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第7章 6.默契

沈平澜觉得柳易这个人有点割裂，一方面柳易的表现就像一个性格阳光的普通人，他甚至能看出柳易为了成为猎人助理离开海牙镇，有点特意地讨好自己。

但另一方面，柳易在事件中的表现……未免显得过于轻松了一些。

尽管这人也表现出了紧张、焦虑，刚才面对高度污染的海豹人时，也是一副害怕被杀死的姿态，但他却如此精准地用天赋配合了自己，完成了对海豹人的压制。

更早之前，这人也不像其他镇民，面对从未经历过的怪异选择躲在家里，而是主动走到屋外。

柳易在事件中的惊慌，从未达到心底。

更何况——他好像没有表现出任何受到污染的迹象。

沈平澜作为猎人，拥有极高的污染抗性，才会不受到污染，但柳易呢？

平常进食鱼类越多的人会越快地变异成食鱼者，柳易生活在海牙镇，平常肯定不可避免地会摄入大量鱼类，他为何没有丝毫变化？

还有他的家人……

沈平澜觉得柳易此人疑点颇多，但不得不说，他与自己的配合，相当默契——

“刷拉！”

狂躁地冲上来的海豹人们忽而一僵，旋即一把狰狞的锯齿大刀把他们拍到了一边的墙壁上，力度之大，连这些高度异变的狂化的镇民，一时也无法再从地上爬起。

沈平澜侧头看去，看到刚刚用天赋帮他定住镇民的柳易的斜后方，冲出了一头海豹人。

“鱼……吃、鱼！吼！”

含糊不清的咆哮声中，庞大的身躯一下把柳易清瘦的身影覆盖。

可下一刻，神情微绷的柳易出现在了它的后方——他提前发现并预判了海豹人的行动。

他没有任何嫌脏的意思，将手顺势轻轻拍上海豹人的身体，超近距离加身体接触，极大程度提高镇压天赋的效果，同时口中低语道：“停。”

海豹人身体一僵，就好似落到岸上的无力的鱼，被他轻轻一拍就斜倒在旁边的地上。

而沈平澜刚好扫开了旁边几头海豹人，手中大刀顺着力道划过一道深沉的半圆，顺势将这头僵住的海豹人拍飞了出去。

紧接着从身后冲来的镇民，又被柳易定住，沈平澜再顺势转身出刀。

已经完全变成海岸地貌的沙石地中央，大雨的帷幕之下，面对从四面八方冲来的充满攻击性的镇民，他们似是在上演一支凌厉的双人舞，以攻代守，将镇民一一击退。

他们此时已经绕开了小巷口的礁石，缓慢向发狂的镇民较少的方向突围。

沈平澜正为自己与柳易这个神秘青年的奇异的默契程度而疑惑，就听到咆哮的雨声中，背靠背站在他身后的柳易嘀咕道：“海浪声……没有了。”

从那些镇民的电视机、收音机、老式座机等这个偏僻地方的老旧电器里传出的声音，那造成现象加深的海浪声，突然响起，又突然消失了。

沈平澜冷静说道：“这种规模不大的怪异里，会造成现象加深的声音往往持续时间不长。”

天空号角是卡迪摩拉山的次级怪异，这座诡异的神山以“声音”这一媒介，影响着整个世界。

刚才出现的噪音，就是受到神山直接或间接影响的灾变当中经常会出现的，对声音的侵入和篡改，它会导致事件急剧地严重化。

这一现象被称为【加深】。

柳易闻言有点好奇：“我好像没在书上看到这种理论。”

沈平澜道：“经验之谈。”

说话间，最后一个拦在前方的海豹人被拍开，他们脱离了这群深度污染者的包围圈。

柳易在雨幕中又悄摸观察沈平澜的武器。

这把锯齿大刀拥有一个很长的刀柄，刀刃的部分宽长如一袭寒流，一侧的锯齿宛若鲨鱼利牙，暗色的刀面上早已布满海豹人的血迹，积水地面的泛光在暗红锯齿间跃动。

巨大、沉重、狰狞，在猎人手中又灵活得不可思议，带有势不可挡的锋芒。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好帅的武器！

谁能拒绝一把这样的长刀呢？

同时他有点疑惑：“那个……”

沈平澜看了他一眼：“我叫沈平澜。”

他这才知道了这个高大的猎人的名字：“沈先生，我还以为，你会杀死那些高度污染的镇民呢。”

可实际上，沈平澜只是把他们击伤并击退了。

男人微微摇头：“他们还没有到达需要击杀的那条线。”——那条，彻底化为怪物的线。

海豹人们暴躁的嘶吼被甩在了身后，那些受伤的家伙一时半会还起不来，也无法伤人。

沈平澜脚步微顿，拿出污染度指南针，其中一根纯金色的指针此刻正牢牢锁定着他们右前方的方向。

这说明那个方位存在高浓度的污染。

他立即收起指针，快步向那个方向奔去，柳易则侧头对一旁巷子的阴影喊了一声“我们跟上”然后追了上去。

当柳易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大喊着猛冲过来的镇民。

这个镇民还能走路，显然污染程度不高，但他面色惊恐至扭曲的程度，顾不上狠狠撞了柳易一下，冲出去一下子跑远了。

沈平澜一侧头，看到的就是被撞了下后蹙眉稳住身形的柳易——以及安静跟随在他身后的那匹灰马。

他现在也顾不上考虑灰马为何还跟着的问题了，面前传来呼呼风声，他鬼魅般陡然侧移了一步，一大捧暗红色的肉泥状物质落在了他原本所在的位置，在地上腐蚀出一个大坑。

紧接着他持刀横握在前，两根如水泥柱般庞大的雪白长牙，自上而下重重敲击在刀背上！

柳易拍了拍被那个跑掉的镇民撞得发疼的肩膀，一抬头就听到刀刃破空的烈烈之声。

黑色衣摆飘荡而起，沈平澜猛然发力，将对手的长牙硬生生向上挑开，随即横劈长刀，狰狞锯齿如鲨鱼尖牙，于黏腻的血肉摩擦声中，切入对手臃肿的身躯。

柳易的目光随之望去，正与沈平澜激烈战斗的，是一头比房屋还高的海象人！

肥胖光滑的巨大身躯，就好像普通海象的放大版，但面部突出的鼻子与鼻孔又彰显着少许残存的人类特征，一对极为壮观的雪白长牙从它的口中探出。

“吼——！”

