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贺把粱素送回家,到赵启宇家还自行车,结果他人不在家,他骑车到沈川家的小卖部,推开玻璃窗,沈川和赵启宇正坐在橱柜后面打扑克。
江贺把自行车放外边,进屋跟赵启宇说了一声,沈川从里面拿出个凳子来,喊江贺坐下,“我们正说事儿呢。”
“什么事?”江贺俯腰前倾,把刚发下的牌捞在手里,一手的烂牌,他整了几张牌面顺序,便看向沈川。
沈川指了指赵启宇,“他要转学走了,他爸今年挣了钱,要给他转好学校去。”
江贺握牌的手一顿,垂到了腿上,“什么时候转学走?”
“就这几天。”赵启宇叹了声气,“我跟我爸说不想念了,他骂了我一顿。”
江贺低头插着手里的牌,半晌后,说了一句,“好好念吧。”
赵川从扑克牌后面抬眼,看了看左边的赵启宇,又看了看右边的江贺,知趣的没讲话,三个人打了几轮牌,全然没以前的厮杀仇恨氛围,打的很沉默安静。
又一轮牌结束,江贺洗牌的时候,沈川起身在门口看了几眼,然后锁上门,从橱柜后面取出盒烟和打火机,“我爸昨天刚进的新货,我偷藏了一盒,咱们尝尝。”
江贺说,“在屋里抽烟?一会儿你爸回来,味儿都散不了。”
“咱们去后面。”沈川瞥了下头,把小卖部的玻璃窗也锁上。
沈川家小卖部的后面有条小溪,从很远处的山上流下来的,他家这个位置算是最下游,溪水碧绿,但是潺潺流水,细的仿佛是一道细线银河。
三个人在溪边坐下,沈川从盒子里抽出三根烟,给了江贺一根,给了赵启宇一根,他又拢着打火机的火苗给各人点着。
各自吐出袅袅烟雾,江贺在烟雾中抬了抬眼,看着天上的太阳,沈川笑着偏头看赵启宇,“你走了不会就不回来了吧?”
“怎么可能。”赵启宇说,“我能有什么出息,我还指望着贺哥未来飞黄腾达拉我一把,你们到时候别不认我就行。”
沈川揩了揩鼻子,“也是,照贺哥的成绩,明年肯定能考个好大学,考到北京去,将来毕业在北京找个工作,落了户口,找个北京老婆结婚,以后可就是北京人了。”
赵启宇笑着搭上江贺的肩膀,“我们以后都指着你呢,你可别辜负我们啊。”
江贺笑骂了一句,抽着手里的烟,他不怎么说话,只听着沈川和赵启宇说。
太阳终于没过了地平线,沈川家小卖部的玻璃窗被人敲得啪啪响,赵启宇他妈来找他吃饭了,他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沈川问江贺喝汽水吗,江贺说不喝。
他也准备回家,突然想起什么,走回来敲敲玻璃窗,沈川推开问怎么了,江贺说,“我给人留了电话,是你的号码,有人打电话找我的话你告我一声。”
沈川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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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理发店的人不多,琴姐快中午才晃悠悠的来了,在店里看了一圈,领着两个学徒到隔壁吃中午饭去了,粱素不饿,她没去,留着顺便看店,她换了盆水,洗掉手上的白色泡沫,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串珠帘子响起一阵声,粱素看过去,进来的女人长得非常美丽,红唇洌艳,媚眼如波,穿着时尚,她问,“琴姐不在?”
粱素从凳子上站起来,“去隔壁吃饭了,你要做头发吗?”
粱素长得好看,江兰香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你新来的吧,来几天了?”
“半个月。”
粱素以为她是不信任自己的理发技术,于是说,“我不给你做头发,我是洗头的。”
江兰香笑了两声,取下头上的发卡,连着包一起放在凳子上,走过去低下头,粱素兑好温水,放在盆架上,轻顺着江兰香的头发,湿进水里。
江兰香问她,“小妹妹,你多大了?”
“十六。”
“谁介绍你来的?”
“雯雯姐。”
江兰香看出来粱素的体妥安静,便没再跟她说话,洗完头擦了擦头发,发尾还滴着水,江兰香坐到镜子前,粱素对她说,“他们应该快回来了,你再等会儿。”
谁知话音刚落,几个人就进门了,琴姐抱着手臂呦了一声,“稀客啊,大半个月没见你了,怎么突然想起来来我这儿了?”
江兰香看着镜子里的人,笑起来,“琴姐你这话说的,我忙完还不能过来了?”
