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情诗 第18章 尘封

回到江锦的住所，林许谙如同回到睽违已久的避难所。

进门后她将箱子随意扔在一边，直直倒进客厅柔软的沙发上。手提包掉落在柔软的地毯，里面的东西零散散落周围。

林许谙趴在沙发上，目光留意到地毯上的一个小物件，伸手把它拿起来放在自己眼前端详。

是宋加熠那天晚上送她的蝴蝶结盘发卡。蓝色丝绸盈润光滑的触感轻贴她皮肤，尾处的几颗水钻在暗室内依旧幽幽闪光。

其实除了以前工作的时候，林许谙平时几乎不盘发。

在医院上班时，她一贯给人以专业干练的第一印象，衣服永远是熨烫妥帖的职业套装，搭配上各种款式的高档丝巾，长发利落盘起，妆容精致得体。

以前的她在外人面前，都是光鲜亮丽，完美得高不可攀。

林许谙心中似有所动，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卧室，从衣柜中挑出了一套曾经的职业战袍。

那是一套黑色的休闲西装，上身垫肩短款小西服，下身包臀荷叶边半身裙。

林许谙将身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扔在一边，先穿上那件小西服。这件西服以前穿着还算宽松，现在胳膊处的布料却让她觉得发紧，可这还不是最夸张的，等她再拿起那条裙子时，发现裙子只能卡在大腿处，再提提不上去了。

她曾穿过这身衣服拿下过很多客户，它见证了自己许多辉煌的日子。如今这套衣服，居然穿不上了。

默默脱下衣服，林许谙心情复杂地将它小心挂回衣柜，像是久不上战场的将军无比珍视地收起了战甲。

过去的这段时间，林许谙从未真正把变胖这事放在过心上，毕竟现在的她已经不过度追求外表。可刚刚那一刻，她实实在在感觉到自己的心产生了一丝挫败。

那一件件穿不上的衣服，像是自己的骄傲，如今脱离了她的躯体，被迫被她尘封在了柜子里。

-

第二天，林许谙终于下定决心开始减肥。

彼时她身处离家最近的医院，刚和魏瑾华通完电话。

坐在医院等候大厅冰冷的座椅上，林许谙面无表情大口喝着矿泉水。

刚刚去采血室抽完了血，马上要做超声检查，她需要尽可能地多喝水，让自己的膀胱到达承受不住的程度，才能进去诊室开始检查项目。

昨天林许谙一路奔波劳累，回到家睡了一整天，没来得及和魏瑾华通电话，只是报了个平安。今晨她起早来医院，排队开单子的间隙，魏瑾华又打来了电话。

尽管林许谙一个劲地遮掩，还是被魏瑾华听出来她是在医院。听着电话里魏瑾华着急关切的语气，林许谙扯了个谎，说自己只是得了个小感冒，来医院吊水。

一番耐心哄下来，魏瑾华虽然不放心，最终还是被安抚住挂了电话。

林许谙开完单子，去自助柜买了两瓶矿泉水坐到等候区，戴上蓝牙耳机，无聊地听着音乐。

这趟来医院看诊，严格来说也不算什么大毛病，只是林许谙已经好几个月没来大姨妈了。

本来她觉得这东西不来正好，省得疼也省得麻烦，可时间一长，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没底，为了自身健康着想，她觉得有必要来医院检查一下。

这段时间发生的糟心事太多，不管稍后的检查结果如何，林许谙觉得自己都不会有什么波澜。一切已经足够坏了，也不多这一两件。

耳机里随机播放的激情DJ突然中止，林许谙的电话又响了。

“喂？”

“在干嘛。”

清冷的男声。

林许谙愣了下，即便人不在自己眼前，她还是莫名坐直了身子。

“在外面。”

“嗯，我来找你。”

“...”林许谙无声地张着嘴，一时忘了回应。

如果她没记错，他们之间的发展只到宋加熠对她表白这个程度，怎么刚听他的口吻，已经熟稔得好像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似的？

“怎么了，不方便？”宋加熠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不见异样，语气比平时温柔了许多。

“没有，我现在在医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你生病了？”宋加熠那边似在车里，一声引擎响，他语气沉了些，“哪家医院？”

林许谙报了医院地址，宋加熠简短地应一声，让她在医院等他，自己马上就到。

宋加熠说的马上到，还真是一点没掺假。电话刚挂断没到十分钟，他人就已经出现了。

林许谙还坐在等候区，当宋加熠风尘仆仆赶过来，坐在自己身边位置那一刻，她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闯红灯了？”她鬼使神差问出这么句话。

宋加熠微微抬眉，漆黑眼眸盯进她双眼，“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你家楼下。”

林许谙顿了顿。

医院离林许谙家里两公里左右，即便如此，这么短时间赶来，宋加熠也需要加快脚步才行。

林许谙没继续问，抽回和他对视着的粘腻视线，默默喝了口水。

“没什么大事。”没等宋加熠问，林许谙先回答他，“大不了不孕不育而已。”

宋加熠打量她的目光深了些，感受到气氛略沉重，林许谙也不开玩笑了。

“骗你的，你还真信啊。”她揶揄看着他，“再说了，我不孕不育，你紧张什么。”

宋加熠移开目光，淡然开口，“我只是担心你身体。”

林许谙笑而不语，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垂，像发现了新大陆。

这家伙居然不好意思了。

二人没再说话，宋加熠安静陪在她身边，低头看着手机。

林许谙不是第一次和他这样沉默地坐在一起，多少也习惯了这种氛围，她把耳机摘下来一只递给宋加熠，宋加熠毫不见外地接过。

挂耳式耳机不降噪，但音乐劲够大，宋加熠听到那一刻微微挑起眉。

“要换歌吗？”林许谙问他。

“不用。”宋加熠扭过头盯着她，“你品味还挺独特。”

