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素拿棉签沾了碘伏往他结痂的伤口上抹,还故意使劲摁,疼的江贺龇牙咧嘴的叫喊,粱素心里畅快了不少,放下碘伏,拿出纱布来缠他脑袋。
江贺问,“你以前当过医生?”
粱素被逗笑,“我今年才十六岁,去哪儿当医生?”
江贺又问,“看你的手法挺熟练啊。”
粱素淡定的哦了一声,“小时候最喜欢玩芭比娃娃护士的游戏。”
给江贺包完纱布,粱素弯腰,手托着膝盖,笑吟吟的冲着他,江贺的眼神落在她的唇上,又掀眼和她对视,“你才十六岁,怎么不念书了?”
粱素说,“不想念了。”
“你家也在丁香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谁家的?”
“我外婆是杨晓梅,我小时候没回来过几次。”
听见这个名字,江贺瞬间熟络起来,“我知道你外婆,我给她送过好几次东西,你小时候不回来,现在怎么回来了?”
“不告诉你。”粱素直起腰。
江贺从台阶上跳下来,拦到她面前,“你在这里上班,多久放假?”
粱素说,“明天。”
“明天?”
“我们一个月放两天,至于是哪两天,可以自己选。”
江贺问,“明天出去玩吗?”
“你也不上学了?”粱素背着手转过身走,江贺把旁边装医药的塑料袋拿上,追上她,“明天学校放礼拜。”
“明天跟我出去玩吗?”江贺又问她一遍。
“我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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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素外婆家是丁香巷唯一的楼房,说是楼房,其实也就三层楼高,是上个世纪起的,杨倩当年结婚的时候给买的二手房,单元楼门对面是一片瓦房储物间。
梁素从楼道出来时,江贺就蹲在对面瓦房门口,铁皮门被阳光照射着,看起来硬邦邦但又脆的极易折弯。
“不是说在公园见吗?”
“怕你找不到。”江贺站起身,朝她走过来,手上还拎着一个塑料袋子,是他早上出门时买的包子,初春早上凉,他已经捂在心口暖了好一会儿。
梁素咬了一口包子,还是肉馅的,味道很鲜美,她几口就把包子吃完了,“挺好吃的,你在哪儿买的?”
江贺说,“不是买的,是我妈做的。”
粱素停下脚步,低敛着眉眼把手里的塑料袋折叠好,攥在手心里,“你妈妈真好。”
江贺从她手里拿走塑料袋,揣进自己兜里,粱素抬起眉眼冲他笑,“我们去车站?”
“不去车站。”
“那去哪里玩?”
江贺一笑,拉住她的手腕,“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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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贺早早出门前,去了趟赵启宇家,问他借了自行车,就停在杨晓梅家楼房后边,江贺又仔细擦了一遍后车座,才扶着车把看粱素说,“我骑车带你。”
粱素拢了拢裙子,扶着他的胳膊坐上后座,裙身上去半截,露出小腿处的肌肤,纤细白净,在太阳光下晃得耀眼,江贺目光一顿,霎时移开目光。
“你怎么有那么多裙子?”
“我喜欢啊。”粱素答,她的手从江贺的胳膊上滑下来,改为扶着车座。
粱素仔细想了想,她从小到大无数的兴趣爱好中,也只有一衣柜的裙子被她留下来了,她爸破产还债时,把她的钢琴、画板都卖了,甚至连她的保险也退了。
江贺骑上自行车,对粱素说,“怕掉下去的话可以抱着我。”
粱素原本就想抓着他的,结果一听他这么说,她脸往旁边一撇,“想得美,我才不抱你。”
丁香街后面有山,但是山不高,还是缓坡,江贺轻车熟路的找着道,载着粱素上了山,他把车停在树下面,朝粱素伸手,“走。”
粱素看一眼周围有些光秃还未生草发芽的锅盖似的土地,有些好奇但又有些不耐烦,“你到底带我去哪儿?”
江贺不说话,拉着她一直跑,前面是朝下的一道坡,跑到坡下面,视野豁然开朗,正前方有一方水塘,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微风徐徐,碧浪清波。
粱素看着心都激荡了一下。
江贺跑到塘边,捡起一块小石头,朝后伸了伸胳膊,做出瞄准的姿势,石头飞过水面,接连点起三四圈水波,他转头看粱素。
粱素看他一眼,低下头笑了。
他又朝粱素伸手,粱素一边说着我不过去,一边却朝他递出手,伴随着一声惊呼,粱素踩到了泥泞的软土,两只白亮的帆布鞋陷进了泥里,人因为被江贺及时扶住,而免受大地之吻。
“我都说我不过来了!”粱素在尴尬中露出几分恼怒。
江贺一边笑一边弯腰,将她扛上右肩,又把她的鞋从泥里拔出来,然后扛着人、拎着鞋走上山坡去了,他把粱素放在一块干净的草坝上,拎着她的鞋到塘边剔卡着的淤泥。
一双鞋被拎回来时,依旧布满脏污的泥土印子,粱素却没再生气,问他要过鞋来,低头穿上,江贺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拨了拨杂草石头,在她旁边坐下。
旁边的粱素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忽然给他递过来一只耳机,“我带了随身听,你听歌吗?”
