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笙,怎么会是沈舒笙...”
她心里掀起小小的浪潮,手指忍不住磨蹭着纸杯,一轻一重。
这个点,这个城市,这个场所,她可以遇见任何人,但是她不应该遇见她的呀。
裴柚其实没见过沈舒笙。
一直以来,沈舒笙都只存在在别人的话语里。
在只言片语里,她拼凑出一个沈舒笙。
优秀的、独特的、难以靠近的。
她的父母都是桦城大学的老师,沈舒笙虽然不是桦城大学的学生,但是她的姑姑却也是桦城大学的老师,是她父母的好朋友。
因为关系很好,每年过年,她们都会进行聚餐。
这时候,她们总会带上自己的小辈。
她的姑姑已经结婚,有自己的小孩,但是酒桌之上,也总会提起沈舒笙。
怀念的口气,骄傲的神情。
她说沈舒笙在比较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出去,离开父母千里之外却不哭不闹。
她说沈舒笙成绩很优异,读的是qs排名很靠前的学校,而且是全额奖学金录取。
她说沈舒笙的教授很喜欢她,她估计要在那里继续深造,读研读博。
尽管裴柚的成绩不差,甚至可以算得个半个佼佼者,但是和沈舒笙对比起来,那可真的差得太远了。
可是这么耀眼遥远的人为什么今晚会坐在她的旁边?
她什么时候回国的?为什么要回国呢?手里为什么拿得偏偏就是癌症知识科普的宣传单呢。
裴柚想不通,被这些问题砸得晕沉。
她知道这些医院科普知识的传单都不是随便放的,是专门根据科室位置放的。
所以是沈舒笙专门去了五楼的癌症科室拿了这个传单。
一想到某种可能,她的心就忍不住沉了沉,有点燥。
其实加上今晚,裴柚对沈舒笙的认识都只是比过路人好上那么一些。
也只是单方面的认识,两个人根本毫不相干。
即便如此,裴柚还是不想在沈舒笙身上隐秘地窥测到有这么一种可能。
可能是因为就在今晚,她切实地感受到沈舒笙的好,哪怕只是一杯水。
心被抓了抓,她咬了咬嘴唇。
“怎么了?”沈舒笙发现她长久停住的视线,开口问道。
她看着沈舒笙,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笑了笑,含糊过去:“没事,就想到底什么时候轮到我呢。”
下一秒却又那么及时地响起毫无感情的机械声。
“请35号前往201室,请36号请问202室。”
听到提示声,裴柚扬了扬预约纸:“轮到我了,那我先走啦?”
“好,去吧。”沈舒笙温润地回答道。
借着整理衣服,裴柚再次偷偷地看了一眼她。
“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在这里见面。”她心里默默念着。
希望,希望,人们总把想要实现的事情放在这个词后面,然后把它们称之为一个又一个的愿望。
每个人都有很多想要实现的事情,裴柚也不例外。
希望今天写的稿子不用返修,希望下一个创作灵感速速到来,希望自己的书卖得越来越好,希望希望...
愿望太多,生日一年却只有一次,只能许3个生日愿望。
所以她往往会按照在乎的比重、实现的难度把最想实现的愿望留到那一天。
然后其他的就佛系地平常心看待,有就最好,没也还行。
执念没那么重,只要生日愿望能实现,她就已经知足。
今天不是裴柚的生日,所以她许得也不是一个生日愿望。
甚至不想等这么久,同样希望真正的神能够实现。
态度更加低一点的,不是可有可无的恳求。
*
她打开门,先探出一个脑袋,然后看到冷冰冰地敲着键盘的医生瞥了她一眼。
“医生你好。”
裴柚走过去,像只小鸵鸟一样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接着把单子放在桌上。
天生似的,她对两个职业有着难以言说的敬畏感。
一个是老师,一个就是医生。
后者穿着白大褂,上下扫视一下,再看一下单子。
很害怕下一句就是恨铁不成钢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医院版)
不过眼前这位带着眼镜的医生并没有这样说。
他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
脸小小一个,留着过一点眉毛的齐刘海,素到不行,眼下有点黑眼圈,不深,只是她太白了,白白净净,就显得那两道浅浅的阴影有些突兀。
人清秀得很,坐姿老实乖巧。
以为她年纪不大,却是一个人去医院,一下老父亲的心就要起来了,下一句就要问你爸妈呢,结果一看单子,年龄24,早已成年。
医生喝了口水,稍微冷静了一下。
