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3：灰白之寂 第117章 迷雾篇17：变故

44、

这次孙曜竟然很快就同意了，耿童看向他的视线变得深邃起来。

耿童提出把甘五妹放出去的时候孙曜显然是讶异的。

“你前阵子不是还说想提审甘五妹吗，”孙曜道，“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不是您说的么，连田溪镇警方都审都不出来的人，我就是去了也是白用工，”耿童说，“还不如把她放了，降低她的防备心，看看她出去之后第一时间会做什么。”

孙曜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皱纹抖了抖，颔首：“也行。”

青天白日的，甘五妹被人带离看守所的时候仰起头微微眯缝着眼，看着往下倾斜的天光。

她想自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天了，远远看着天边的一轮红日，初春的太阳并不大，照在人身上是暖融融的，送她出来的看守所民警嘴上没说什么，只是对于上头的这个决定颇感意外。

局里给的意见是甘五妹与人争执尽管是寻衅滋事，但终归是没有见血的，现在已经到了拘留期限，该放。

耿童就这么靠在警车边，冷冷地看着这个重获自由的女人。

她自然也注意到了耿童的视线，于是朝耿童的方向看去。

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然后转过脸，慢悠悠地坐上村里来接她的车，扬长而去。

耿童紧紧捏着拳，修剪得平整光滑的指甲深深抠进皮肤里，传来略微刺痛的感觉。

他盯着来福村牛车消失的方向，略微调整了呼吸，拉开警车车门坐进驾驶室，车辆引擎声在此时显得尤其聒噪，看守所大门徐徐关闭，警车也随之开走了。

45、

田溪镇喧闹的集市上，一个瘦高黝黑的身影出现在这里。

此人剃着圆寸，青黑色的刺青从衣领里一直延伸向上，蜿蜒在脖颈的皮肤。

“猪肉怎么卖？”

猪肉摊上的老板手里拿着刀，闻言抬起苍老的眼皮：“什么猪肉？”

青年双手插兜：“散的。”

老板答：“没了。”

青年又问：“那粉呢？”

“还剩两包，”老板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过去，“钱呢？”

青年呸地吐了叼着的烟：“跟我你还谈价钱。”

老板皮笑肉不笑地说：“做生意嘛，可不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没钱，我凭什么卖给你。”

“给给给给给，”青年不耐烦地掏出钱包往他的摊位上甩了几张票子，“真晦气。”

老板乐呵呵地收了钱，弯腰打开摊位下方被铁皮挡住的桶，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小到几乎连半个手掌都没有的透明袋子，里面是零星的一点儿白色粉末。

青年左右看了看，飞快地接过那袋东西，揣进口袋。

他正欲混进集市的人潮里，肩膀却冷不丁地被谁按住。

于是他立刻警觉地回头。

耿童冰冷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刘树喜。”

被叫到名字的人汗毛都立起来了：“你，你谁！”

“警察，”刘树喜一听是警察，拔腿就要跑，而耿童几乎是眨眼间就给他戴上了手铐，“跟我们走一趟吧。”

刘树喜挣扎无果，只得被带上警车，集市上的人纷纷往他们的方向看，议论纷纷。

警车一路驶向禁毒大队，耿童让人对刘树喜进行当场尿检，尿检后刘树喜被按进审讯椅里时还在抗拒。

刘树喜叫道：“你们凭什么抓我！你们知道我叔叔是谁吗！放开！放开我！要是让我叔叔知道了，我叫你们好看！”

耿童觉得好笑：“你叔叔是谁。”

“我叔叔可是刘三火！整个夏邦的老大！”刘树喜叫嚣。

老不老大的不知道，反正他现在已经被铐在审讯室里了。

耗子都喜欢一窝一窝地聚集在一起，这么看来宁德饭店的刘嫂也并不是全然无辜，说不定她对宁德饭店的所作所为很清楚，并且参与过。

审讯室里窗户开着，几缕光线透进来，照出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

负责尿检的民警拿着结果进来：“童队，结果出来了，是吗|啡阳性。”

阿|片类毒物，即包括阿|片、海洛|因、吗|啡等在内的毒|品，在进入人体之后经过代谢，会进一步分解为吗|啡，如果吸食过此类毒|品，那么尿检则会呈现出吗|啡阳性的状态，说明此人三到七天内有过吸食毒|品的行为。

刘树喜在审讯椅里不断扭动着身子，可审讯椅就是这样，越挣扎，就被困得越不舒服，它几乎完全贴合了刘树喜的身体曲线，迫使他只能规规矩矩地双腿并拢坐在其中。

他和刘三火是叔侄关系，都来自田溪镇的富贵村。

也难怪当时耿童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很熟悉。

“我没犯事你们凭什么抓我！”刘树喜继续叫道。

耿童将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可疑粉剂丢在桌上：“没犯事？那这是什么。”

