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深雪 第2章 家宴

今天也是新的一天。

霜叙起床后先来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窗子，呼吸了会儿清晨的新鲜空气。

这家医院地处偏僻的城郊，病房外虽无人烟，却也没多少好看的自然风景，隔几十米外有不高不矮的围墙，连着湛蓝色的天际，墙内只有寥寥的树木绿植，皆是自然生长，全没人照料规整，倒不如说，没因为碍事而被拔除就已经是幸运的了。

朝露转瞬即逝，日头越渐高起。

头晕再度袭来的时候，霜叙躺回床上，视线空落落地投向窗外的那角天空，一片很澄澈的，小小的蓝。

不知过了多久，他合上眼，翻了个身。

感觉，稍微有点想念路医生了。

这个想法有些没来由，但爱本就是没有理由的。如果他现在所抱有的这种情感是爱的话。

初次见到路医生时，他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人真的很漂亮。

白皙而棱角分明的侧脸，长头发，在脑后低低地扎了个马尾，转过头来面对着霜叙时，正对着房间内洒落的阳光，一双眼瞳里仿佛闪动着浅金的光。

路英和的脸有几分异国的风味，不清楚是不是混了外国的血统，身形修长优雅，白大褂里是浅蓝色衬衫，米色宽松长裤，打扮是柔和的，一张脸却冷淡又倨傲，仿佛看整个世界都不顺眼。

霜叙看在眼里，莫名就觉得他这样子很可爱。

于是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这个人伸出了手。

结果就是之后几天里完全没再见到过这人。

不过想来这样也正常吧，他们本就没有见面的理由，只是稍微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失落。

但是昨夜路英和忽然推门而至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惊喜得难以置信。跃动的心跳声是如此清晰，好像二十几年来都未曾这般跳过，就连现在回忆起来，脑海中的画面都自动被美化，让路医生仿佛是携着一身细碎的星光而来。

这肯定不是因为他刚刚在网上看了篇关于星河旅行的可爱童话故事所造成的延续幻想吧！

路医生有些不苟言笑，但他长的很好看弥补了这点，霜叙的目光几乎没有从路英和身上离开过。

虽说喜欢对方的长相听起来略显肤浅，但不管喜欢的是什么，这个人的存在本身能给他带来发自内心的喜悦，又有哪里不好呢？

霜叙反复回味着昨晚那个苹果的味道，以及路英和不经意轻轻擦过他脸颊的手指。

他当时太惊讶，太慌乱了，一时没能做出更多的反应，就只是咬上去的同时双手捧住那只苹果，然后路英和便快速地收了手。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

哎，今天路医生会不会过来呢？

人果然有了期待就会想要更多，但他们并未约定过什么，他也只能这样单方面地等待或许并不会到来的拜访。

只是越等下去，未免越心生落寞，吃过午饭后，远远看着窗外黑色长翼的鸟儿高高飞过，霜叙垂下眼帘，望着窗台，觉得那里空荡荡的，若是能有些装点就好了。

护士和来看望的亲友来了一拨，又匆匆离去，不知不觉，夕阳已落满了窗台。

霜叙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垂着头，看对面墙上满目的橙色光彩，浓郁的，明亮的，即将落幕的。

路英和或许不会再来了吧？

他澄澈的眼底泛起淡淡的迷茫，不待人接物时，他也不会总是保持着微笑，这是当然的。不过……

偏巧，之前来过这间病房的人走时忘了关门，霜叙没有理会，所以他的房间门现在仍大开着。

更偏巧，路英和刚好经过这里，他偶一侧头，就看到了这一幕。

洒满了半个病房的夕阳余辉，与坐在阴影的床上发呆的某人。

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不知怎的，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了好几分钟。

这家医院冷清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就算他再多站半个小时，也不会突然出现位NPC路过惊讶地询问他站在这里做什么。

不过路英和也不是那么无聊的人，不会在这里站上半小时，事实上，他原本准备下班回家了。

几分钟后，霜叙还是那个动作，路英和在心中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听到脚步声，霜叙总算从沉浸的发呆状态中清醒过来，一抬头，瞬间又呆住了。

路医生还真是，永远会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路医生，你来啦？”

先开口打招呼的依然是霜叙，声音一如既往，是温和的，含笑的。

他没有问路英和为什么而来，路英和感到一丝庆幸，因为他还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道，“我一会就走。”

这么说似乎有点冷淡，但好在霜叙并没有在意，他只是眨着眼，示意路英和走近些。

路英和迟疑了一下，倒是照做了，然后就见霜叙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来。

“……”

霜叙向路英和伸出手，“家人给我买的糖，我尝过了，很好吃的。送你一些好不好？”

不，我没有喜欢吃你的慰问品的爱好……路英和沉默了下，还是伸出手接过。

可能是霜叙的语气和表情都太让人舍不得拒绝了吧。路英和自暴自弃地想。

没想到，他刚刚接过那把糖果，手就被霜叙双手握住，在他没反应过来一瞬怔忡的时候，霜叙抬起他的手，同时低头，唇轻轻贴上了他的手指，滑过他的指尖。

路英和：“………………”

这是什么，强，吻吗？

怎么还怪礼貌的。

不是，这人怎么这么得寸进尺啊！

兵荒马乱不过片刻，找回方寸的路英和叹了口气，这次不是在心里。

他收回手把糖果丢进口袋里，然后顺势抬手轻揉了一把霜叙的脑袋，不高不低地嘀咕了句。

“你怎么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举动。”

手下的发丝格外柔软好摸，不过路英和没有贪恋，很快收手，并转身准备离开。

他向霜叙摆了摆手。

“那我走了。”

“……等，等等，路医生！”看着他的背影，霜叙不禁叫住了他。

闻言路英和脚步顿了顿。

然后他听到霜叙道，“我想在窗台摆一盆植物，路医生可以帮我买一下吗？”

“如果我有空。也还能记得的话。”他这么回答。然后重新向门外走去。

合了门，向着走廊尽头的天光，这一次，他成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