“忙完才能想起姐来,姐白等你了。”
琴姐轻轻瞥了她一眼,往后面屋子走去了。
有学徒拿着理发围布上前,江兰香伸手推过,起身跟着也走去后面屋子了。
后面屋子有两个单独的房间,窗户都是拿着美女海报挡起来的,开灯的颜色是昏暗的彩色,琴姐正收拾乱作一团的床单,江兰香翘着兰花指卷着自己的发尾靠在门口。
琴姐看她一眼,“你要是不想在我这做了就早点说,我早点招其他人,大半个月都看不见你的人影,谁来问都是没时间,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江兰香一笑,“琴姐,我没记错的话,你这边的客人基本都是我介绍来的吧?你当初还说生意做起来就给我分钱,这几年你没给,我也没要,我喊你一声姐是因为咱们十几年的情谊,可不是让你给我甩脸子的。”
“店里面新来的那个小妹妹,年轻、好看,我不知道苏雯雯当时是怎么说的,但是你的心思我还能不清楚?”江兰香低头,指腹摩挲着自己的指甲盖,“她太小了,我劝你别这样做。”
琴姐的脸色微变,只听江兰香又说,“男人大多都不是好东西,但是整个槐花镇,谁有我江兰香认识的坏男人多?我们都想挣钱,那就一起挣,少整点其他事。”
琴姐铺好床单,拍了拍床,走过来拉住江兰香的手,“我就是气你这些天了也不来找我,我侄子那边要个卸货的小工,货都是轻的,给的钱也多,小贺想不想去?”
江兰香松着手,由她拉着,笑着道,“那孩子长大了心思多,我做不了他的主,我回去给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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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中午,店里没什么客人,琴姐领着人去隔壁的小馆子吃午饭去了,粱素不想吃饭,留着看店,窗沿边上放着两盆花,被暖洋洋的太阳照着,粱素发了会儿呆,把花盆拿下来,搬着凳子坐在窗户边,两条胳膊搁在窗沿台上。
她俯趴着,尖尖瘦瘦的下巴抵在胳膊上,雪白的脸照着阳光,正阖眼轻眯着,玻璃忽然被人敲了两下,粱素悠悠的睁开眼,看见江贺在外边,他笑着,学她的样子也趴在窗沿边,两人隔着道清澈透明的玻璃对视。
“你怎么老不吃饭?”江贺问。
“我不饿。”粱素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气无力。
“我带你去个地方。”
“没人看店。”
“琴姐他们呢?”江贺问。
“在旁边吃饭。”
“先关了,反正现在也没人。”江贺指指旁边的小馆子,“我去跟琴姐说。”
粱素注视着江贺的身影离开,他进了那家小馆子没多久就出来了,跟粱素招招手,“走。”
粱素关上门,拿一把大锁锁住,然后把钥匙放在左边花盆的下面,江贺是跑着来的,粱素走近他才看见他头上的汗珠。
江贺从小在丁香街长大,槐花镇就是他的家乡,他对这些土路小道非常清楚,七拐八拐,他带粱素走到中心广场,树荫下面停着一辆小型白色卡车。
江贺从兜里拿出钥匙,打开后备箱,门一开,粱素第一眼就看到里面放着的一架钢琴,江贺转眼笑着看她,“他们都吃饭去了,没有人看车,我们能玩一会儿。”
说着,他单手攀着跃上后备箱,朝粱素伸手,粱素没有脚踩的东西,怎么都别扭,她上不去,江贺又跳下来,“我抱你了。”
还没得到粱素的应允,江贺抓着她的腰把人往上一抱,粱素又瘦又轻,江贺拍了拍手,“每天都不吃饭,就这点重量。”
粱素将长发拢到耳后,走到钢琴旁边,手指抚过,一阵清脆悦耳的琴声,脸上显现着若隐若现的惊喜,她转头看江贺,“这是谁家的钢琴?我们真的能弹吗?”
“能弹。”江贺说,“你不放心的话我下去看着人。”
江贺说完这句话就跳下了后备箱,慵懒惬意的午后,中心广场根本没几个人,他走到车的侧面,身体微微斜靠倚着车身,从裤兜里拿出一根烟,这是和他一起卸货的哥刚才给他的,他拿打火机点起火苗,弯手拢着,烟屁股被点燃,冒出碎碎火星。
寂静的麻雀叫声过后,钢琴声从他倚着的后备箱里流出来,粱素弹得不是那首她最喜欢的丁香花,而是一首他没听过的音调比较欢快的曲子,有些微妙的感觉,他居然从这里面听出了粱素的情绪。
他吸着烟,笑起来的模样干净极了,眸子灿若浩瀚星辰,阳光照着他的侧脸清隽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