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官封正 第3章 一念斩妖一语破障

回忆起那天的情形，京兆府尹至今仍心有余悸。

那是个阴天，山里雾气蒙蒙，众人刚进山，雨丝便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由于山中横行的毒蛇，怪异地从不在雨天出没，众人还当这是个好兆头。

谁知雨势越来越大，到了半山腰，已是瓢泼之势，眼前白茫茫一片，连路都快看不清。

于是京兆府尹当即下令先撤，等天晴再做打算。

可下山的路，却撞上了鬼打墙。

他们并非在原地打转，而是走完一段路，会诡异地出现在另一段路上。这些路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他们布下的隔离网附近。可从半山腰到陷阱，少说也要半个时辰的路程！

“天色越来越暗，雨水冰冷刺骨，不少人已经体力不支，火折子也快用完了。”

“再这么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像那野兽一样，被活活困死在这山里！”

京兆府尹叹了一声，略作停顿，随后又打起精神继续道：

“就在我们绝望之际，天上突然炸响了一声惊雷！说来也怪，雷声过后，那要命的大雨，竟然慢慢变小了！”

雨势将歇未歇时，一个清越的少年声音，冷不丁地从他们头顶响起。

“再往前一步，你们就都是它的祭品了。”

众人骇然抬头，只见一个身披褪色道袍的小道士，正稳稳立在一根湿滑的树枝上，一手持剑，一手捏符。

瓢泼大雨下了半个多时辰，他身上竟是片叶不沾，滴水未湿。

京兆府尹见状，当下也顾不上查问对方身份，连忙拱手：“请道长为我们指出明路！我等乃京兆府官差与附近山中村民，为除妖而来，不想被困于此！”

小道士目光掠过众人，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收起符咒和宝剑，飞身落地，立在众人之前。

“原本我只想引雷来破了那孽龙的术法，悄悄为你们打开山路的，但现在看来，仅仅这样，恐怕已经无法救下你们的性命。”

“就算你们此刻顺利下山，过不了十天，也会被这孽龙摄魂取明命，成为他再度幻化的祭品。”

此话一出，几个随行的村民当场腿就软了，面如死灰。

“所以我只能亲自出面，为你们指出生路。”

说着，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个罗盘，煞有介事的念念有词，又掐指算了半天，最后看向京兆府尹，神色凝重道：“宋大人——”

“你们唯一的生门，就在你身上。”

一句话说的京兆府尹呆立原地，顾不上询问对方如何得知自己姓氏，连忙追问：“还请道长明示！”

小道士抬手指向京城方向：“京中此处，当有一王府，唯有府中之人，命格能破此局。”

…………

街上，更夫的梆子声又敲了一轮。

刘钰皱着眉，似乎仍不相信京兆府尹所说：“殿下，此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一个来历不明的野道士，几句疯言疯语，怎可轻信？这分明是想将您诓骗至险地！”

“若是陷阱，未免也太粗糙了些。”

慕晞命人将自己和京兆府尹杯中已冷之茶重新换成热的，神情反而比之前轻松了不少，“以本王今时今日的处境，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手段只会更阴损，绝不会用这般神神鬼鬼的说法，徒留话柄。”

说着，他又看向京兆府尹：“宋大人，不知那位小道长现在何处？”

“仍在山中。”京兆府尹赶忙道，“他说他不能下山，一旦下山，便会有无数毒蛇直接将附近村子屠灭。”

慕晞垂眸，心中冒出个奇异的想法——

会不会，这小道士，就是那“孽龙”所化？

先是将京兆府尹等人逼入绝境，再故作高深地现身相救，演一出欲擒故纵的把戏。

可若是如此，它为何偏偏点名要自己前去？

刘钰见慕晞神色变幻，以为他还在犹豫，正要再劝，却听慕晞已经下了决断。

“宋大人，”慕晞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你被我和刘长史这般诘问，仍未退缩，想来此事已有七八分可信。”

“既然如此，为那京郊数村的百姓，本王明日，便陪你一同进山一试。”

…………

次日天色微明，慕晞便入宫请旨。

他虽贵为亲王，开府建衙，但身在皇城根下，一举一动都得按规矩来，调动府兵这等大事，更需君父允准。

御书房内，皇帝听完他的禀报，又翻了翻京兆府尹那封辞真意切的折子，原本紧锁的眉头略微松开。

“神神鬼鬼，一派胡言。”皇帝将折子丢在案上，语气却非斥责，“不过，京郊百姓受难是实，京兆府无能也是实。你去也好，让他们看看，我皇室子弟，并非只会夸夸其谈的废物。”

“多带些人，别把自己折进去。那孽龙若真有通天本事，就给朕把它连皮带骨地带回来，朕倒要瞧瞧，是什么东西敢在天子脚下兴风作浪！”

“儿臣遵旨。”

得了允准，慕晞即刻出宫。王府外，京兆府尹宋大人早已备好人马，正急得团团转。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在午前，总算抵达了那座被阴云笼罩的山脚。

山下村落，果然如京兆府尹所言，十室九空，连个鸡犬的影子都见不到。

京兆府尹的兵士进村寻了半晌，才从一户门窗紧闭的院里，叫出一个面色蜡黄、眼下乌青的汉子。

那汉子一见这阵仗，腿肚子先软了三分。

听说是燕亲王亲至，要为民除害，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了几个响头，声音都带着哭腔：“王爷大恩！草民……草民给全村人谢过王爷！”

京兆府尹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叹道：“本官知你们受了惊吓，但王爷亲临，你们也该出些人手，也好在山中做个向导。”

