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官封正 第1章 神仙都是要历劫的

人间正值盛夏，天界四季如春。

慕晞捏起桌上的白玉酒杯，凑到鼻下轻嗅。

桃花的香气，混着他那位挚友身上浓烈的酒气。

他无奈地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的贪狼星君，小心翼翼地从他臂弯下抽出那卷彩云帛书。

《天宫杂谈·第253期》

封面大字标题旁，还有一行嚣张的小字：本刊内容版权均归天界文杂区所有，若有疑问，请自己憋好！

慕晞眼角微抽，有些无奈。

原本他和文昌、太白三人，共同管理天人两界一切天机要务。

后来太白下界历练，文昌也被调到太上老君身边，专管□□、官运和人员调度等事，便只剩了他统管天机界运。

好在上天并不时常降下示兆。

而且大多天机自从出现，便是几乎包括天帝在内，任何人都不能随意窥探的。

因此，他也只有偶尔被天帝传召，要带部分天机同众仙一起占卜界运时才略忙些。

其余时间，他便独自一人守着那片浩渺星空，喝茶悟道。

后来太白金仙重回天界，却不知何缘由，变了个人。

原本谦虚、温和、守礼的他不仅个性变得张狂无状，而且再也不管种种事务，每日只顾喝酒取乐，甚至险些醉死在天池中。

忍耐了一月，天帝实在无法，只得将太白金仙调去专门负责三界杂事调研的文杂区。

文杂区原本就是一群脾气古怪、实力不济仙官的“流放地”，以前因为手中没有实权，行事还算收敛，顶多在上传下达各类消息时“偶然”添油加醋一番。

如今，来了这位天帝胞弟身份的太白金仙撑场子，那可谓是气焰大涨。

其中大小仙官纷纷狐假虎威，一天天正事传不了几件，倒是各种流言传的飞快。

甚至仿着人间的杂书，弄出了个专门扯闲编故事的《天宫杂谈》。

天帝对此书禁了几次，皆不奏效，也只能当众训斥太白金仙一番后，任凭他们去了。

慕晞身负参演天机之职，需得保证心中尽可能没有杂念，因此从未读过此书。

如今一卷在手，想到左右不久后也要下界历练，能够暂时放下管理天机界运之职，于是不再担忧心思是否会被动摇，径自将书翻开——

头一页的标题便已足够扎眼。

【神仙访谈：年度劳模紫微星君为何惨遭下放，是神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这帮家伙，消息传得比天马还快。

更没想到的是，这期的开篇人物竟然是自己。

慕晞无奈摇头，又看了眼仍在梦中的贪狼星君。

怪不得贪狼这呆子会抱着酒坛子直冲他这儿来，一通唠唠叨叨长吁短叹。

【这天界谁人不知，除却太白金仙，紫薇星君就是天帝最器重的仙官？而且百年来他独自一人守护天机，没有半点错漏，这天上众位仙官，工作能力他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到底是有何秘辛，让这位三界公认功德圆满、大道无亏的星君非要下界受苦不可？】

《天宫杂谈》的通灵神显然嗅到了爆点的味道，采访搞得有声有色。

【某不愿透露姓名的王母娘娘：紫微星君下凡？哼，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吗？别看天帝一贯宠着他，其实也只是看重他的能力罢了。如今太白醉酒的时间越来越少，他自然也就变得无足轻重，正好下凡去磨一磨被惯出来的坏脾气！！】

【通灵神：呃，是么？可我怎么听说，前两日百花宴上，太白金仙又喝高了，怒摔百花仙子的仙酿，被追着打到了南天门？】

【某不愿透露姓名的武神：天帝的意图我等不敢妄加揣测，约莫是希望紫薇星君能够下凡提升武力？毕竟上次神武会他托病未至，总归是不太好。】

【通灵神：啊，武神会紫微星君确实没有参加。但是武神会之后魔界的小动乱，十二武神中的四五位都称病没有下界，最后似乎还是紫微星君亲自带兵镇压下来的吧？】

【某不愿透露姓名的贪狼星君：啊哈哈哈哈，还能为啥？要怪就怪那家伙冷淡的性子！做人的时候不近人情，当了神仙更是无趣！上次百花宴，嫦娥仙子邀他共舞，眼都快抛抽筋了，他竟然悄悄问我，嫦娥仙子的眼睛是不是进了沙子！要我说他早该下凡，不尝遍七情六欲，不准回来！】