刘树喜瞬间哑了。

耿童：“克重已经称过了，你猜这里面的东西够你死几回？”

刘树喜不由得哆嗦起来：“我......我没贩|毒。”

“没贩|毒？”耿童轻嗤一声，威慑道，“把东西给你的人可都已经如实交代了。”

闻言，刘树喜瞳孔骤缩。

耿童继续道：“我听说你背了高利贷，所以你借钱是为了什么，买毒|品？”

刘树喜见状，立刻说：“我只吸，我没卖啊！我没贩|毒！”

“吸|毒多久了。”耿童问。

“半年......不不，一年，一年！”

耿童目光落在他脖子上，转而看一眼他被铐在审讯椅上的手：“把他袖子撸起来。”

一旁的民警起身，打开隔着警察和嫌疑人的铁栅栏门，将刘树喜的袖子一直撸到了大臂。

一片都是刺青，但这样的刺青显然没法完全遮盖住淤青发紫的针孔和手臂上的各种伤痕，且这些伤痕一看就不是意外受伤，而是皮肤自然而然地破溃、化脓之后留下来的痕迹。

刘树喜说他只有一年的吸|毒史，恐怕不一定。

从这些伤痕和针孔来看，至少有好几年了。

“你确定只有一年吗。”耿童冷冷开口。

“三......四年，四年！”刘树喜赶紧改口，又道，“警官，我没有贩|毒，我都是买来自己用的！”

如此清晰地知道吸|毒和贩|毒的区别，看来是个老油条。

耿童：“五年前你离家出走去了哪里？”

“滇城......”

“去滇城做什么？”

刘树喜：“我、我去找工作，但是干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被辞退了。”

他说他去滇城找了一份跑业务的工作，之所以被辞退是因为老板觉得他不够来事儿。

耿童：“第一次借钱是因为什么？”

“买、买粉......”刘树喜说。

“是谁把东西卖给你的？”

刘树喜瑟缩道：“一、一个叫钱老板的人，我我我不知道他真名是什么。”

钱老板？

钱茂？

耿童按动鼠标，将钱茂的照片调出来，稍稍挪动屏幕，把屏幕转向刘树喜的方向：“是这个人么。”

刘树喜忙不迭地点头。

耿童又问：“之后你一直都在他那里买毒|品？”

刘树喜又是一阵点头：”一开始是在他那儿，后来他喊得越来越贵，所以，所以我才借了高利贷......”

“你有钱吗你就借高利贷，”耿童微微皱眉，“自己还的钱？”

“是......”

耿童冷声道：“撒谎。”

刘树喜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又改口说：“我我我自己还了一部分，之后实在是还不起了......当时来找我要钱的人很多，他们到处找我的下落，我迫不得已只能到处跑，再后来我听说他们竟然找到了我妈那儿，我怕我妈被他们打，所以就回来了。”

耿童：“钱还完了？”

“还完了，都还完了！”刘树喜哆嗦着，“我，我借高利贷，应该没犯法吧。”

耿童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是谁替你还的钱？”

“我妈。”

“你母亲在宁德饭店工作，”耿童淡然道，“她这些年攒下来的工资应该不足以替你把钱全部还清吧？”

刘树喜再次改口：“我妈替我还了一些，剩下的钱是，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噤声，低着头不敢再说了。

耿童：“是雷罡吧。”

刘树喜猛地抬眼，满眼的不可置信：“你们，你们都知道了？”

“当初雷罡替你还清了高利贷，”耿童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他——”

耿童：“雷罡有没有让你替他做事还他的恩？”

刘树喜：“雷老板就是让我帮着跑跑腿。”

“跑腿？”

刘树喜脸色苍白：“说是什么，帮饭店送点‘特殊食材’，去滇城那边，交给一个戴金链子的男人。”

耿童往前倾了倾身，外面透进来的光正好打在他脸上，眼神锐利如刀：“特殊食材？”

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击：“是用什么装的？”

刘树喜的肩膀猛地一缩，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沉默了十几秒，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用，用那种密封的玻璃罐，外面裹着黑布。每次都说是进口的香料，可那玩意儿沉得很，我装卸的时候，总能闻见一股土腥气。”

“送了几次？” 耿童追问，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五、五六次，” 刘树喜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次，雷罡把我单独叫过去，让我把后厨的鱼缸装上车，说里面是鱼缸的过滤材料，让我亲手交到滇城那个男人手里。他说，只要送完这次，之前帮我还的高利贷就一笔勾销，还能再给我一笔钱让我戒|毒。”

