分忧了！”

“倒是你——”

慕昭视线转向慕晔，上下打量他几眼，终究还是碍着那身衣服，没多说什么，“算了，你自有父皇亲自教导，我恐怕是没资格教训你了。”

说着，慕昭便招呼慕晞一同进殿。

慕晔却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脸上笑意不减，眼底却一片冰凉：“大哥这是说的哪里的话，难道父皇只教导了我一人不成？”

“看来大哥还不知道，三弟一时半会儿可上不了阵，杀不得敌。大哥这份心意，怕是要用不上了。”

他伸手，用指节轻轻敲了敲锦盒，发出笃笃两声轻响。

“因为——”他转向慕晞，笑容倏然收敛，“父皇根本，就舍不得让我们这位才学眼界样样顶尖的三弟，去那北境苦难之地！三弟，你说是不是？”

“左右现在北地无甚战事，若有人日日在耳边吹风，说不定哪天就降下一道旨意，让三弟就这么留在京城，永远当个清闲王爷了。

“虽无战事，前往封地，戍卫国土，亦是皇子之责。”

慕昭终于忍耐不住，示意慕晞先进殿，自己挡在慕晔面前：“你既为太子，当为天下表率，为父皇分忧！怎么还和幼时一样，非要同自家兄弟争个口舌长短？”

“大哥既然知道我身为太子，为何自见面至今都未曾向我行礼？”慕晔终于撕下了那层温和的面具，与慕昭冷眼以对，“你们真的……拿我当这个太子吗！”

慕昭一愣，没想到对方竟会从这个方面发难，当下心中已经冷了大半，主动避开视线，低头躬身行礼。

就在此时，一声尖细的嗓音止住了他的动作。

“皇上驾到——！”

…………

晚间宴毕，慕晞回到自己的府邸，揉着眉心，满身疲惫。

王府长史，亦是慕晞多年来的亲信刘钰端来一杯清茶：“殿下。”

慕晞接过，只抿了一口便放下。

他望向窗外深沉如墨的天色，心中还思索着今日在宫中的经历。

皇帝隐晦不明的态度，太子的步步紧逼，还有母妃的冷淡……

说对那个位置没有渴望，是假的。

可他自问，做不到像某些史书中的枭雄那般，为了皇位杀父弑兄。

在宫里如履薄冰二十年，他是真的有些倦了。

大哥慕昭镇守北境，虽是苦寒，却也活得坦荡。若能如此，后半生或许能遂心如意些。

但他心底清楚，自己和大哥，终究不一样。

他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也有太多人，不想让他放下。

“这京城，真是待得腻味了。”他轻声自语，并非抱怨，只有无奈。

话音刚落，门外亲卫的声音传了进来：“殿下，京兆府尹宋大人求见！”

慕晞心下惊奇，京兆府尹？这人平日里与他八竿子打不着，怎会深夜到访？

“让他进来。”

应允见客不过片刻，京兆府尹满头大汗地冲进来，一进门便跪倒在地：“殿下！三皇子殿下救命啊！”

慕晞眉头微皱，看向刘钰。

刘钰会意，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隔在两人之间，同时示意屋内侍奉之人退下，而后才不疾不徐开口：“宋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地上的京兆府尹喘着粗气抬起头，目光在刘钰和慕晞之间游移片刻，混乱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些。

“刘钰是我府中长史，有话但说无妨。”慕晞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温声道：“宋大人，起来说话吧。”

“是。”京兆府尹迅速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燕亲王似乎并不喜他人伏低做小的姿态，因此才让刘钰出面，算是小小提点了一下他刚刚的失态。

他狼狈地爬起身，在下首落座，局促地整理了一下衣冠，才拱手道：“望殿下恕臣无状。实不相瞒，臣今日来求殿下之事，一则非比寻常，二则事关重大，臣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才以丑态冲撞了殿下。”

刘钰已回到慕晞身后，向京兆府尹回礼后又道：“据我所知，京兆府主管京中大小事务，若有紧急情况也可直接向陛下呈报，有什么事竟会求到殿下这么一个尚无实权的亲王府上？”

“这……唉。”京兆府尹叹了口气，端起身边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满含无奈道，“此事说来话长，还请刘大人和殿下耐心听我详述。”

窗外月色朦胧，更声刚过子时，慕晞点头，示意京兆府尹但说无妨。

事情要从三个多月前说起。

据京郊村民说，一切似乎起源于一个雷声异常响亮的雨夜。

京城夏秋多雨，附近村民早已习惯，那天夜里的雨却下得令人胆寒。

狂风、电闪雷鸣持续了整整两个多时辰，村内村外大小野犬家犬齐齐狂吠，村后山中的枯枝甚至吹进了村民院中，险些将养着牲畜的窝棚砸塌。

等到天光大亮、云散雨消后，几乎一夜未眠的村民们战战兢兢从屋内走出，闻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腥臭味道迷茫在空气中。

