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第6章 租房风波

翌日中午，房产中介给时序打了个电话，说是租客还想加一个协议，问问他中午是否有空，对方想快点定下来。

他们约在一个咖啡厅见面，中介经理对他这样一口气带来两笔大单子的客户非常热情，自掏腰包请时序一杯咖啡，然后将一份协议递给了时序。

“租客是想签个长约，一次就付清三年的房租。我猜是看中这里的学区房，给小孩儿读书用的。他们就提出来，可能需要改一下房屋结构，当然，合同到期后会承诺恢复原状。或者按照市场价格折现给您，您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重新装修。”

时序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那套房子里太多覃宇的影子，重新装修一下他倒是十分乐意。

“我没什么意见，能装修一下也不错。”

“是的是的，不过我还是有义务给您说明一下，合同里面写的是可以拆除墙面的，租客想要更大一点的空间。”

“我没问题。”

“那行，您签完字后我就跟租客说。那明天下午，直接在您租的公寓楼下见面吧。我把公寓钥匙给您，你再把钥匙给我。”

“好，明天见。”

时序带着咖啡回了办公室，就收到了叶钦的微信。

“房子定下来了？明天我开车去帮你运行李？”

“不用，中介已经包了这个服务。你的小奥迪可受不住搬家这个折磨。”

“我看了下，新小区设施可没你现在这个好哦。你真要换啊？”

“换了房子后，除开租金我净赚两千八，cover掉这边水电绰绰有余，还不用操心那边贵的要死的物业费车位费。哪儿不好？”

“行叭，祝你搬家愉快。”

“收拾好了再叫你们来吃饭，给我新屋子填个人气儿。”

“行，收拾不过来哥们也能来帮忙。”

时序看得一乐，想了想这二位的房间之乱，立马打字回复道：“大可不必……你俩收拾屋子那就是添乱。”

“……告辞。”

江商银行一向不鼓励员工加班，而是提倡提高效率，尽力在工作时间内完成任务。这一点既可以保证员工休息时间充足，也是因为合规需要：在工作之余操作系统查询客户信息，都需要部门主管知晓并同意加班审批。

周五的晚上向来是大家散的最快的一天，整个科室只有孙妮一人拿着加班审批表，坐在原位上不动，理由是刚做完的尽调需要整理，还要尽快完成任务。

时序见大家都收拾离开，也跟着梁渐他们一起下班。

回到家里，他再一次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能丢的丢掉，必需品都整整齐齐放在行李箱里，两个35寸的巨大旅行箱被塞的满满当当。

时序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点开一个剧，就是为了让屋子里有点声音。

他的目光一寸寸巡视过这个屋子。

他跟覃宇在这里生活的时间挺久的，但送覃宇去昆士兰后他就很少再住这边。一直到飞云破产后，其他的房产都被处置了，才住到这个地方来。

可惜，屋子还没住热乎，就又要离开了。

不过时序一向是个往前看的人，拿得起放得下，收拾好心情后就准备在这个屋子里睡最后一晚。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就像电影里那样，有些悲伤的故事总需要雨水来烘托一下。

时序打开手机里的天气app，看到明天只是个多云才松了口气，毕竟搬家如果还下暴雨那就太不方便了。

他走近阳台，打开玻璃窗就这么站着，CBD片区里最为闹中取静的地方，从三十层的窗户里可以将附近收入眼底，熙熙攘攘的嘈杂主干道被两侧的商务大厦阻隔。

天黑以后，星星点点的灯光就点缀在那些大楼上，还有主干道上络绎不绝的车辆，连成一片，就像是一条星幕从天空垂下，逶迤到地面上。

高空的风中夹着冰冷的水汽，刮在人脸上有些刺痛。时序回过头，客厅、餐厅里已经被收拾得空空荡荡，一如他此刻的心里。

他到底是做不到等闲视之。

哪怕他装得再好。

第二天一早，时序就被他的生物钟叫醒。简单收拾了一番后就接到了搬家公司的电话，他实在是迫不及待地想去那个新公寓，仿佛那象征着一个新的开始。

中午的时候，时序就到了小区门口。他抬头看了眼大门，“中域华庭”四个字正挂在上面。

他跟中介经理约的下午两点，此时才刚刚午饭的时间，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时序看了一圈，选了个布置挺温馨的奶茶店坐下。

中午是店里最忙的时候，哪怕是周末在CBD加班的年轻人都扎堆涌向这些吃吃喝喝的店子。时序转了一圈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个空着的小桌子。

他给自己点了一份豪华套餐，伴着玻璃外的雨声、奶茶店里的钢琴声享用着美食，甚至掏出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高点评餐馆，决定接下来的一个月没一家都探个底。

两点出头的时候，外面匆匆忙忙跑来一个看着很小的男孩子，一开口才知道是中介的实习生，今年还在大三实习。负责跟他交接的经理遇到了难缠的客人投诉，派他过来见时序。

男孩儿坐在他对面手足无措，眼神躲闪，似乎是有话要说。时序暗笑这小孩儿太紧张，只不过是见一下客户，合同都签了怎么还这么战战兢兢的。

两人谈天说地，一晃眼已经三点多了，中介经理还没有过来。时序皱起眉头，跟实习生说要不一起去店里取钥匙也是可以的。

实习生仿佛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没做好，央求他再等等。

咖啡店里的罗马钟响了起来，时序看了眼手机，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到底怎么回事？如果经理没办法过来，我也可以去拿钥匙。你看我这么多行李，一直这么占着人家的店不合适吧。”