【看来天帝对于紫微星君下界一事相当重视，半点多余的消息都没有透露。那么紫微星君下界后究竟会投生到什么人家，会经历怎样的磨难，回到天界之后又会有怎样的神事变动呢？欲知后事如何，请见下期——紫微下凡，福耶？祸耶？】

一则短讯看完，慕晞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的意味。

这次下界，按天帝所说，确实有助他进一步提升人间与天界威望的意思。

毕竟太白金仙终有一日是要回来掌管天机的。

而且，他受天机影响太久，对天道的态度多少萌生了一些消极念头，也是该换个职位了。

如今天界武道不兴，自上次魔族平乱后，天帝就有意提拔一位武神统领，或许自己历劫归来，便能换到这个不费心力、只费武力的位置上。

不知思索了多久，天边彩云变幻，一道气息渐近。

慕晞一挥手撤去桌上用过的酒杯，重新幻出三杯热茶，又将器重一杯推给对面趴着的家伙。

“醒了就别装睡。”

“啊哈哈哈哈......”贪狼星君尴尬的抬起头，拿起茶杯喝了两口，目光不住的往“天宫杂谈”上瞟。“那个，木头，我的采访上首页啦。”

慕晞“嗯”了声，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当真要下界？天帝到底怎么说的，是你做错了什么事？”贪狼收起嬉皮笑脸，凑了过来。

慕晞摇头。

“那到底是……”

“天帝自有决断，天机未显，你我不可妄论。”

“什么嘛！一句话不说就要罚你下去，这也太不公道了！”贪狼一拍桌子，“连投生到什么人家都不说，万一掉进个穷得叮当响的破落户，难道要让你喝几十年西北风？”

“住口！”慕晞双眸闪动，一念之间便封住了贪狼星君的嘴，“天帝赐名你慕谨言，就是要你谨言慎行，你偏偏记不住！”

“呜！呜呜呜呜！”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颇带警告意味的名字，贪狼星君更是来气，直接把茶杯摔碎在地，上蹿下跳的表达不满，“呜呜呜呜呜呜！”

“这是......在表演耍猴？”

一个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太白金仙尴尬的举着一壶酒站在一丈开外。

“我听说星君要下界，特地过来看看……顺便，道个谢。”

慕晞超对方点点头，一个眼神又解开了慕谨言身上的术法。

慕谨言重重“哼”了一声，也不跟太白金仙打招呼，背对着两人自顾自生闷气。

慕晞主动将茶杯推过去，太白金仙慕白也不好意思直言离开，于是犹犹豫豫的坐下，又道：“下界的降生之处，星君不必忧虑。”

“星君身在紫微之位，又掌管天机事务多年，下凡必定能托生帝王之家的。”

“虽然吃穿用度不比天界，但身份尊贵显赫倒未必不如此界，只是小仙尚有一事提醒……”

慕晞点头：“金仙请讲。”

慕白叹了口气：“人间多情，却也无情，尤其帝王之家。”

“虽然你是无罪……咳咳……无过下界，但宿世因果难免有所牵动。切记不要为凡情凡欲所迷，一切皆有天命，明白吗？”

慕晞垂眸，听出慕白话中隐藏的凶险。

未等他答话，慕谨言又是一声轻哼，缓缓转过身，眯起眼睛对慕白道：“金仙既然如此之懂，为何自下界归来后便自暴自弃起来？”

“无论下凡遇到了什么事情，总归平安回来了，这样的‘天命’，比起那些中途陨落、卷入轮回几世不得出的小仙，要好太多了吧？”

“贪狼！”慕晞语气稍重，“时间也不早了，你要没别的事情，就赶回去做晚课吧。”

