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事在巷子里传了两天便渐渐平息,少了一户人家,对杨柳巷而言没有什么不同,日子依旧这么过着。
转眼七八日过去,天气越来越热,眼见着进了夏日。
李长夏最近在考虑研究些夏日吃食,放在晌午卖。只是这样一来,朝食的量大概要削减部分,否则她也忙不过来。她初步打算卖凉皮凉面,不用再额外开火,放入调料小菜拌匀便能吃,很方便。
只不过还要购置碗箸,再添几张小桌椅,总不能让食客站着吃。钱倒不是问题,这一个多月来鸡蛋饼和糯米饭卖得很不错,问题是桌椅往哪放呢?
“诶,那不是布行的许掌柜吗?”身旁的李婉芝忽然出声,李长夏回过神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巷子口,身着绛色绸衫的妇人正在下马车,她甫一站定,车帘又被撩开,出来两位年轻的小娘子。其中着红衣的小娘子利落地跳下马车,又转身去扶身后的人。
郑秋澜拉住她的手,嗔道:“阿蕴,你小心点,腿脚才刚好呢。”
“我早就好了,本也没什么大事。”齐蕴说着还原地跳了两下,表示自己好得很。
许茹芸无奈地摇摇头,嘴里念了一句“皮猴子”。
眼见着三人进了巷子,李长夏推着小车示意李婉芝跟上,两人快走几步,上前打招呼,“齐娘子,郑娘子。”
齐蕴闻声回头,眉头上扬,“李娘子!”她忙转身拉住许茹芸,“娘,这就是李娘子,这位是……”
“这是我娘,李婉芝。”李长夏朝许茹芸福了一礼,介绍道。
齐蕴嘴角一咧,声音清亮道:“婉姨好!”另一边的郑秋澜微微福身,也跟着喊了声“婉姨”。
两方人就这么站在巷子口寒暄着,李婉芝知道齐蕴和郑秋澜,那日青云观的事李长夏当天便同她说了。
“那日走得急,观中人多未能寻到李娘子你们,今日特来登门致谢。”许茹芸面上恳切道。
那日在青云观,齐衡特意打听了周青野和李长夏的住处,说不日便登门拜访。李长夏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她青姨估计也早就忘了,没想到对方还真上门了。
李婉芝摆摆手,道:“许掌柜客气,不是什么大事,去家里说话吧。”
她在前方带路,领着一行人往小院走。
李长夏在后面推着小摊,齐蕴和郑秋澜一左一右走在她身边。
齐蕴打量着这小推车,好奇道:“李娘子,这就是你的摊子吗?”
“是呀。”
“这个设计倒是别致,这上面的板是做饼的吗?你这些陶罐里都空了,全都卖完了?你说的鸡蛋饼和糯米饭一定很好吃吧。”齐蕴绕着小车来回看,语气轻快,话又密,透着一股子亲近。
李长夏忍不住嘴角翘起,一一回答了她,末了,她又道:“我每日巳时前都在落星桥,你们若是有空,便来尝尝,我请你们吃。”
齐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要的要的,我肯定要去的。”
“李娘子,阿蕴可是属鼠的,哪有好吃的就往哪里钻,你小心她把你的摊子吃空了。”郑秋澜打趣道。
“我明明属牛好不好。”
李长夏和郑秋澜对视一眼,笑了出来。
回到小院,李婉芝把人引进堂屋,自己去泡了壶花茶,又让李长夏拿些蜜饯糕饼出来招待客人。
许茹芸见状,语气略带歉意道:“今日冒昧叨扰,倒叫你们好一通忙,李娘子勿怪。”说着,把手上的礼盒往前推了推,“备了些薄礼,还请李娘子一定收下。”
郑秋澜也站起身,递上礼盒,解释道:“今日合该家中长辈一起过来,只是学堂事多,家父不便过来,我便央芸姨带着我一道来了,婉姨莫怪。”
郑秋澜的母亲早逝,家中长辈只剩下在学堂教书的父亲,他平日事忙,休沐日才能得个空闲,何况他一介鳏夫上门,确实多有不便。
她们两个如此郑重,倒让李长夏不知如何是好,那天出力的是周青野,她自己除了喊了一嗓子外,好像什么都没干。
李婉芝双手接过礼盒,道:“好孩子,快坐。”
她在条案那头坐下,继续道:“许掌柜不必如此,那日的情况换了谁都会救,况且阿青救人也从未想着要什么回报。”
许茹芸点头,“是,可那日若不是周娘子和李小娘子,这俩孩子怕是魂都要吓没了。”
李长夏心虚,那时她的魂儿已经吓没了。
许茹芸环顾一圈,问道:“对了,怎的不见周娘子?”
