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第226章 2.兑现承诺

听到问话，沈平澜神情自然，像是要组织语言一般，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回答道：“他……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个很不错的人，我从没见过比他工作做得更出色的助理。”

——内心实话是这是一只外表无害但内心邪恶的小怪物，经常计较着怎么报复那些得罪他的人，并且以逗弄人类为乐。

华安双微微侧过头，像是不经意地打量着沈平澜的神色，男人只是一如往常的缺乏表情，一张俊脸冷肃着，雕塑一般。

她挑起眉头，“就这样？”

沈平澜也微微扬起眉毛，“老华，即便我们是老朋友，我想你应该也不至于打探我的更多**吧？”

华安双笑呵呵地，瞬间转移了话题：“啊，没想到有一天能从你口中听到‘老朋友’这个词，看来小柳对你的正面影响着实不小，你现在看上去比以前开朗多了。”

旁边路过的收尾人们听到这话，不由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沈平澜。

开朗？真的吗？他们看到的怎么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猎人首席？有神色变化吗？

华安双认识沈平澜多年，再加上她的观察力尤为出众，因此一眼看出沈平澜现在有走进医疗站的倾向，伸了个懒腰，真正放松下来，打趣道：“老沈，我从没想过你也有情感这么充沛的一天，这么短时间没见，就急着过去了？”

沈平澜凝望青年微笑的侧脸，“嗯，我还欠了他一个承诺没有兑现。”

柳易正在给那位固执的老人检查污染的侵袭程度，目光漫不经心地在老人的几处骨骼处一瞥，心想道：啊，这人因为污染，身体加速衰败，恐怕活不久了。

那正好，这样的信徒死后，灵魂便可投入母亲的奇迹领域里，成为她麾下的【黑海死士】。

说起来，母亲扭转时间的祭品，也已经收到了。

污染源的过去身为柳易所吸收，现在身的力量则被母亲收走。

除此以外，还有母亲一开始应诸多人类愿望，将污染源暂时定住的这份祭品要还。

越是强烈的愿望，越是不可能的奇迹，所要求的祭品越是奇怪、特定。这是一件需要人类费心思的事情。他们当然可以选择不交祭品，那么【奇迹】就会逆向发动，将许愿的人拉入母亲的领域，成为为她而战的亡魂。

但这件事，当然不需要他来提醒，另有“使者”来做这件事……

沈平澜刚走到柳易身边，身后大海的方向便传出轰天巨响。

“哗啦！”

海浪剧烈涌起，扩散开白色的泡沫，一只巨大的鱼形怪物从中现身！

沈平澜扭头看到那道身影，稍微感觉有点麻烦，同时下意识地往柳易的方向又走了一步。

或在休憩或在疗伤的猎人们也纷纷起立，戴晟大声嘀咕了一句：“靠，是那个非常暴躁的怪物！”

——毫无疑问，海中的来者便是柳易曾经的童年玩伴，沈平澜的情敌，妖族与异类的混血，被称为【礁中之影】的卡涅摩斯-茨恩。

猎人们大战污染源时看不见它的身影，是因为它当时正按照海之奇迹“若赫拉尔-维芙”的命令，执行一项任务……

“——它珍珠的，你们是不是都没看到老子为战争做出的重大贡献！”果不其然，茨恩一冲出水面，大嗓门就传遍海岸线。

也不知是否是得到了维芙额外的嘱咐，它猛然跃至高空，又向岸上轰然落去，在落地的途中，它的身体快速缩小、扭曲、变形，最终在落地的刹那，变为了人形。

没有穿鞋，大咧咧地赤脚站在碎石间，些许黑色甲片从脚背一直蔓延到露出来的健壮小腿上，往上则是同样粗壮的上半身躯干，只简单穿了一件短袖，外面披了一件黑色斗篷。

面部则如本体时一样，有半张额外的人面皮，那溺尸一般的苍白面皮像面具一般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条十分宽方鲜明的下颌线。一头海藻般的黑色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

柳易心中腹诽茨恩的拟态能力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糟糕。

因为这家伙竟然留了条尾巴没有变掉，身上甲片没有褪干净，斗篷明显是由他的鱼鳍转化而来。

茨恩大步向猎人们走来，身后不断甩动的粗尾巴彰显出不太明朗的心情。

猎人们，哪怕是伤势极重的猎人们也都挣扎着站了起来，拔出武器，全体成员对准他的方向，肌肉微微紧绷，是一个高度警惕的姿态。

他们都能感觉出来，在这次出场的怪物里，就属面前这位对人类最不友好。

要不是黑海主君压着他，他根本不可能与人类合作。

温弗雷德张了张嘴，一句“一旦它稍有异动就全体出手”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终究刚才还在与这些怪物合作，他身为协会上层，现在要是表现得过于不友善，有可能造成双方关系的快速破裂，而要是破裂，那只巨大的怪异携它的势力袭来，如今的猎人协会恐怕短时间内再难承担起一场战争……

