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情诗 第17章 微澜

以现实情况倒推，毫无疑问那家公司并没开起来，林许谙的钱也不出意外打了水漂。但这些是她在分手后才知道的。

公司起步的那段时间，李维越来越忙，情绪也越来越不好。看着李维焦头烂额，林许谙会静静陪在他身旁，给他鼓励和安慰，她告诉李维，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陪他一起度过。

其实她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可能他的公司出了问题，可能她的钱回不来了。但她没那么在乎，在她心里，那时的李维比那些钱更重要。

不久后，他们还要结婚，他们还有很漫长的未来。

可惜，属于他们的那个未来，林许谙再也等不到了。

李维不知何时开始频繁不接电话，搞消失。再之后，就是他突然找到林许谙提分手。

林许谙有这个预感，那时李维对她渐渐没了最初的殷勤，脾气也变大了。分手前的一个月，她已经经历了一遍不小的煎熬，对他突然的变化沉默接受。她理解李维的崩溃，代入自己，她也不会做得更好。

伤心是难免的，林许谙接受分手，但她还没失去理智，最重要的是问清自己的钱什么时候能要回来。

李维当时告诉她，那些钱短期凑不到，但年前贾俭就会还她，这家公司让他们元气大伤，所有人都需要缓缓。

林许谙同意了，左右有欠条在手，贾俭若是不还钱，大不了起诉他。

意料之外的是，后来贾俭不但没有按时还钱，甚至在她催促时拿起了架子，声称自己吃软不吃硬，她要是能好好和他说上几句话，服个软，说不定他能找人凑一凑试着把那些钱还她，可如果她还像这样对自己颐指气使的，说话那么不客气，那么他一分钱都不会给。

林许谙被他的不要脸震惊到。是他自己违背约定，居然还恬不知耻去挑林许谙的毛病。

她是那个债主，一个欠债的指望债主会有多好的脸色？更别说她其实已经够理性了，起码没指着他鼻子骂街。

想起最初给贾俭汇款时，他笑得那副谄媚样子，再看如今，这人装大爷的嘴脸，简直让她反胃。

在几番索要无果之后，贾俭干脆玩起了消失。

林许谙恼怒不已，直接联系上了一个律师。律师在调查完贾俭的个人情况后，告诉林许谙，这人现在已经是失信执行人。

那些豪车，出入的豪华场所，一掷千金的气派，竟从一开始就都是假的，这人是个骗子。

这就是李维十年的好兄弟，林许谙气得胸口疼，他当初凭什么那么自信在她面前打包票的？

林许谙从不觉得李维是个蠢人，他怎么会被人骗呢？难不成，是李维和贾俭联手给林许谙做局？

不过看李维的样子并不像，那段时间，他的焦虑是真实存在的，虽然他没出多少钱，但那些钱也同样打了水漂，他并不比林许谙好过多少。

事到如今起诉一个老赖也没意义，林许谙只能转头去找李维，本以为这辈子再无交集，她却不得不因为这笔烂账，一遍遍给他发消息打电话，可笑的是，从始至终她也不曾收到过一次回复。

这对林许谙的自尊是极大的侮辱。

她从没觉得那个在自己心里无比可靠的人，有一天会对她的处境冷眼旁观。林许谙起初本没想从李维那里要钱，她只是希望李维能联系上贾俭，催他快些还钱而已，但在李维的无视后，林许谙的想法改变了，这钱本来就是她借给李维的，她何尝不是李维的债主。

那段时间的经历，林许谙不想去回忆，这辈子都不想经历第二次。

有些男人说甜言蜜语的时候，牛吹得比天还大，真正遇到利益上的抉择，跑得比谁都快。

太恶心了。

“都说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给男人花钱倒霉三辈子。”林许谙失笑，“我谈了这么个恋爱，已经可以载入史册了，谁会像我这样冤大头？”

她那些老同学还猜测过她最后会傍上哪个大款，做豪门里做小扶低的阔太太，实际情况比那些恶意的猜想还滑稽。她为了一个不靠谱的男人，付出钱财付出真心，最后得到的是被欺骗、被放弃、被羞辱。

林许谙很能理解为什么有些女生在谈过一场失败的恋爱后会产生厌男的心理，在最痛苦的那段时间，她也有过这种感受。因为一个人，厌恶一个群体。

毕竟如果不谈恋爱，就不会遇到这么糟烂的事情。

可后来她自己也慢慢想通，在这段感情中，真正让她沦陷的是自己轻易就交付出去的真心、信任和依赖，虽然她是个事业上的独立女性，但在心理上还不够强大，区区一个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假模假式的关心和体贴，就让她深信不疑，失去了分寸。