“鱼缸的过滤材料？” 耿童抬眼，目光落在刘树喜脖子上的刺青上，“卖了多少钱？”

刘树喜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心事。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音，最后突然崩溃似的喊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就是想活命啊警官！”

“活命？” 耿童拍桌，“你替雷罡运送那些东西的时候，就没想过会害死多少人？”

刘树喜的脸色瞬间血色尽失，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砸在审讯椅上：“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想坐牢！我不想坐牢啊警官！”

耿童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雷罡让你送的东西，是不是藏在沙子里？”

刘树喜浑身一震，泪眼婆娑地抬头，点了点头，声音哽咽：“是，我当时还觉得奇怪，过滤材料哪用得着这么严实，但雷罡什么都不告诉我，只让我帮着送进滇城。”

“和你接头的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耿童追问，“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刘树喜皱着眉，努力回忆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左脸有块疤，说话带点滇城口音，没和我说什么话，我把鱼缸卸下来之后他就让我走了。”

46、

不多时，耿童走出审讯室，恰巧杨国富从另一间审讯室里出来：“都招干净了。”

耿童：“我看看。”

杨国富将刚打印出来签好字的审讯笔录递过去，说：“那个卖猪肉的老头是个惯犯，名叫何有才，之前因为家暴杀妻被叛刑，十年前刑满释放后一直没找到工作，迷上了赌|博，当时雷罡在田溪镇开设赌|场，赌|场被端掉之前，老头在他那欠了不少债。”

耿童一页页翻过笔录：“看来雷罡身边的那些人说的都不是真话啊。”

“何有才说他们都清楚雷罡是什么样的人，田溪镇几乎没人敢触他的霉头，”杨国富道，“后来赌|场被端，雷罡转头开起了饭店，何有才则伪装成卖猪肉的摊贩，明面上他给雷罡送新鲜猪肉，实则每次去饭店他都会假借送猪肉的名义从雷罡那里拿货去外面卖给瘾君子。”

雷罡也是个老油条，开赌|场的手里头说不准沾了什么，也许从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在贩|毒了。

“刘树喜呢？”

杨国富：“刘树喜就是个纯混混，海洛|因成瘾，经常在何有才手里买毒|品，有时候是自己吸，有时候会顺道买一点冰|毒或者麻|古帮着兜售给自己的狐朋狗友，而那些散货卖掉的利润他拿一成，老头拿两成，雷罡拿七成。”

“刘树喜以贩养吸？”耿童疑惑，“那何有才手里的毒|品是哪来的？”

“说是雷罡从东南亚走私的，纯度不怎么样，利润高得吓人。”杨国富说。

耿童冷笑，这个雷罡挺会做生意，刘树喜在他手下人处买毒|品再卖出去，最后的利润还得分雷罡大半。

杨国富：“刘树喜离家出走之后沾上毒|品，倒欠那些放贷的不少钱，放贷的也都是钱茂的人，可着刘树喜一个人薅，这件事被雷罡知道后，雷罡出面摆平，顺势把刘树喜拉拢进了自己的阵营，让他帮忙跑运输，送出去的都是从来福村和富贵村流出来的制造海洛|因的原材料。”

何有才在笔录上说雷罡和钱茂、傅强等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雷罡在夏邦负责弄毒|品原材料，滇城那边负责加工，最后由傅强把毒|品卖到各地。

本来这些和刘树喜无关，但谁知刘树喜离家出走后竟然染上毒，还是在钱茂那边买的。

钱茂一开始并不知道刘树喜和宁德饭店的关系，眼看着刘树喜染毒，便借机让自己的人给刘树喜放贷，诱导他借钱买毒|品，死抓着刘树喜不放，雷罡怕饭店后厨的刘嫂爱子心切把贩|毒的事情捅出去，所以主动出面在钱茂那边说了几句好话，又替他们还了钱，条件是刘嫂从此闭口不提饭店的秘密，刘树喜要帮着饭店跑运输，这事儿才算完。

所以那七百万鱼缸也是雷罡让刘树喜去送的。

耿童：“送出去？给谁？”

杨国富神色凝重：“滇城红口村，接头的那个外号鹏哥，真名不详，何有才说加工环节一直都是由红口村承接，加工后的毒|品会拿去傅强那边。”

就在此时，孙乐乐火急火燎地找到他们。

“还聊呢，出事了！”孙乐乐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墙，浑身都是汗，外套大敞开着，里面的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快，快出趟现场！”

“什么现场？”耿童拧眉。

孙乐乐：“王姐的女儿！城东路段绿化带，赶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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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迷雾篇17：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