谁知那汉子一听要进山，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刚有的一点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大人恕罪！不是我们不愿，实在是……实在是不能啊！那天跟您一同进山的，除了我还能勉强下地走动，其他人全都魇着了，躺在床上一病不起，日夜说胡话，哪里还能再进山！求大人和王爷开恩！”

京兆府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生怕慕晞因此不悦，正要开口。

慕晞却先一步发了话，声音温和：“无妨，你们安心休养便是。山中之事，有本王和宋大人在。”

村民感激涕零地又磕了几个头，这才被人扶了回去。

队伍稍作整顿，便正式入了山。

京兆府的兵士走在最前，一边走，一边将混了硫磺雄黄的药粉撒在路旁草丛中，以防毒蛇侵扰。

慕晞被自己的府兵护在中央，刘钰紧随其身。

山林幽深，光线晦暗，越往里走，空气中便隐隐飘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腥臭。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四周除了风声与脚步声，再无他响，气氛压抑得厉害。

刘钰终于忍不住，凑到京兆府尹身边低声问：“宋大人，我们如何与那位小道长汇合？他可曾留下什么信物或法子？”

京兆府尹面露难色，压着嗓子回道：“这个……小道长走得匆忙，并未留下相逢之法。”

见刘钰脸色不对，他赶紧补充道：“不过刘长史放心！那天他能凭空出现，想必如今也能感应到殿下已经进山。咱们只要循着原路，往那孽龙被困的陷阱去，肯定能遇上他！”

刘钰听得眼角抽动，面色更差几分。

这算什么法子？这不就是领着慕晞往龙潭虎穴里闯吗？

他脸色一沉，立刻回身，对自己手下的府兵做了个手势，众人会意，手中的兵刃握得更紧了些。

队伍继续前行。

不多时，众人开始在路旁的树干上，看到一些奇怪的痕迹。

有些树木像是被巨力硬生生折断，断口参差不齐；另一些树干上则留下了焦黑的裂纹，像是被天雷劈过。

“就是这里！”京兆府尹忽然指着前方一株被劈成两半的焦木，精神一振，“那日我们就是在此处遇见的道长！”

说罢，他清了清嗓子，运足气力朝林中高喊：“道长！京兆府宋某在此！我已请来贵人相助，还望道长现身一见！”

喊声在林间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们只好一边走，一边继续呼喊。

又走了一刻钟，前方林中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所有人立刻停步，刀剑出鞘，摆出戒备的姿态。

京兆府尹以为是小道士来了，脸上露出喜色。

然而，从树影中摇摇晃晃走出来的，却是四五个衣衫褴褛、神情呆滞的村民。

一众村民皆是双目无神，面色青白，如同失了魂的木偶。

“是……是村里的人！”京兆府尹身边一个兵士认出了他们。

京兆府尹连忙上前几步，高声问道：“几位乡亲，你们怎会在此？可曾见过一位小道长？”

那几个村民毫无反应，只是迈着僵硬的步子，继续朝众人走来。

就在双方距离不过十步之遥时，一直沉默的刘钰瞳孔骤缩，厉喝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众人头顶的树冠中，数条色彩斑斓的毒蛇猛然窜下，张开腥臭的毒牙，直扑面门！

变故突生，兵士们挥刀格挡，一时间刀光与蛇影交错。

所幸那些毒蛇除了猛攻过来的一瞬，并无其他特别之处，在空中被一劈为二后便当即死去，软趴趴落在草地中。

“避开蛇牙！”刘钰再度提醒，“蛇头落地还会咬人！”

众人慌忙用刀背将蛇头扫开。

就在他们低头的瞬间，前方那几个呆滞的村民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诡异尖啸！

啸声未落，林中暗处，十数名同样衣衫破落的村民猛地窜出，神情却不再呆滞，而是如同饿了数日的野兽，凶狠无比！

“这些人定是被妖物夺了心神！”眼见村民目露凶光扑来，京兆府的兵士急忙看向宋大人，“大人，如何是好？”

“尚不能确定死活，小心招架，尽量击晕，不要轻易伤及性命！”未免京兆府尹为难，慕晞抢先下了命令。

此话说来容易，但面对这群好似不知疼痛、又打得毫无章法的村民，府兵们如何能轻易一招制敌？

无奈之下，慕晞唯有让自己的贴身侍卫上前助战，自己一手剑鞘抵挡村民，一手长剑斩杀毒蛇。

混乱的打斗中，众人渐渐被逼得偏离了原先的山路，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入了更为茂密的丛林深处。

林中光线愈发昏暗，树影幢幢，转眼间，原本的队伍便被冲散，各自为战。

慕晞身边的兵士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刘钰和三名侍卫还守在他附近。

就在此时，一道快得超乎想象的黑影自斜刺里猛然窜出！

那影子一闪而过，只听“噗噗”几声闷响，护在慕晞身侧的两名侍卫连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黑影毫不停留，一掌拍向慕晞胸口，掌风凌厉，带着一股阴寒死气！

电光石火之间，刘钰猛地向前一跨，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为慕晞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噗——”

一声闷响，刘钰身形剧震，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溅了慕晞满襟。

那黑影见一击未中，眼中凶光大盛，化掌为爪，一把抓住已经脱力的刘钰，像是扔一个破布口袋般将他狠狠甩飞出去，撞在一棵大树上，生死不知。

做完这一切，黑影再度转身，一双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了已然避无可避的慕晞，双爪齐出，猛扑而来！

本章已修，可安心食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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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入山破妄命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