“自那之后，附近山上便渐渐传出了孽龙食人的传闻。”

京兆府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继续道：“殿下，刘大人，我知道此时听起来荒诞无礼，但经臣几次带队进山查探情况，不得不说，纵然‘孽龙’是否存在还尚无真凭实据，但这山中，绝对有一只非寻常人力兵力能够驯服的野兽！”

“既然京兆府奈何不得这野兽，大人为何不将事情上书陛下，让巡防营协助清缴？”刘钰不解。

“刘大人所言甚是。但大人有所不知，前日我们带兵上山寻那野兽踪迹之时，竟在村内靠近山脚的一户村民院外发现了硕大的爪印，很有可能，这代表着那野兽已经吃遍了山中鸟兽，迫不及待要下山进村食人了！”

“而这两日宫内一直忙于重阳节宴等事，我递上去的折子迟迟不见回复，实在无法，才只能求到殿下门前。”

“宋大人的意思……”慕晞语气微缓，“莫非是希望明日我进宫，为你催一催父皇，尽快审阅奏折、批准巡防营助你进山剿灭野兽？”

京兆府尹迟疑片刻，缓缓摇头：“并非如此……臣此次来，实有个不情之请。”

说着，他再度起身，撩衣下跪：“臣希望殿下能亲带府兵，明日与臣一同，进山诛妖！”

话音未落，一旁的刘钰已经脸色铁青，厉声呵斥：“放肆！殿下乃千金之躯，岂能亲身涉险？”

“况且，你前面还说是孽龙野兽，怎么此刻又满口妖孽之语？”

“纵然真有妖孽，若你和巡防营无法辖制，也该转交钦天监之下的斩恶司处理，殿下又不是方术道士，如何能有诛妖之法？”

“你这分明是心怀不轨！”

京兆府尹跪在地上，被刘钰说的脸色煞白，却没有半点要为自己讨饶求情的意思。

慕晞觉得蹊跷，轻声喝住刘钰，温言安慰了京兆府尹两句，见对方仍不肯起身，便问道：“宋大人，刘钰话虽生硬，但也不无道理。”

“本王府中虽有些府兵，但绝非能与巡防营战力相比，更不会什么秘术法术，怎能助你铲除那野兽？”

“但既然你信誓旦旦必要本王出面，为了京郊百姓的姓名，本王也断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只是有一点需要你交待清楚——”

慕晞刻意停顿，见刘钰和京兆府尹齐齐望向自己，这才幽幽开口：“让你来我府中求援的人，是谁？”

…………

京兆府尹此刻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只稍一犹豫，刘钰便喝道：“宋大人，事到如今，我劝你最好不要再有任何隐瞒。”

“是……是臣在山中遇到的一位道士所言。”

大约京兆府尹自己也觉得这个回答有些荒唐，复又垂下头，不敢看慕晞的神色。

“实不相瞒，前日若不是有这位道士相救，恐怕……臣已成了那孽龙腹中之食。”

慕晞和刘钰对了个眼色，再度让京兆府尹起身回话。

这一次，京兆府尹在没有半点隐瞒，将一切缘由和盘托出。

原来，最初几次进山，京兆府的人马与那水桶粗细的蛇形巨□□过几次手。发现那东西除了鳞甲坚硬、体型骇人外，并无其他神通，便都认定，这所谓的“孽龙”，不过是附近湖里偶然爬上山的巨蟒。

于是他们定下计策，以人海战术，手持火把，步步为营，将巨兽的活动范围一点点压缩。再用活物为饵，设下陷阱，打算用“倒口袋”的法子，将它逼进死路。

最后，张开撒了硫磺雄黄的隔离大网，断了它的食物来源，活活饿死它。

起初，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那巨兽虽狡猾，但在官兵和村民的合力围堵下，终究被困在了后山深处，插翅难飞。

事关身家性命，村民们哪敢大意，纷纷搬离了山脚的住所，一时间风声鹤唳。

本以为只要等上足够的时间，再厉害的畜生也得饿死。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把那东西困了近三个月后，村里开始出怪事了。

先是接二连三有村民做同一个怪梦，梦里天上挂着两个比寻常大了一倍的月亮，月亮中央，还有一道冰冷的竖瞳。

紧接着，便有人开始在深夜梦游，直挺挺地就往山上走。

幸亏村里人发现得早，赶紧将做过怪梦和梦游的人都拘了起来，日夜看管，才没出人命。

但怪事很快就升级了。

村子里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各种毒蛇，见人就咬，见畜就扑，短短几日，便伤了不少人。

宋府尹无法，心想山里那畜生被困了这么久，想必也到了强弩之末，于是前日再次组织人手，打算毕其功于一役，进山彻底了结此事。

没想到，这一去，竟是险些全军覆没！

本章已修，可安心食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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