真正让她身陷囹圄的，是那个过于单纯的自己。

宋加熠全程听下来，本来云淡风轻的脸此刻略显严肃。

“傻的人不是你，是他。”他做出精准无比的评价。

恩将仇报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

雨落的噪声在这一刻让人心安，林许谙发现那些让她痛苦的事情，当真正有了个倾诉的出口后，反而心里轻松了不少。

这几个月以来，她将所有负面情绪独自消化，谁都不曾提及过丝毫。

她原以为这种丢脸的事，自己一辈子不会和任何人提及。但和宋加熠说完后，林许谙并没有多少不自在的感觉。

宋加熠身上有种生死看淡的态度，和这样的人待久了，林许谙多少被影响到一点。

而且，在一个淡定的人面前发疯，她还没这种心理素质，那场景和人类看猴子没什么区别。

两支香烟的烟雾交错纠缠在一起，飘至半空，被伞外的细雨拍打消散。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宋加熠幽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她。

“贾俭现在已经是失信执行人，即便我起诉了他，他也不会还我钱，五十万借款这种案子涉及的律师费也是笔不小的数目，在钱极大可能要不回来的情况下，再搭一笔律师费，这账太不划算。事到如今我只能逼紧李维，这事是他引起的，自然也要他来负责，我不可能让他的美好生活建立在我的痛苦上。”

林许谙说这话时，表情带着麻木后的冷酷，短短几天得知的真相，足够她绝望中顿悟多回。

“这种事总要找个律师处理，我可以给你介绍个朋友，费用方面不用担心。”宋加熠坐直身子，完好的那只手肘撑在桌子上，“至于李维这边，你打算怎么逼他？”

林许谙的那种违和感又出现了，宋加熠又在她面前出卖兄弟。林许谙现在有点凌乱，怀疑宋加熠是不是故意的，在她这套情报，好转头给李维通风报信。

“他既然选择和姜柔再婚，你想没想过原因？”宋加熠见林许谙不答，自顾继续说下去。

能有什么原因？李维这种人，他会有感情吗？和姜柔在一起，不过看上人家的显赫家世，能助自己重入青云。

林许谙没接宋加熠的话，略有兴趣地看着他，“宋加熠。”

“嗯？”宋加熠抬起头，和她的目光对视。

雨大了些，噪声比刚才更高了。咖啡店露天区的位置只剩他们二人，林许谙将手里的烟按熄在烟灰缸内，朱唇轻吐出最后一口烟雾。

“你知不知道你这人很奇怪，李维是你好兄弟，又是我前男友，而我们之间，只是认识不过几天的关系，你觉得我会傻乎乎把所有想法，一字不漏全告诉你不成？”

-

回江锦的路上，宋加熠没让林许谙开车。右手虽然受了伤，但也不是一点不能动，左右不过一个小时而已。

林许谙拗不过他，只能让出驾驶位。

不算太久的路程，到达时雨势依然不见小。宋加熠先送林许谙回公寓，路虎驶进地下停车场，带进来一条潮湿的轮胎痕迹。

停在电梯间入口前，林许谙解开安全带，侧头对宋加熠说：“那我先回去了，你等会慢点开。”

“嗯。”宋加熠的脸在阴暗交界处看不清表情，声音依旧带着淡淡低哑。

打开车门，林许谙从后备箱取出自己的行李，拖着慢慢朝单元入口走去。

身后一声车门关闭的轻响，林许谙捕捉到了，心中微微一动。

“林许谙。”

林许谙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宋加熠的脚步一声一声从身后传来，停在她背后半米远的地方。

“...你不是敷衍我吧。”

“当然不是，”林许谙顿了顿，回头朝他一笑，“我要想想。”

不再多言，她拉着箱子走进单元门。

宋加熠欲言又止，看着她走进电梯，神情淡然地按了下楼层，电梯门缓缓关上。他百无聊赖地挠了挠头，这女人的态度还真拿不准。

一个多小时前，满城某家咖啡馆门前。

宋加熠理解林许谙的怀疑，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确实让人难以理解。

“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宋加熠对林许谙说。

空气沉默得将周遭的雨声扩大，林许谙望进眼前男人的眼底，从其中窥不到半分慌张。

她索性直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不是烂好人。你这样帮我，到底为什么？”

