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3：灰白之寂 第118章 迷雾篇18：故人

47、

尸体横在绿化带里。

城东路段有一条很长的绿化带，种满了果树，现在还没到果树开花的时节，雨后湿漉漉的地面上牢牢扒着数不清的掉下来的叶片。

王娟表情凝重，她一眼就认出了躺在绿化带里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助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发现她眼底竟然一丝情绪都没有，仿佛她面对的仅仅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仿佛她和她的女儿素未谋面。

“是抛尸，”王娟看一眼绿化带的情况，很快给出了初步判断，“抛尸地点距离附近的拆迁区有一段距离，虽然远离住宅，但这里却是拆迁队进入拆迁区的必经之路。”

耿童接过痕检递过来的乳胶手套，一边戴上一边往警戒线里钻：“拆迁队是什么时候开始动工的？”

法医助手思索一会儿，说：“老早就开始了，现在都快拆到一半了。”

走访的那批人回来，告诉众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平时只有拆迁队和一些进城务工的人会往这条路走，而这条路周围并没有能够准确辐射到的商圈，可以说这就是一条笔直的道，连分岔路口都没有，就这么直愣愣地通往市中心。

悬就悬在，附近没有监控探头，唯一的一个监控也只能照到这条路尽头即将进入市中心的路口处。

而路口人来人往，筛监控是个体力活。

耿童下意识看一眼王娟。

王娟蹲下身，细细地查看尸体，冷静得不像她。

她公平、客观地给出了一个相对能够指明调查方向的答案：“尸体衣着较为完整，衣服褶皱和头发里夹杂着不少混着碎石子的泥土，碎石子的颜色偏红，与绿化带里的黄褐色土壤应该不是同一种，从现场环境来看这些泥土应该来自不远处拆迁区的建筑垃圾，再者......”

说着她将尸体身上的衣物剥下，又把尸体翻了个面。

“你们看。”

耿童若有所思：“这是拖拽痕迹？”

王娟：“对，大力的推拽致使死者衣服的背面沾染上不少泥沙，也许是凶手在作案时情绪较为激进，从而导致死者衣物移位，暴露出背部的皮肤，因此死者背部也出现了相应的拖拽血痕，伤口里也同样进了泥沙。”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除此之外，死者的脚踝处和脚后跟也出现了类似的拖拽痕迹，且这些痕迹大部分都具有生活反应，能够初步证明死者在与凶手缠斗过程中因力量悬殊而被蛮力拖拽。

“另外，尸体的后脑勺处出现少量脱发和头皮破溃情况，从这一点我们能够推断死者在挣扎中被凶手拽住了头发。”

耿童隔着乳胶手套碰了碰尸体后脑勺处的伤痕，忽而道：“破溃的地方有锈迹残留。”

第一现场就在拆迁区，但具体在拆迁区的哪里还需要继续探究。

闻言王娟抬眸：“那他们发生冲突的地方应该比较开阔，案发地应该会有类似水泥搅拌机的大型机器。死者......可能是被人抓着头发的时候挣脱过，然后又不小心撞在了一个生锈的物体上。”

“致命伤在哪？”耿童问。

“根据现场初步推测在头部，更具体的死亡原因还需要回去再验。”

48、

王悦颜今年十六岁。

如花的年纪。

收队回去之后王娟便一头扎进了解剖室，很久都没有出来。

可哪怕她嘴上不说，明眼人都清楚她才是最难受的那个。

没有什么比亲手解剖家人的尸体更让人难过。

许多年前王娟解剖了丈夫向耳的尸体，多年后她又要亲手为自己的女儿击鼓鸣冤。

覃丽华案驻市局专案组。

偌大的办公室内，耿童神色平静地走过来，将抛尸现场拍下的照片一一用吸铁石粘在铺满了线索的白板上——旧案还没结，新的案子又来了。

按理来说接手过那么多起案件的民警应该早就对尸体免疫了，可耿童动作很缓慢，他把照片贴好之后站在白板面前深深地看着那些已经闭上眼睛的尸体。

王娟家里的情况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当年他还在派出所的时候，负责带他的师父就是向耳，王娟的丈夫。