他知道慕谨言一贯看不正经的慕白不顺眼，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刚当着对方的面出言不逊。

没想到慕白不怒反笑，将手上的酒壶推给了慕晞：“星君不必介怀，太白原本实力有限，能苟且在这天界，全仰赖天帝垂怜，这点我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话说回来。”慕白笑盈盈看向慕谨言，“这天界星君中，若论起战力，贪婪星君可算得上前三吧？”

“此番紫微星君下界，你若真心为他担忧，可一定要在天上，守好他的命星啊。”

“这话是——”

“多谢金仙叮嘱。”慕晞打断慕谨言的废话，又向慕白示意，“金仙的叮嘱我都记下了。既然下界事定，我这边也有不少事务需要交接，相比金仙也是抽空过来的，那我便不多留了。”

慕白点头：“星君太客气了，这天界百年如弹指一挥，可到了人间，便是匆匆数十年也已足够漫长。我没别的可说的，就祝你一路平安吧。”

语毕，慕白给各人斟上酒，自己先一饮而尽：“看在这些年你替我掌管天机的份上，你重归之日，我一定上书天帝开四方门迎接！”

“多谢。”慕晞也一饮而尽杯中酒，感觉唇齿残留清香，这才发觉对方赠送的竟然是以星元和天河水酿出来的星辰酿。

不同于仙果仙花，星元即是神仙的命星真元，是经历过大劫的命星才能孕育出的星核。

以此星核之力为引，以浩瀚星海的气为液，附以千百时光和信众祝愿，才能酿出来一小坛星辰酿。

据说这星辰酿因为包含万千祝愿功德，威力无穷，只需要一滴就有起死回生重塑根基的能力，是多少想要飞升或者扛不住天劫濒死的神仙苦苦寻求的琼浆玉露。

然而慕白竟然就这么给了他们一壶？

慕晞心绪万千，慕谨言倒没什么感觉，还说这酒太过清谈没什么劲。

慕白走后，慕谨言又管不住自己，继续胡言乱语起来：“大家都说天界你是最得宠的，可依我看，咱们这位太白小叔，才是天帝的心头肉呢！当年明明犯下那样沉重的罪过，结果天帝非但不罚，反而对他越来越放纵。”

“功过生死，俱是天命。”慕晞道，“天帝能带回太白金仙，便是他天命未绝。”

“可我们已经是神仙了。”慕谨言歪头，“按照下面那些人的说法，不应该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吗？为什么还会受到束缚，还会受伤，会死？”

慕晞不语。

说到底他们还是在这苍穹之下的，只是感悟些许天道，因此获得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能力，稍微比凡人长一些的寿命罢了。

若觉得这样就可不受束缚任性妄为，那和凡间那些不信鬼神胡作非为的人有什么区别？

若真有“长生不死、永生不灭”的，恐怕也只有继承了世界原初之力、原初之念的存在。

但若果然有那样非同寻常的存在，三界又怎会始终纷争不断，轮转不休？

.............

雍国望朔四年，清明刚过。

天际紫微垣中，最亮的那颗星蓦然一颤，随即化作一道流光，直坠凡尘，没入京城上方的晨曦微光里。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皇宫长夜的宁静。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顶顶俊俏的小皇子！”接生嬷嬷满脸喜气，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小心翼翼地将怀中襁褓递到皇帝面前。

年过四旬的皇帝龙心大悦：“朕与熙妃商议过，他生于春日破晓，便赐名单字一个‘晞’。”

“奴婢遵旨。”

嬷嬷抱着小皇子回到内屋，在床榻边俯下身，向熙妃贺喜：“娘娘，皇上为小皇子赐名为‘晞’，很是喜欢呢。”

“臣妾……谢陛下恩典。”熙妃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见皇帝进入，有意要起身，立刻被皇帝握住手腕，扶着肩膀重新躺下。

“你辛苦了。”皇帝面色柔和，“这些天就好生在宫内静养，不必到处走动请安了，朕一有时间便回来陪你。”