柳易站在人群里，感受到了人们对茨恩不欢迎的态度。像是有绳子在每一个猎人之间紧绷，随时可能崩断。

他稍稍转动眼珠，用眼神对茨恩示意。

第一个暗示是叫茨恩别乱来，赶紧麻溜地离开。

随后他微微眯了眯双眼，眼瞳中泄出一抹幽绿。

这个眼神的意思是要是茨恩要是敢乱动作乱说话，下次见到肯定会把它片成鱼生！

茨恩接收到了眼神示意，嘴角撇了撇，啪嗒啪嗒大咧咧走了几步后，在猎人们愈发紧绷的神经中——

猛地在医疗站门口停下了。

他对众人摊了摊手，轻哼一声道：“好了，别那么紧张，看看你们现在这样，一群残兵败将！我都没有兴致来袭击你们。”

戴晟嘴巴动了下，可能想说茨恩用“残兵败将”这个词用错了，但最终还是憋着没说。

茨恩滔滔不绝自顾自说了下去，根本不在意猎人们的目光如何：“要不是有老子带领主君麾下的部队，在海洋里到处清扫那些恶心的污染物与扭曲体，你们以为你们还能好端端在岸上与污染源悲壮大战？早就被海里涌上来的大部队给吞没了好吗！”

随着他说下去，猎人们的神色也微有变化。

如果茨恩说的是真的……某种意义上，它的确帮助了猎人们很多？

茨恩最终作下一个总结：“所以，你们都应该感谢老子，而不是每次见到老子就像鱼群遇到了海豹一样，老子可没有兴趣当你们的‘猎食者’！另外，给主君的‘祭品’，你们可别忘了，要是忘记了……呵，你们对我们不是很有研究吗？应该清楚怪异‘规则’带来的必然下场吧？”

说罢，他稍稍瞟了柳易的方向一眼，最终还是没有特意与柳易打招呼，扭头就走。

他先是往海洋的方向大步走去，而后改为狂奔，最后在距离岸边约十米处一跃而起！

“轰隆！”

他的身体在半途重新化作巨大的鱼龙，张嘴咆哮一声后冲入海水之中，激起冲天巨浪。

黑色的鱼鳍在海面之上呈弧线游动，逐渐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呼！”戴晟舒了一大口气，在柳易旁边重重躺下，脑袋搁在一块石头上当枕头，放松地笑起来，“太好了，那家伙终于走了，现在那群怪物应该都离开了吧？不瞒你们说，待在他们身边压力怪大的。”

“哈，”一旁的米兰达已经点了根烟，也笑了，“那确实是群压迫力极强的盟友，但你的话也太怂了吧。”

沈平澜垂眸瞥了两人一眼，突然插入对话：“你们两个很闲吗？那就帮他们去清点一下这次的损失吧。”

说话间伸手一指旁边忙活的收尾人。

“……”

戴晟与米兰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柳易在一旁偷笑。

不得不说，戴晟开朗轻快，米兰达更是可以用几个傀儡同时做好几件工作，有他们的加入，收尾人清点损失的速度快了许多。

一个小时后，他们站在沈平澜、华安双、温弗雷德三位在场的协会高层面前汇报情况：“猎人死亡共计292人，存活人数108人，存活者中昏迷54人，重伤25人，中度伤23人，轻伤6人。死亡的普通人共计105人，受到严重污染的普通人共8人……”

一连串长长的数字如长河倾泻出口。越听越是沉默。

这个数字高吗？不高，面对从一整条海岸线扑上来的先后三波敌人，而且一波比一波强，最终的死亡人数甚至没达到五百人，已经是一个惊人的奇迹了。

低吗？也不低。为了这一战，许多在沿海普普通通生活的寻常人受到影响，猎人的死亡人数更是创下了近五十年来的记录。

太多猎人死在这片战场上了，他们为人类承担了外人难以想象之训练，必须成为被惧怕、被逃避的杀人机器、人类中的“怪物”，经历无数生死之战才能存活下来成为精锐，今天却永远消散在海浪之间。

甚至存活下来的人中，那一半昏迷的人，也不一定能够再一次醒过来。

柳易的歌能够驱逐他们身上的污染，但无法治愈他们的伤势，那些已经受到的伤害是无可逆转的，伤亡也是无可逆转的。

柳易坐在医疗站的小马扎上，仰头望着沉默的猎人们，脸上没有表情。

他大概能理解他们此刻的感情。就好比如果他的家人死了，那么他一定会感觉到类似的情感。对于这些人类而言，在那些这一战之前可能从未见过的同伴身上，他们也能感受到家人之于柳易的悲伤与愤怒。

但理解归理解，并不代表他能与人类共情。

异类没有人类的情感。

所以他只是安静地注视。

直到一声“滴滴”提示音响起。

柳易的眼珠倏地放在传出提示音的沈平澜的手机上，敏锐的直觉已经先在场所有人一步意识到了“什么”。

沈平澜拿起手机，从对面传出了分析师暗洞的声音。

暗洞一向轻快的声音这一次却透露出些许凝重与疑惑，令所有人面面相觑：

“我这里发现全域指标似乎有一些不对劲，各位回总部后，希望能利用总部的设备，与我再远程通信一次……”

——沈平澜没有想到，在总部与暗洞的远程讨论分析，一开就是一个月。

东西两域的一些全域指标出现了微妙的波动，似乎预示着什么，但众人研究一个月，也无法确认这种前所未见的波动究竟代表什么。

一个月后，海岸的猎人与收尾人大多撤去，一些安土重迁的本地居民已经搬了回来。

沈平澜与柳易又一次来到海边。

这次不为公事，只为他们二人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