向耳是外地借调过去的警力，当初组织上很看重基层治|理，所以向耳才来到了夏邦，没多久便因为一起贩|毒案件结识了在刑事侦查大队技术中队工作的法医王娟，两人有了孩子。

王娟并不介意向耳是二婚，两人夫妻生活和睦。

可惜后来向耳死在了傅强手里，那些有关于傅强贩|毒的证据也随着他的离开而被推翻，石沉大海。

身后传来一阵有些沉重的脚步。

耿童闻声回头，正好对上向恒略有些不满的视线。

“听说你出现场了，”向恒目光落在那几张现场照片上，“有什么发现？”

他这语气听着跟审讯嫌疑人似的。

耿童开口：“死者名叫王悦颜，是刑事侦查大队技术中队法医王娟的亲生女儿，尸检结果暂时还没出来，但能够判定她死亡的第一现场在城东路段绿化带附近的拆迁区里，具体哪个位置还需要调查。”

“不用查了。”向恒冷冷地说。

“什么？”

向恒皱着眉：“我说不用查了，我知道凶手是谁。”

耿童微微一怔。

向恒点起一支烟，而后随手将兜里的烟盒丢给他：“陪一根？”

49、

没等耿童反应过来，向恒就往外走，于是耿童只得跟上：“什么叫你知道凶手是谁？”

“你们夏邦的警察到底会不会办案子？”

向恒转过身，停在楼梯口处冷眼瞧着他。

耿童抿了抿唇，不语。

向恒：“你查过死者的社会关系吗。”

耿童刚想说事情发生得太仓促还没来得及做人际关系筛查，向恒便再次开了口：“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谁？”

“你师父叫向耳，是么，”向恒靠在扶手边，眸子里全是对耿童的不满，“他为了抓人，把命都搭进去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你父亲耿学文——如果当年耿学文不给他寄信说有个案子需要他配合，他根本就不可能离开白港。”

话音刚落，耿童的眼神立马变得有些不敢相信。

向恒：“你不信？”

耿童不知道该说什么，信与不信都是那么一回事，只是他很意外他刚入警时在派出所里认识的第一任师父会和自己的父亲有这样的一层关系。

“我父亲和师父——”

向恒：“他们是战友，你不知道？”

耿童摇头。

耿学文在他生命里只停留过短暂的几年，平时也从来不会和家人说工作上的事，更何况耿学文是缉毒警察，那就更不可能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告诉给身边的人。

“离开白港之后，他就和我们所有人断了联系，直到他死在傅强手里，”向恒自嘲一笑，“我妈当初就是因为他总是和我们聚少离多才提的离婚，离婚后我被判给了他，可惜没多久他就一个人去了夏邦，之后再没了消息，多年以后我听别人提起他，才知道他在夏邦又结了婚，还有了孩子，而且孩子都那么大了。”

末了，向恒深深地看耿童一眼：“如果没有耿学文当年的那封信，他怎么会离开白港，又怎么可能会死！”

上一辈人的弯弯绕绕耿童不想听，只道：“你刚才说你知道杀害王悦颜的凶手......”

“十有**是傅强做的，”向恒说，“傅强对我爹恨之入骨，他想把所有跟我爹有关的人都杀光并不奇怪。”

“证据呢？”

向恒不语。

耿童：“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到头来连证据都拿不出手，又凭什么断定杀害王悦颜的凶手就是当年杀害师父的人。”

向恒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喉间溢出一声冷笑：“证据？耿警官是觉得，像傅强那种手上沾着人命还能逍遥法外的人，会蠢到留下证据给你们查？”

“办案要讲证据，这是前段时间你拿来堵我嘴的原话，”耿童说，“向警官，请你自重。”