林许谙没忍住笑出声，不是她喜欢听土嗨，单纯是医院这地方气氛有些沉重，她想转移下注意力。

已经憋了半个多小时，林许谙终于濒临边缘，拿着单子去了超声检测室。

宋加熠拿着她的包包和外套等在诊室外，随意地靠在医院走廊的墙上，这一幕引得或经过或等候的妇女们频频侧目。他脸上没什么被围观的不自在表情，依旧淡漠。

“看，那边那男的好帅啊。”

“陪女朋友来的吧。”

“这不是废话吗？这是妇科门诊。”

“好想知道她女朋友长什么样。”

周围偶有小声议论的声音，宋加熠突然想抽根烟，左右望了望，没发现消防通道，只好继续原地等着。

几分钟后，林许谙飞快走出来，宋加熠刚想上前关心一句，被她伸手制止。

“我先去个厕所！”她脚步如闪电，一溜烟地跑到走廊另一边的尽头。

宋加熠望着她奔逃的背影，嘴角淡淡扯了下。

检查结果不算坏，林许谙得的是多囊卵巢综合症，不来大姨妈的主要原因是体内雄激素过多，简单来说就是肥胖和压力导致。

对这个结果她其实有点意外。虽然这几个月她胖了一些，但体重也并没达到多夸张的程度，怎么就至于连月经都影响了？

医生只是告诉她，得这病的不一定非是两百多斤的大胖子，只要是短期内迅速发胖的情况，都是直接导致这症状的病因。

不过医生也说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适当控制饮食，多运动，别熬夜，保持良好心情，把体重降下来后，月经很快会恢复正常。

林许谙不想喝中药，医生给她开了些中成药，价格也相对便宜些。

忙活了一个上午，不管结果好坏，总算也是尘埃落定。

林许谙就算为了自身健康，现在也必须把减肥这事划到日常生活重要范畴。

然而就在这样一个她已经下了决心的关键时刻，宋加熠居然在旁边懒散散地问了她一句：

“等会吃什么？”

“...”林许谙看了他一眼，“你刚才也在诊室，医生的话不是听见了？”

“听见了。”宋加熠耸了耸肩，“医生告诉你注意饮食，不是告诉你一口饭都不能吃，我刚才看了下，附近有家韩餐还不错。”

林许谙在原地站定，内心经历了一番挣扎，“好吧。”

就当是减肥前最后放肆的一顿。

宋加熠这男人看着对凡事都不算上心，但其实也挺说一不二的，林许谙在和他的相处中越发觉得，他骨子里有股霸道劲儿，只是不经常出现。

就比如点菜的时候，以往宋加熠会把菜单交给她让她先点自己爱吃的，可这一次，他一个人独自包揽了点菜这个任务，中途林许谙看了眼旁边客人桌上的一道菜，委婉地说自己也想吃那个，宋加熠偏头看了眼，对她说那个热量太高了，不行。

林许谙眉头拧成了结，被宋加熠用手指轻轻推开。

“明早六点我在你家楼下等你，一起晨跑。”吃饭时，宋加熠对林许谙说。

“你在做警察之前是健身教练吗？”林许谙不满地看着他，郁闷地叉起一口蔬菜塞进嘴里。

“不算专业，但监督你没问题。”宋加熠弯了下眼角，漆黑的瞳孔倒映一丝微芒，“反正我是免费的，跟着我练效果不会比你报健身班差，这么划算的买卖你不做？”

“哪有白来的好处？”林许谙笑了下。

下一秒，意识到这句话此刻说不太合适，她顿了顿，收起笑意。

宋加熠不傻，听出她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隐藏的深意。

“林许谙，”他又用那双沉静的眼睛盯着她，却不显得压迫，“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懂人性的。”

“...不是。”林许谙不看他，自顾摇头。

这样简短的回答显然没能满足宋加熠，“那你是怎样想我的？”

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人莫名心慌。

林许谙开始后悔自己的嘴怎么一点把门的也没有，那种近乎于嘲弄的话就这样口不择言地讲出。

她倒不是觉得有愧，单纯认为自己说话有失分寸，宋加熠感到不舒服也正常。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针对你。你也知道的，我那个前男友以前对我不错，可后来...算了不提了，我刚刚那句话也只是有感而发，不是故意揶揄你的意思。”

“紧张了？”宋加熠看着她略显慌乱的模样，扯了下嘴角，用公筷往她碗里夹着菜，“我问你也不是介意你对我的看法，对我来说，你的感受更重要，如果我哪里让你不舒服了，你可以直说。我希望你在我这里能轻松一点，千万别委屈自己。”

“你不生气？”

“我没有生气的理由，只是有点遗憾。不论是谁遇到那样的人，那样的事，都很难再信任别人，这是情理之中的。”

宋加熠目光认真了些，“不过，我也希望你知道，你是值得别人对你好的，别妄自菲薄，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放弃本来坚持的东西，那样不会让伤害你的人后悔，只会让他们得意。”

“就像你说的，报复别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比他们过得更好？”林许谙挑眉，故意没说出宋加熠讲过的那句话。

宋加熠突然觉得林许谙的老实都是装的，她骨子里比谁都坏。

“我的原话不是这个。”宋加熠无语地看着她，往她盘子里夹了些菜，“吃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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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尘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