“谢陛下。”熙妃面上更添几分娇媚之色，看得皇帝越发怜惜。

可惜，纵然心有不舍，皇帝余光瞥见门外等候传旨的太监时，还是选择了起身离去：“行了，你且安心休息，朕晚点再来看你。”

熙妃见状也没有挽留，目送皇帝离开后，同襁褓中的婴孩一起进入了梦乡。

时光荏苒，一晃便是二十年。

昔日婴孩长成了誉满京城的皇三子慕晞。

四月初九，宫内为慕晞行弱冠礼，次日，皇帝亲封其为大雍燕亲王。

按理来说，封地本是喜事。

但任谁也没有想到，文韬武略样样出众、母妃又多年盛宠未衰的慕晞，会被封到苦难的北境燕地。

虽说这些年大雍与戎族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但那处毕竟是险地，又与京城相隔遥遥，一旦新的冲突爆发，这位皇子必定成为戎族的首要目标。

有人猜测，此事或许有皇后的手笔。

毕竟太子慕晔不及皇三子慕晞的说法早有流传，甚至曾有过皇帝要废太子立慕晞的传言，只是皇后势力在朝中可谓是树大根深，这个消息没传出来几天，据说内宫便迎来了一场大清洗，数名宫人被罚。

可册封的旨意下了，钦天监那边却迟迟不给出行的吉日。

这一拖，便是数月。

皇帝像是忘了这回事，只给慕晞赐下了一座京中亲王府，让他搬出宫去。

就在众人以为三皇子要被彻底冷落之时，一道恩旨又毫无征兆地送到了燕王府。

“……燕王初封，北地情势复杂，朕心甚忧。特许其留京参政，待朕亲自考核后，再择日赴任。”

这道恩旨似乎证实了之前宫中种种传闻都并非空穴来风。

更表明了皇帝可能却有更换太子人选的态度。

众臣虽不敢明言，然赏旨不过月余之后，朝中便隐隐有了太子党和燕王党的站队之风。

转眼又过半年，重阳佳节至，宫中设下大宴。为此，远在北境的大皇子慕昭都卸下军务，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

夜幕降临，昭阳殿内灯火通明，丝竹悦耳，一派歌舞升平的祥和景象。

开坑大吉哇咔咔咔！

先给各位读者老爷们道一声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呀~

小可不才，打磨故事数载，也未能将它修成一个板板正正的玄幻纯爱故事。

于是也只能以有限的笔力，用多视角描述的方式，将心中这个既坎坷又浪漫，既复杂又天真的故事呈现给大家了。

因此，本故事的“主角”，是有两位的：一位是渡劫磨砺的紫微星君慕晞，另一位是入世修行的神秘小道士江世初。

由于两人不仅身份天差地别，各自也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因此故事开始之时，我会尽量同时描述两个人的经历，他们见到的人、遇到的事以及心中所想。

相应的，两个人的身上，也分别承载了来自不同人物的感情。

当然，随着命运齿轮的转动，两人的故事会有更多重合，但他们各自要面临的考验，依旧是不同的。

直到——他们完成各自的考验，或者，双双在考验中失败。

这个故事会来到一切真正开始的那一刻。

然后，所有歧路都会合而为一，就像太极阴阳交汇，重归混沌。

再诞生出，新的原初之力和原初之念。

可以说，这么长时间，支撑我一直还在调整、更新这个故事的动力，就是我自己无限的想要去靠近、探索和描写，那“多而合一，一化万物”的感受。

我在这个世界中，和世初一起看过星星，和慕晞一起彻夜长谈；我在梦中，不止一次听过他们给我讲述这一路的故事。

但看故事和讲故事之间，隔了好难的一片空间。

那些看似简单的故事线，在真正落入这个世界后，也变得复杂多变起来。

好在我的两位主角，一如既往的不畏险阻。

我相信，无论多远的路，只要我们脚步不停，便总会有走到终点的那一天。

也希望，这一路的故事，能给各位读者老爷们带来茶余饭后的一点点趣味，在追更的时候感受到一点点期待，最后，我们一起迎来全新的故事结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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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神仙都是要历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