“现在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裴柚马上回答道。
医生又问了几个问题,问完过后,点了点头,接着视线回到在电脑屏幕上,点击点击。
“一楼大厅处缴费,然后在旁边开药。”
开单子的时候,他扫过一眼旁边三横五粗壮实得像根柱子的男实习生,又看着她格外单薄的身子,老父亲的心又忍不住起了一点,嘱咐道:“药准时吃,饭也是,人又不是机器怎么能不吃饭呢,吃也得吃的有营养。”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裴柚像只鹦鹉一样连着点头,将每个都乖顺地应下。
应下是应下了,也不知道坚持几天。
她把单子拿上,走出外面,沈舒笙已经不在。
可能已经离开,她径直地走向缴费处。
一这么来回折腾,昨晚到家的时候盆子已经睡着。
盆子是她养的橘色小猫,养了已经有半年多,刚到家的时候还瘦瘦小小。
一开始她想让它吃胖一点,所以取名为盆子,希望它圆一点、吃得能多一点。
没想到她还低估了这个小家伙,小家伙吃饭的潜力还蛮大。
半年过去,圆滚滚的,坐着不对的时候像个煤气罐,跑过来的时候像个滚动的球。
但是太胖呢也不太好,听说会造成心脏负担。
所以她参谋着闲下来的时候打算去宠物医院挂个号,给它量身制定一个减肥计划。
裴柚摸摸它的背,毛柔柔顺顺,触感很好。她跟它说了句晚安,才进房间休息。
原本还想睡个好觉,可大早上就被电话声给吵醒。
她撑着脑袋,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是温宁的电话。
温宁是她的朋友,尽管她善于交际,两个社交软件加起来,不重叠也有上千个,但是她斩钉截铁地认为温宁还是稳占最好的朋友这一席。
两人从小就认识,邻居家的距离,认识之后就黏在一起玩,算得上是穿一条开裆裤的交情。
小学到高中都是一个地方,就算大学不在一块,也都是在大学城里面,串个校轻松得很。
因此一提起临大的裴柚,就会提到她身边临艺的温宁。
反过来也是如此。
可尽管名字带个宁,但是性格是一点都不沾边,风风火火,直率飒爽。
温宁的妈一想到这个就头疼得要死,生怕她闺女浪的没边了,一不小心扬起一阵巨浪,啪地拍死裴柚这棵还在努力向上生长的小树苗。
裴柚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她是知道的。
于是见到裴柚就忍不住给她塞点吃的,反复叮嘱:“柚柚呀,要是宁宁欺负了你,就和我说呀。”
可温姨怎么也想不到,在裴柚身边,温宁就不是反复无常的惊天巨浪。她依旧霸道,依旧无所畏惧,似乎也无所不能。只是和欺负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稳定地、年复一年地保护着裴柚。
她会搂住裴柚的肩,拍拍胸口:“哎呀,姐罩着你啊!”
满不在乎的语气下,却是有着比什么都难得的真心。
后来两人的友情也如树苗生长,长成了参天大树一样,根深蒂固。
她接过电话:“喂。”
声音带着点刚起的沙哑和软糯。
她没有什么起床气。
毕竟她之前在读书的时候就算没课,也坚持早起做兼职,雷打不动,就连周末都准时地7点起床,不赖床。
所以就算前几天一直在为稿子的事情熬夜,昨晚也没睡个好觉,今天还被电话声吵醒,也还能挣扎着起来,拍了拍自己,认真听这个电话。
熟悉的、担心的声音从手机里面传来。
“柚子呀,你这肚子好一点了吗?”
她吸吸鼻子,等待了几秒,认真地感受了身体,确定没有折磨的疼痛之后,才回答道:“好很多了。”
昨晚去医院的时候,她拍下了医院和等待的照片,把照片发给了温宁,接着叽叽喳喳地像倒豆子一般地给温宁讲述前因后果。
但想了想又怕温宁大晚上担心,诉完苦之后,又轻描淡写地补充吃完药了之后果然好很多的几句安慰话。
即便听到肯定的回复,温宁也半信半疑,她知道裴柚有多能忍。
痛到大晚上下着雨也打的去医院,想想就不简单。
她皱着眉头,翻着日历,幸好今天早上没什么事,于是单方面独断地宣布。
“行啦,我今天早上也没什么事。待会给你做点粥,中午的时候送过来,你在家好好休息。”
“好...”
裴柚下意识地回答,大脑空白一片,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对面已经挂了电话。
温宁,做粥,温宁做的粥。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今晚不会要再进一次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