海象人——不，这已经称不上“人”，而是彻底的【污染物】——猛地后仰，撞开大片雨珠，锯齿刀刃从它身体里划过，在胸前留下了一道外翻的狰狞伤口。

但对于这个怪物而言，这还算不上重伤。

沈平澜沉着地在它身边游走，寻觅下一个机会。

柳易眯起眼睛，同样也在观察海象污染物的行动，与此同时，他听到周围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他用余光瞥去。

此刻他、沈平澜，以及污染物正处在一个类似小广场的地方，周围被房屋包围。许多房屋中都透露出了昏黄的灯光，一张张正在异变的脸贴在窗户上，窥伺般观察着广场上的战斗。

这些神智还未到发狂程度的镇民，看向海象污染物的目光带有惊恐与畏惧。

“那是隔壁家的……吧？”

“没有用的……”

若有似无的交谈与叹息声传入耳畔。

“这么恐怖的污染物，怎么可能是人可以解决的……逃，要逃……”

柳易深吸了一口气，耳畔飘荡着的悲观的感叹声被他无视，他全神贯注地观察场上的战斗。

此时，海象污染物像是对虫豸般围着它转的沈平澜不耐烦了，肥大的身躯一阵颤动，犹长有泛黄人齿的嘴巴大幅张开，大团暗红色的、未消化的鱼类食糜带着高温与腐蚀性再度喷出！

沈平澜却早有预判躲过了攻击，并抓住了污染物因为食糜喷射而微有迟滞的时机，身形一闪，就从污染物的视觉死角，逼近了它。

他瞬间起跳，双手持握的大刀随之上举到极致——

锯齿大刀裹挟着烈烈狂风骤然劈落，劈开了污染物的后颈！

感到不妙的污染物甩着脑袋，身形一转就想把沈平澜从自己身上甩下去。

就是这个时刻——

清秀的青年从污染物身后那深沉的建筑物阴影里走了出来。

在它没有看到的死角里，柳易那纤长的手轻轻放在污染物的尾部，骨节分明的手指像是抚摸它一般轻轻滑动。

“停止。”他轻声说道。

污染物的身形直接停顿在了半路。

而沈平澜面无表情，抓住时机双手持刀用力压下——

“唰——”

在所有窥伺的镇民越睁越大的双眼中，大刀一路冲破脂肪、肌肉与骨骼，从后颈切入，从胸前穿出！

随着猎人持刀横挪，一整颗污染物的头颅在血液喷溅的哀鸣声中缓缓滑落在地。

“砰！”

下一刻，整具污染物的尸体如烟花般陡然爆炸！

血肉化作云烟，隐没在雨幕中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在此刻听到了一声微弱却宏大的鸣声，响彻了被怪异笼罩的海牙镇。

……就好像，怪异的一条关键肢体，刚刚被切断了！

“咚！”沈平澜与柳易站在污染物的少许残骸中，还来不及喘口气，身后又传来一声闷响。

两人齐齐转身，就见到之前那个女孩手握一把自制的锤子，旁边倒着一个意图从背后袭击两人的高度污染者。

女孩见他们没事，长出一口气，一瘸一拐地快步靠近说道：“戴先生让我传达消息：大部分轻度污染者已经被他集中在西面的废弃教堂里了，他现在正在镇里处理那些发狂的高度污染者。”

她顿了顿，环顾四周，那些在屋中窥视的、不愿被集中安置的镇民中，有些眼神犹豫地与她对视，有些则拉上窗帘不见了身影。

她继续道：“戴先生还让我告诉沈先生：镇子里出现了高浓度污染点，这些地点的污染物恐怕是怪异的核心，击杀它们，就能消除一部分怪异的力量，从而逐步解决这次的事件。”

说到这里，她脸上不由露出振奋表情：“找到解决的方法了，镇子有救了！”

沈平澜听罢，神色没有变化，在击杀污染物的时候，他就已猜到了这只怪异的解决方法：“多谢你的告知。”

女孩摇摇头：“没事，应当是我们谢谢你们才对。”

柳易在一旁听着，似是想到了什么，正想说话，却听见又是一阵电子设备的杂音陡然响彻整座海牙镇。

“滋滋——”

这一次，杂音持续的时间极大幅度缩短，很快，从镇民的家中，从一台台设备里，传出了海浪之声。

“哗啦！哗啦！”

像是潮水愈来愈剧烈了，闭上眼睛，甚至能想象出汹涌的浪涛高高涌起，重重拍击在沙石遍地的海岸上，将岩石吞没。

“呜——”

广播中出现了有点失真的、悠远的动物叫声。

是海象吗？在滂沱的大雨与激烈的潮水中，那些臃肿又强壮的动物正在嘶鸣吗？

“吼——！”

这一次是近在咫尺的声音，真实响起在几栋房屋之外的吼声。

新的污染物在现象加深的声音中出现了。

沈平澜看了柳易一眼，立即持刀赶往吼声传来的地点。

柳易则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在对女孩说了句“注意安全”后，才抬脚追了上去。

到达吼声传来的地点时，他们看到了海浪声造成的新一重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