“阿青有间酒垆,她得过去看顾。”
“那真是不巧,改日我去酒垆谢她。”
……
陪着说了会儿话,李长夏便先去井边洗刷家伙什。
许茹芸看着她的背影,夸道:“李小娘子真是乖巧又懂事,我家阿蕴若是有李小娘子的一半,我都烧高香了。”
“我倒觉得齐小娘子率直可爱呢。”
两人围绕儿女又展开一番话题。
下首的齐蕴坐不住了,时不时便探头往院里看。
李婉芝注意到她的动作,温声道:“齐小娘子若是坐累了,可以去院子里走走。”
齐蕴没动,看了眼自家娘亲。
“我看你脖子都快伸出二里地了,去吧。”许茹芸嗔道,随后转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李娘子见笑了。”
李婉芝摇摇头,“还是孩子呢。”她满眼柔和地看着这两个年轻小娘子,杨柳巷里没有与李长夏同龄的小娘子,若是她们能与自家女儿常往来,倒是一桩好事。
齐蕴得了准许,牵着郑秋澜欢欢喜喜地出了屋子。
李长夏正在洗陶罐,郑秋澜顺手搬来一个小马扎,挽起袖子打算帮忙,齐蕴自觉笨手笨脚,便蹲在一旁陪着。
李长夏惊讶,忙阻拦道:“郑娘子这是作何,快放下,你是客人呢。”
郑秋澜莞尔,轻轻推开她的手,“李娘子就别同我们客气了,我瞧着我们三个年龄相仿,往后便以乳名相称吧,这样听起来也亲昵些,你可以叫我阿澜。”
“还有阿蕴。”齐蕴补充道。
“好,我的乳名叫阿蝉。”
“阿蝉!”
两个人齐声冲着李长夏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把她逗笑了,于是她也清了清嗓子,尾音上扬,“阿澜~阿蕴~”
三个人立时笑成一团,也不知到底在笑什么。
笑闹了片刻,郑秋澜问道:“阿蝉,青姨什么时候回来?”
“晌午会回来吃饭,下半晌去不去酒垆,全看她心情。”
是的,她的青姨做生意就是这么随性,这么多年,酒垆还没倒闭真是奇了。
“青姨是不是会武功啊?”
提起这个,李长夏与有荣焉,“青姨武功可好了,上次你们瞧见没有,那片竹叶就那么穿了过去!”
郑秋澜双眼亮晶晶的,使劲点头,“看到了,青姨真的好厉害呀!”
“我怎么没注意啊?”齐蕴问。
“大概你正忙着哭吧。”
齐蕴一脸懊悔,她只记得周青野把蛇甩了,别的什么也没记住,不过单凭这点,周青野也是她心里顶顶厉害的人,徒手抓蛇诶!
郑秋澜话锋一转,问道:“青姨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啊?”
李长夏当她是想单独买点东西感谢周青野,于是回道:“青姨喜欢喝酒,不过你不用破费了,她酒垆里都是酒,况且青姨救你们从未想过回报。”
郑秋澜陆陆续续又问了许多问题,譬如青姨以前是不是行走江湖的,是做什么的,她是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
李长夏终于从那张兴奋的面容上觉出不对劲来,“阿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找青姨啊?”
“我要跟着青姨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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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习武?”周青野一脸不可置信,揉了揉耳朵又问了一遍,“谁要习武?”
“阿澜,郑秋澜,就是上次在青云山救的小娘子,着天蓝色衣裙的那个。”
周青野努力回忆了一番,长得文静秀美,通身一股书卷气,完全想不出她舞刀弄枪的样子。
“那她口中的青姨不会就是我吧?”
“……请问在场还有别人叫周青野吗?”李长夏指指自己又指指她娘。
周青野皱皱眉,啧,小孩子家家的想一出是一出。
她在心里抱怨了一句,便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口凉皮一口肉夹馍,吃得正开心。
“怎么样?”李长夏问。
“嗯嗯,好吃。”
从前她在关外也吃过这类似肉夹馍的大饼夹肉,不过那个饼子干硬粗粝,远没有手上这个软乎,里面夹的肉也只是放了粗盐烤制的,不像这个卤肉,深红油亮,多汁软嫩,丰腴的肉汁浸着饼子,稍不注意,便能沿着指缝滑下来。
许是这些年在繁花镇养刁了嘴,那时觉得大饼夹肉实在是人间美味,现在若是让她再去吃,怕是一口也吃不下了吧。
周青野兀自评价着手里的肉夹馍,李长夏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然后笑着道:“青姨,我问的是阿澜习武的事怎么样。”
“唔,她大概就是心血来潮,过两天就好了。”周青野不甚在意,继续啃饼。
谁知,第二日一早,郑秋澜便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