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只听到程炽严继续道:“好,你没错。”他一边冷冷点头,手一边按在自己的佩剑上,一边开始在屋子里踱步走动。
“那你告诉我,当时拦住你的牧民有多少人?”
程江离答:“约有二,三十人吧。”
程炽严道:“那参加归灵盛会的人呢?”
“千百人。”
程炽严:“归灵盛会,险中决胜负。为确保平安,我疾风火雨部肩挑重。献祭灵兽,是为我部弟兄补充灵力,以确保盛会无碍。此外,为布局盛会,所耗费的灵力也非我部现在能轻易祭出的。因此抓捕灵兽祭献,一方面,彰显我火雨部的实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归灵盛会顺利进行……”
“呼……”
程炽严的侃侃而谈突然停顿了,因为程江离突然很响亮的打了一个懒洋洋的长长呵欠!
“你,混账!”
虽然情形严肃的很,但是孟渊只觉得憋笑已经要憋出内伤了。
程江离被呵斥了一声,打了一半的呵欠顿住:“对不起,我……就是真的好累……”
程炽严的声音都气得快劈叉了,劈头盖脸的开始数落程江离的各项罪状。
还真就和传闻中的差不多:酒不离身、寻花问柳、夺人所爱、屡屡随意爽约其他门派的灵兽宴请……
程江离全盘没有一声否认。
程炽严一边说,一边踱步,越来越气,那柄被他握住的炽炎剑,虽然还在剑鞘中,却已经发出微微的嗡鸣,一股威压从空气中降下,虽然看不见,但是几片从窗户中飘进来,落在方几上的花瓣已经渐渐的变得纸一般透明,孟渊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几乎承受不住。
程江离却纹丝不动,说话的声音稳稳的,稳到带着一丝懒散的温柔:“冥水鹿已经放走了,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抓得到它,帮主不要生气了,生气也没有用。”
程炽严:“好,叫我帮主对吧。”
“我本来对你寄予多少厚望,你是知道的。”
江离不答,叹了一口气。
程炽严:“如今,世间险恶,天地不稳,万民生活于水火之中,日日不过祈求平平安安,已经是难上加难。我已经失去岩儿,只能寄期望于你,未来执掌疾风火雨,拯救天下苍生。可是你,却总是在这些要害上拧不清楚!”
程江离带着面具,看不出表情,答道:“伯父,我累了。”
程炽严摇头:“不,你不是累了,你是还没有尽力。”
程江离:“我会在盛会上谢罪的,一切的过错,我都会揽到自己身上。”
程炽严:“那只是认错。认错谁不会?那是庸人都会做的事情。”
“那帮主还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先赢下盛会。”程炽严道:“我要先让天下人看到,疾风火雨部虽然放走灵兽,但是并不是因为技不如人……”
“帮主……”程江离准备开头,但话没有能插得进去。
程炽严接着道:“各门各派的长老们都在,你得为了以前哪些混账事,向大家都一一道歉,然后拿出改过自新的样子来。”
……
真是累!
孟渊听着在心里想,这程二公子的日子,真是累!
一边被骂着,一边得扛着天下第一大部的威名不倒,一边还得俯首做小。
孟渊有点想冲出去扇程炽严一巴掌的冲动。
程江离又叹了一口气:“帮主,我身上余毒还在,功力恢复不到五成,有自知之明,赢不得了真正的高手的,别总是对我报那么大的希望。”
程炽严哼了一声:“你也有怕的时候?”
程江离:“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就算我全力拼死以赴,但是如果临场毒发,只怕还是会折损疾风火雨部的脸面。
是以,还恳请帮主不要老是将太大的期待给予我一人的身上。”
程炽严语气不容置疑的:“我不接受其他的答案。身为我程家唯一的子嗣,你退无可退,办不到也到拼命去办。岂不闻,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江离半晌没有吭声。
程炽严说完这些,见江离不答话了,走过来站在他面前道:“给我跪下!”
程江离没什么迟疑,跪的很丝滑,似乎是早就懒得站着了。
程炽严:“你不要以为带着面具,我就不知道,你心里,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冷笑。”
江离程序性的回答:“江离不敢。”
程炽严冷笑:“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吗?
我最治不了的,就是你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你哪里不敢了,天底下还有什么你不敢的出格事情?”