江贺接过她的耳机,靠近她坐了一下,粱素戴上另一只耳机,按开播放器,一阵悦耳低沉的音乐声响起,粱素把随身听放在地上,手抱着膝盖,身体微微晃动,她很享受音乐。
一首歌听完,粱素摘下耳机,问他,“你听过这首歌吗?”
“听过。”江贺回忆起那天的场景,“你那天在王大福家弹得就是这首歌。”
粱素微微诧异道,“你听到了?你就听过一次就记住旋律了?”
江贺说,“印象有些深刻。”
毕竟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听人弹钢琴。
粱素捧着脸看他,“这首歌叫丁香花,是唐磊唱的,你喜欢这首歌吗?”
江贺笑着问,“我妈喜欢,我班女生都喜欢周杰伦和蔡依林,你和她们都不一样。”
粱素瞪着他,“我就喜欢丁香花。”
江贺一笑,“那我也喜欢。”
他低头看着粱素搭在膝盖上的纤纤长指,“那天我看见你坐在椅子上,指头来回动,就跟变魔法似的响起这首歌。”
粱素被逗笑,“弹钢琴怎么是变魔法,它只不过是一种乐器,等下次有钢琴的时候,我教你弹。”
“非得下次吗?”江贺抬头看她,“现在行不行?”
“行啊。”粱素一口答应下来,挑了块草木稀疏的空土地,她拿着江贺捡来的粗枝,画出一副琴键,然后拉着江贺一起蹲下,她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发尾蹭过江贺的手背,她身上的香味弄得他心痒痒的。
粱素表情认真,埋头在每个琴键上都挨个按了一遍,嘴里还自动配着声音,江贺学着她的样子也在每个琴键上都点了一遍,他的笨样子让梁素捂嘴笑。
“你这个老师一点都不负责,怎么还嘲笑学生呢。”江贺说。
“好,我改。”粱素一边应着,一边拉过他的手来,然后抓住他的手腕,纠正他的弹琴姿势,“手腕得立着,你刚才全塌下了。”
江贺的手骨节分明,指纹清晰,指腹上有略微粗糙的厚茧,被粱素抓着摆来摆去,他性子耐不住会乱动,粱素刚调整好他的腕部姿势,他就塌了,气的粱素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
“再乱动我就不教你了。”
江贺蹲着的身体晃了晃,他抬手搓了搓后脖颈,“你弹给我听吧。”
粱素弹起来,一边弹一边哼着歌。
两人玩了好一阵,粱素的手上全沾着土,江贺拉过她的手腕,要带她去水塘边洗手,但是前不久才滑倒差点掉进去,粱素心有余悸的不肯去。
江贺安抚她,“你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跌倒了。”
江贺拉着她下到水塘边的小坡上,粱素就再也不肯走了,江贺跳下坡,对她说,“你好好蹲着。”
粱素蹲下来,她看见江贺在水塘边捧起一掌心的水,她升起胳膊,江贺手心的水从上面倒下来,来来回回三四趟,她洗了个干净,起身甩甩手,指尖的水滴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江贺走过来,“这里晚上有萤火虫,你想不想看?”
粱素才不上他的当,“春天哪来的萤火虫,我才不跟你待到晚上,我要回家了。”
江贺跑了几步,追上她的步伐,粱素远远的看见停在树下的自行车,往那个方向走,她忽然问江贺,“你□□号是多少?”
江贺顿了一下,双手抄在兜里,他的一截脖颈低弯着,“我没有□□号。”
也许是怕粱素嫌弃他土,他又很快说道,“给你手机号行吗?”
粱素站住脚,转身看他,“行啊,但是我没有手机,我只能给你留我外婆家的座机电话。”
两个人又并肩走起来,粱素对他说,“这样,以后如果你给我打电话,电话接通后你先别说话,如果听见是我外婆,你就立刻挂掉,如果听见是我,你就直接跟我说喽。”
“行,一言为定。”江贺说。
粱素抬起手,朝他晃晃小拇指,江贺笑起来,勾住她的小拇指,两人郑重其事的勾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