实习生抿住嘴唇，偷偷看了一眼时序的表情，又低下头去，丢了一句“我去给经理打电话问问”就跑到店外去了。

时序隔着玻璃看着，上面的雨水让视线不太清晰，但他能看出来实习生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个不好的预感。

五分钟后，实习生说出了真相。

“您要租的那个公寓，屋主临时反悔了。可能……今天……今天没办法交房。”

时序心里一沉：“我们合同已经签了。”

“我知道……但是经理说，对方态度很坚决，宁愿支付违约金。”

“我之前跟你们经理说过，我的房子租出去，我就会付钱租这个公寓。而你们拿了两次佣金，只赚不赔。现在我已经搬出来了，你告诉我对方不租了？”

实习生犹豫了一下，也有些不认识，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那个屋主昨天刚把房子卖出去，今天中午才电话来说不能租了……”

时序冷笑：“这么巧？”

“我说的是真的。听说是买方很慷慨，连违约金都给屋主包了，死活不租。刚刚经理没来，也是因为在跟人谈这件事。”

“结果呢？”

“新屋主死活不肯松口，经理说，这事儿是我们的问题，违约金今晚就会打到您的账户上。”

时序苦笑：“那我现在去哪儿？”

实习生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时序叹了口气，他着实没想到租房子还能出这种问题，也不忍为难一个学生，于是说：“把新屋主的电话给我，我来谈谈。”

实习生愣了一下，又打了个电话请示经理后，才给了时序一个电话号码。

打发走实习生，时序对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打了半天腹稿，这才拨通了电话。

“您好？”对面传来一个挺年轻的声音。

时序笑道：“林先生，您好。我是之前准备要租中域华庭公寓的租客，刚刚中介经理告诉我说您昨天买下了这套房子，所以这合同不能履行。我跟您联系是想争取一下您能不能把房子租给我呢？价格还可以再商量。”

对面一阵沉默，时序也很有耐心地等着，他猜测对方应该是在评估价格，但只要没挂电话，就证明还有机会。

“这样，不然您稍等一下……”

“林先生，我这边也的确是有我的难处，您看我都已经带着行李到小区门口了，原来的房子也不能住。如果您对房子短期内没有安排，咱们改签三个月的合同也可以。”

“不是这个问……”

“林助理！覃总叫你快进去！”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通过手机话筒传到时序的耳朵里，跟外面沉闷的雷声混在一起，重重地捶在时序的耳膜上。

“林宪？”时序试探道。

对面是更长的沉默。

“时总，我……”时序没等他说完就挂掉了手机，他不需要听林宪说就已经猜到了一切，又何必被他们再用言语羞辱一顿呢。

他握着手机，对面又拨号过来，他看了一会儿就立刻挂断，并且将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他沉默了很久，又给中介经理打了个电话，连一句寒暄话都没有就直接问：“我的房子是谁租的，姓林……还是姓覃。”

经理愣了一下，回答道：“姓覃。”

“我不租了。”

经理自知理亏，劝道：“时先生，我保证尽快给您找个合适的，您就先拿着违约金住两天酒店。”

时序一笑：“不用了，我不租了。”

“唉，这套公寓一个月两千出头，违约金也才八千不到。但您那个小区如果要算违约金，可是一万六啊。”

“我知道，我不租了。”

“这……可是今天中午，覃先生已经带着装修队进去了。如果您执意违约，他是可以要求您赔偿装修损失的。”

焦灼和痛恨的情绪攫住了他，搅得他心头一阵一阵地发紧。时序已经听不进经理说的话了，他摁断手机，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咖啡。

那个焦糖色的纸杯上还用卡通文字写着“天将降大任，先喝杯咖啡暖暖身”。时序觉得心凉得彻底，就像是直接把胸口撕裂，掰开肋骨，露出里面脆弱鲜红的脏腑，让这十来度的冷风穿心而过。

他礼貌地询问店主是否可以暂存一下两个行李箱，得到同意后他就一头扎进雨里，乘上出租车到了覃宇的办公楼，金蟾大厦。

江城不是贝塔集团的战略点，只是这两年才突然重视了这个新一线城市，也就没来得及盖自己的大楼，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距离CBD三站路的地方，买下了金蟾大山的7到26层。

这种写字楼的门卫不比集团自己的，时序拿出身份证和江商银行风险管理中心的工作牌，在一楼前台登记后就混到了一张进出卡。

他面色平静，看起来跟在这里上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什么区别，路人也很难对这么好看的一个年轻人起疑心。在电梯里交流的几句里，他就知道覃宇的办公室在18层。

可当他怀着大闹一场的心态站在门口，猝不及防看见急匆匆出来的林宪时，刚刚那点豪情壮志就突然全部熄了火。

他冷眼看着林宪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欲言又止，看着他瑟缩着回避自己的目光，最后只能丢下一句“覃总在里面”就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