向恒上前一步，逼近耿童：“当年他杀我爹的时候，你们找到证据了吗？没有。最后这案子成了悬案，凶手就在你们夏邦的警察面前耀武扬威！”

“那案子不是我办的，细节我也不清楚，”耿童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向警官，我没有对不起你们任何人。”

两人僵持着。

就这么沉默了好一阵。

向恒说不出反驳的话，眼底一片血丝。

耿童把手里的烟盒拍在他胸前，然后不留情面地绕开他：“到我手里的案子我会好好办，但我管不了别人是怎么办案子的，你要是非得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找不痛快，那就别怪我撕破脸。”

50、

大概是看多了耿童让步的样子，向恒紧咬着牙关站在原地。

良久。

来送结果的警员路过，下意识道：“准备开案情讨论会了，您不进去吗？”

向恒回过神，道了声谢，犹豫一会儿，迈步向会议室去。

抬头不见低头见，耿童看他进来也没和他打招呼，只是平静地把材料分发给了每一个人。

“痕检的结果出来了，”耿童说，“在死者衣服褶皱里以及伤口提取到的泥沙样本经过大量数据比对后确认来自拆迁区的某烂尾楼，位置在拆迁区域的西侧角，原来的开发商已经卷款跑路了，再加上拆迁工程还没进行到西侧，所以这栋楼并没有做任何隔离措施，平时经常会有流浪汉躲在里面。”

这说明死者的确是被人从烂尾楼里搬运出来的，抛尸在了城东路段的绿化带里。

同时，尸检结果也表明死者身上并无被侵犯痕迹以及唾液、男□□官分泌物的残留。

“死因是什么？”邹望问。

耿童：“致命伤位于头顶正中，钝器暴力击打造成颅骨线性骨折是死者死亡的直接原因，法医那边说从伤口位置和受伤情况来看，凶手能够轻松使用器具击打到死者头顶，很有可能是一名一米八左右的成年男子，所使用的作案工具大概是铁棍一类，而且伤口处有锈迹残留，表明这个工具可能是案发第一现场随手可得的，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凶手和死者发生搏斗的位置是在烂尾楼内。”

铁棍一类，头顶。

邹望：“凶手应该是双手握着作案工具自上而下击打死者脑部的。”

“对。”耿童说。

时安生看着现场照片，道：“死者衣物整齐，口袋里的钱夹也完好无损，看来这个凶手的目的不是劫财也不是劫色，就只是为了杀她？”

有人问道凶手是否有可能是烂尾楼内的流浪汉。

耿童否决了这个猜测。

首先，一个女孩儿只身前往烂尾楼的原因暂不明确，王悦颜生前虽然叛逆，性格却相对孤僻，身边的朋友比较少，也没听说过她对荒地探险一类的活动感兴趣，如果是一个探险爱好者独自一人去烂尾楼“寻宝”，遭遇流浪汉袭击的可能性才会比较大，而流浪汉一般为男性居多，这类人长期无法拥有正常的感情生活，才会对偶然闯入自己领地的女性下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流浪汉十有**会侵犯死者，或者索要其财物。

但王悦颜衣着完整，身上的钱也没丢，只是与人搏斗过。

所以她一定是被人有预谋地杀害的，而非误入烂尾楼后遭遇意外。

耿童：“我个人更倾向于是预谋作案。”

时安生：“会不会是......报复？王姐手里的案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咱们要不查查她过去经手的那些案件，看看近期有没有刑满释放的。”

耿童不置可否：“可以查，但凶手报复法医这样的幕后工种属实有点少见，毕竟二者很少发生直接冲突。”

“王悦颜的圈子比较干净，”许久没说话的向恒终于沙哑着嗓开口，“我建议从她为什么好端端地要去那个烂尾楼入手。不论是有人刻意引诱还是她自己想去，这期间又有谁曾联系过她，这些问题必须弄清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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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迷雾篇18：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