直说自己怀疑宋加熠居心不良有失情商，看着宋加熠包得严严实实的那条胳膊，林许谙也没那么有底气。

宋加熠只是轻挑了下眉，微不可察地歪了下头。

林许谙被他带的也忍不住疑惑地歪下头。

“我之前说过的，你不记得了？”他说。

“你说过什么？”

“在海林，海鲜餐厅那一次。”

宋加熠给了她提示，没继续说下去，拿起咖啡抿了一口。

林许谙回忆了一遍那天海鲜餐厅的经历，最接近的答案只有当时在走廊里，宋加熠面对刘放和黎陌说的那句话。

“在追。”

林许谙倒吸一口气，思绪回归现实，圆圆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她一直以为那是宋加熠胡扯的。

得到这个答案，她惊讶之余也没多意外。

林许谙被不少男人追求过，她能分辨得出一个男人对自己是否感兴趣，更别说这其中还有她的有意引导。

只是她没料到，宋加熠竟然这么早就和她坦白。

今天才是她们接触的第二天。

林许谙收起心中的波澜，脸上还在故意维持方才的讶异。

“我还以为，你和李维之间有什么过节，所以你才一直帮我。”

宋加熠有点哭笑不得。

“林许谙，我说过了，他是我兄弟。”他声音带着几分笑，表情照平日温和了许多，“我和他能有什么过节，你这样说，就是对自己太不自信了。”

林许谙低下头。

她其实是个自信又不自信的人，因为外貌带来的备受关注让她清楚自己的优势，但每当她培养出一些自信时，现实又会教她做人，告诉她自己其实没有那么特别，并不会因为那点漂亮收获别人无条件的爱与温柔。

“盲目自信也不是好事。”她这样回答。

多余的矫情话不必说了。宋加熠已经和她坦白，林许谙头疼的是该如何处理他们现在的关系。

本来她还想利用宋加熠，从他身上得到些李维的把柄，加以利用好让李维快些把钱还她。谁成想，这条鱼竟然这么好钓，她还没做什么，宋加熠就直接表白了。

林许谙这边可还没准备好。

宋加熠盯着她的目光深了些，双手交叉随意搭在胸前，语气恢复了原本的淡然。

“不对，要说过节，我和他其实也有点。”他眼睛深了深，“我有时觉得他不知好歹，这应该也算吧。”

林许谙无言看着他，倒也不用如此牵强地迎合着她说话。

“不说他了。”宋加熠身子靠前了几分，对上林许谙的眼睛。这一次，他的表情正儿八经了许多。“林许谙，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试试？”

“...？”林许谙被他突如其来单刀直入的表白惊讶到，双手在桌下默然握紧。

宋加熠捕捉到了她脸上那丝警惕，语气懒洋洋地继续说，“你不觉得，对一个男人最好的报复，就是找一个比他更好的吗？”

话及此处，林许谙抬眼看他。

她不知道宋加熠是不是那个更好的人，她也没那么关心。但她知道，在李维心里，宋加熠比他好。

其实宋加熠这个男人倒挺符合她对另一半的许多想象，但可惜现在的林许谙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

面对宋加熠的坦荡目光，林许谙先是沉默，而后短促一笑。

“有道理，但是宋加熠，你这表白太糙了，我得考虑考虑。”

林许谙已经被男人背叛过一次，她的恋爱脑所剩无几了。对于宋加熠，相比喜欢，她更多的是需要。

但短期的接触让她还不能摸透宋加熠这个人，他是认真还是随口说说，需要点时间证明。

走进电梯，林许谙按下楼层。

电梯门缓缓关上那一刻，她如释重负地靠在墙边。

林许谙没做过渣女，偏偏对象又是个她看不透的人，她不知道如果真的要玩，她有没有那个能力搞定宋加熠。也不知自己这个走投无路的计划，到底行不行得通。

目前她手上根本没有任何能够牵制李维的证据，但她知道，宋加熠身上一定有。在和李维的那通电话里，林许谙骗了他，李维误以为她手上有对他不利的证据，承诺会马上凑好那五十万，让她给自己些时间。

李维这人够聪明，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如果被他发现林许谙是虚张声势，那五十万再想要回来就难了。

想到这里，林许谙觉得自己的头又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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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