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第149章 39.撕咬

在木门嘎吱作响的开启声中，柳易猝然感到肩膀一痛，扭过头，他与一双幽深的黑眸以咫尺之距对视上了。

沈平澜竟然醒了？

惊讶中他一时顾不上那么多，连忙抬起右手，铿锵数声，他坚硬的手爪从侧面扣住了沈平澜抬起的左臂。

然而出于双方站位的原因，沈平澜的右手却却得到了空闲，他先是一张嘴，拔出了嵌入柳易肩头的利齿。

些许血珠自血洞里顺势飞出，柳易“嘶”了一声，十分清晰地看到沈平澜抬起了右臂，右爪上原本安静不动的长刀不知何时又化作了五根延长的金属长爪。

“沈平澜，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还有我的抑制锥体怎么……”

话语在柳易目光触及沈平澜脊背的刹那顿住。

纵然是自诩见多了各种怪物的柳易，也不由愕然地睁大了双眼，盯着沈平澜背部那缓缓张开的阴影。

与右臂融合的猎人武器融化作金属，在重新化作沈平澜的一身铠甲同时，也在右侧背部缓缓延展、塑形，一片片轻薄的金属锋刃彼此嵌合，交织成一支森然铁翼。

令柳易如此震惊的却是另一边——扎入沈平澜脊背的抑制锥体上，那丝丝缕缕的淡红色血肉在背上快速增殖，血管蜿蜒、肌肉丝丝组成，缓缓在左侧构成了另一支肉翅！

右翼铁色森然，左翼血肉缠绕，这对翅翼在沈平澜脊背上徐徐展开，化作一对大翼遮天蔽日。

趁着柳易惊呆的工夫，沈平澜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右臂五根金属利爪狠准快地向柳易的胸膛刺去！

柳易瞬间反应过来，身下马蹄一动，立即扭转身形，同时左臂齿鞭挥出，叮当数声，一片片齿片在沈平澜的五爪间死死缠绕起来。柳易左臂向右侧用力一拽，五根金属利爪也被牢牢制住。

“鳗鱼屎的，我就知道那个翻车鱼脑一样的基金会的东西不可靠！”情急之下，柳易愤愤地蹦出了一句来自家乡的脏话，下一刻他面前巨狮一般的怪物扯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臂，似是意识到齿鞭与利爪之间的角力片刻间无法分出胜负，干脆后腿一蹬，直接往柳易撞了过来！

砰地一声巨响，柳易在自己的肩膀再度被啃的痛楚中愤怒地嘶鸣一声，两只右手往沈平澜背上重重一扣，金属色泽的利爪嵌入了这位前猎人·现怪物的血肉当中，再往下狠狠一划，制造出五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沈平澜似是对背上的伤口毫无所觉——柳易甚至怀疑此人目前根本没有清醒的神智——背部风格迥异的一对大翼倏地一振，便带着柳易撞入了旧日之门内！

刹那间，两个怪物穿越了一层无形的薄膜，第四百四十四层的灰暗沉闷被抛在了无限远外，来自草木的清新风浪拂过口鼻，一望无际的浓翠森林出现在远方，而后那森林的身影极快地拉近。

“轰！”

一声爆鸣，森林簌簌抖动起来，大片绿叶飘飞，一只怪物压着另一只怪物撞在了一棵树上。

“咔嚓。”面具在冲击中猝然开裂，随即化作碎片四散，几缕压在面具下的红棕色鬓发飘扬起来。

作为被按在树上的那一位，柳易感觉后背遭遇了一定的撞击，看来沈平澜这对新出厂翅膀所产生的加速度还真不小。所幸他皮糙肉厚，这点撞击尚算无关痛痒。

他眼前有幽幽火流飘过，相比人类时期，怪物时期沈平澜的蓝火色泽更是幽深，暗得发黑。见沈平澜将蓝火都用了出来，他自然也没法光靠肉搏应对，前蹄抬起重重抵住沈平澜的胸膛，口中低喝道：“给我停下！”

飘动的幽火陡然一静，声音层层扩散，沈平澜听在耳中，浑身的能量运转也不由被镇压住了一瞬。

柳易抓住这一瞬时机，蹄下空门一开，从沈平澜与树干的夹缝中移动走，鬼魅般移至沈平澜身侧，一对夹杂棕色斑点的白色羽翼自马背上展开，飞起的同时，前蹄裹挟千钧之力往沈平澜腰侧呼啸踏下！

认不清自己是谁、他柳易又是谁是吧？打醒了总归该知道了吧！

马蹄落在沈平澜身上的一瞬，先是镇压启动，全力封禁对方的力量运转，随即汲取生效，自沈平澜体内夺取着能量，最后是柳易纯粹的力道与罪孽引爆同时生效，带来最简单粗暴的打击。

一蹄之下，沈平澜爪下轰然一声，竟是硬生生被柳易往地里踢了足有一米！

“……吼！”

在骨头折断、血肉凹陷的声响中，沈平澜忍不住裂开嘴，从喉间滚落一声低低的吼声。

他猛然仰起头，迎着日光瞳孔急剧一缩，锁定住低空中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那个身影……

有那么一瞬，他似是失神了。

因为他看清了，空中那身影飞扬的红棕色发丝，裸露出来的白皙胸膛上跳动着他恍惚间无比熟悉的生命活力。

那张脸，那张逆光的脸，那柔软又不失朝气的弧度他似乎曾经千百次地用目光摩挲过，还有那双眼睛——

瞪大了而显得过分圆润的，食草动物般的双眼，棕绿的虹膜似雨后森林，荡漾着一泓清湖，叫人熟悉得过分。

只是此刻这双眼中透露出的阴沉而躁动的愤怒和疯狂，却是他无比陌生的。曾经如此宁静而动人的湖泊里，竟然会激起如此狂暴的浪涛吗？

这是、这是柳易？！

大抵有那么一瞬，有这样一个念头如惊雷劈过昏暗长夜，惊醒他所有混沌的意识，然而他的身躯、他的思维还是被另一套想法所控制着，以极快的反应速度自大坑里一飞冲天，闪过了柳易接下来的踢击。

两只怪物身上的伤势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伤口的剧痛一时半会不会消解。

感受着身上的伤势，沈平澜龇出匕首般的犬齿，一振双翼，霎时化作一道幽影，自空中扑向他的猎物。

幽深双眼中，柳易的脸一瞬就扩大为占满了整个瞳孔。

柳易倏地抬头，左手中齿鞭切换为长杖形态，自斜刺里及时抵住沈平澜的金属利爪，两把武器摩擦间带起层层火星，飞扬在两者之间。柳易探出两条右臂，死死扣住面前毛茸茸的脖颈。

手爪嵌入毛皮深处，直探沈平澜的喉管，同时沈平澜空余的左臂与两条后腿都死死蹬在了柳易胸膛上、马身上，那支钢铁羽翼也垂落下来，几百片金属锋刃在马背上划出密密麻麻的血痕。

柳易低吼一声，早就打出了真火，干脆也裂开嘴部，密密麻麻的利齿一直延伸到耳朵根部，嘴巴张大至接近一百八十度，向沈平澜另一侧没有受伤的脖颈死死咬下去。

暗色的鲜血霎时自伤口间飞溅而出，滴滴答顺着皮毛，也顺着柳易的下巴淌下。

两侧脖颈都遭遇攻击，来自势均力敌的对手的攻击正在掠夺生机，沈平澜本能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深灰色的毛发尖陡然亮起幽幽蓝光。

被齿鞭卡住的金属利爪上呼应似地发出蓝光，齿鞭被这光芒一碰，顿时难以维持长杖形态，解体成了一片片齿片。解放出来的金属利爪上弹出一米长蓝芒，自柳易身侧切过，马身侧面顿时出现五道深入身体一半的巨大爪痕。

熊熊蓝火自伤口上燃烧起来，不断湮灭着血肉，柳易在剧痛与比剧痛更鲜明的不爽中扭过身，自沈平澜脖子上撕扯下一大块血肉，随即马蹄扬起往这个新鲜伤口处重重一踏——

一根根黑雾似的触须自沈平澜身上垂落下来，它们来自包裹他的黑布，幽影般无声滑动过空气，带着末端点点蓝光，缠绕上柳易的马蹄，一时间令蹄子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显然，受伤带来的狂躁，令沈平澜身为异类的更多能力显现出来。

“嘶，你这个……”柳易用力挣动马蹄，嘴里挤出一句接近咬牙切齿的话语。

这可真是……动真格了。

沈平澜本来就与他实力相当，变成异类后体型还比柳易大了好一圈，这下柳易也不得不进入更深层的姿态了——

似是察觉到了柳易的打算，形同幽灵巨狮的沈平澜猛然张开了兽吻，露出了数排遍布口腔的利齿。漆黑鬃毛倏地舞动起来，他将脑袋凑近到柳易锁骨处，大张的兽吻上下扣住目标的左臂根部，上下狠狠一合！

鲜血飞溅。

棕绿色眼眸中瞳孔陡然放大，柳易发出一声尖利的嘶鸣，猛然扭动了一下身体，带动左臂上一个血肉模糊的创口往后一仰。

被咬断的左臂向下方地面无力坠落，掌中的齿鞭因为无人控制而消散。沈平澜一张嘴，衔住了差点掉下去的手臂，在柳易火冒三丈的目光中，仰头一口将整条手臂吞进腹中。

巨狮裂开嘴，伸舌添了一圈嘴巴周围的毛发，将血液也尽数舔走。

“好啊，”柳易在肩膀左侧淌血的声音中阴恻恻地说道，“看来你觉得我的肉还挺好吃的。”

被同等级的异类咬断一整条手臂相当于削断一部分力量，柳易在感到虚弱的同时，心中狂暴也愈发高涨，身上几处伤口顿时不成阻碍，他的身躯开始发生转变。

一只只手掌开始攀上苍白的面孔，同时隐隐似有圆环从人躯到马躯一段段浮现，开始缓缓烙印于皮肤上。

然而，更深层的形态转变尚未完成，吃掉了合法丈夫一条手臂的沈平澜又将脑袋凑了过来，裂开嘴，像是要再一次下口。

可在目光触及柳易的断臂时，他的目光猝然摇晃了一下。

眼珠在柳易身上快速游曳了一圈，从马身上的爪痕而肩膀上的断面，最后与柳易的双眼对视上了。

在触及那对潋滟生光的棕绿色眼眸时，沈平澜恍惚了。

他刚才、刚才在做……什么？

他在最开始为什么要袭击这个……这个异类呢？

脑海里有什么声音在吵，带着某种他没法理解的焦急与愤怒，聒噪得很，他没有理会，他嗅闻到了柳易身上的气味。

他凑在柳易的颈窝处认真闻了一下，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气味，像是一股幽香，勾引着魂魄，可过了一会儿又变作异类鲜血的味道，带着冰冷的腥气，可这味道却莫名叫他受其吸引。

这一次，不是想要战斗、撕咬的那种“吸引”。

茫然的脑子中第一次升起他是不是搞错了方向的念头。

翅翼一扇，他四爪扣住面前这个同类，将其半扣在怀中，又微微侧过脑袋，盯着怀里颤动的红棕色发梢。

柳易形态转变到半途，猝不及防被一只毛多又巨大的沈平澜扣住，摸不着头脑地伸手一推：“怎么，你清醒点了？”

而沈平澜对此的回应，是将脑袋垂落至柳易后脖颈处，目光闪动，似有某种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