江离:“……”
程炽严:“你好好给我记住,疾风火雨部,自创立初始,就是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我们平风浪、踏火海。出生入死,抓捕灵兽献祭天地,都不是为了自己。疾风火雨部的人,心里排在第一的,不能是自己,不能有“我”执。尤其是你,更不可以任性!”
大义凌然。
孟渊在心里牙疼的嘶了一声。
程江离终于抬起了脸,那张墨玉面具后的双眼黑漆漆的:“伯父说的是,但,如果心中没有“我“,如何能体会到世人的苦难,又如何救世人于危难呢?如果连自己都看不到,我怎么去看到世人?”
他虽然跪着,声音懒洋洋的,却毫不躲闪:“我年纪轻,见识少,所以,我现在只求行事问心无愧。
天下苍生,于我来说,太难了。”
孟渊觉得,程炽严离开的背影几乎是被江离气到发抖。
一代宗师,神兵炽严,天下第一大门派的帮主。
被一个大约17、8岁小小少年气到发抖,孟渊也觉得有点同情。
但是下一秒,他就顾不上同情了,只见房门在程炽严背后合上后,江离公子便站起身来,发了一会儿呆,随后,便缓步走向床榻,动作似要宽衣就寝!
孟渊大惊,自己躲在层层叠叠的纱幔之后,地方狭小,江离公子一上来,必然会发现这里藏得有人。
避无可避,不如先发制人!
孟渊身随心动,方知寒光出鞘。
知道江离公子武力必定远胜于自己,是以一出手,便是竭尽全力。
只见纱幔一闪,孟渊已经到了江离身后,方知直接架到江离公子的脖子上。同时不愿被看见自己的相貌,伸手一挥,方几上的烛光被劲风扑灭。
江离饶是反应迅速,一是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到疾风火雨部里来偷袭他,二是还沉浸在和程炽严的争执中似乎没有回神,竟然被孟渊一举制住。
江离公子劣势之下,并不慌乱,见一把极锋利的刀刃贴在自己的要害,脖子上传来森森寒意,却没有正常人应该有的求生本能,只是赞道:“好贼,好胆量!”
孟渊很不满:“你叫谁是贼?我还瞧不上你家的土财气呢!”
这出声回答之后,孟渊觉得自己手中的江离似乎身体僵了一下。
随后,那个冷冷的声音缓和了很多:“哦,那你这样把刀架着我,不是为了劫财,难道为了劫色?”
孟渊:“你想多了吧,一个大男人,有什么色好劫?”
一句说完,却暗想,不对,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水月江离,说不定打他主意的还真大有人在。
孟渊不想让他再胡乱猜,免得谈话的走向乱歪,毕竟自己还身在险境,需要速战速决。于是直截了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回答了,我便放开你走!”
江离:“哦,你要问话不简单么,我是最懒得说假话的人,你要问话,问就行,哪里用得着动刀子?”
听上去,语气确是越来越放松,真的懒散的不得了,让他的话听起来竟然十分可信。
孟渊觉得自己真的吃不透这位江离公子,似乎一举一动,都清奇的很。
完全没有办法以常理判断。
于是孟渊干脆言简意赅,直奔主题:“数日前,有一名白发大盗夜探疾风火雨部,据说偷走了一枚归灵盛会的令牌——此人现在被关押在何处?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江离呲的一笑:“原来是来问他,有意思,我正愁找不到人问呢!”
此言一出,孟渊直觉眼前一晃,手中原本紧紧缚住的江离公子,方才懒懒散散的人,不知怎么的一转身,却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孟渊心里大叫不好,方知向后刺出,抬脚一蹬床柱,借势便准备滑到窗户边溜走。
这一招,乃是孟渊最拿手的开溜身法,屡试不爽,上一次带着程匆逃离小酒店,便是同样的身法。
谁知,江离公子似乎早有预料,单手在他的肩上一拍,拍得他原地几乎转了一圈,将他极强的去势顿时化解,随后砰的一下,孟渊便被江离结结实实的压在床柱子上。
孟渊只觉得后背被那柱子撞得生疼,脑海中还不合时宜的跳出一句感叹,疾风火雨部,果然低调奢华,用的上好的木料,又粗又耐看又结实。若是自己小木屋里面那根摇摇欲坠的床柱子,这样一撞,早就断的四分五裂了。
但他没有时间胡思乱想更多。
现在的两人的局面,已经完全调转了。
孟渊后背紧紧被压在床柱上,出手格挡,手腕却被程江离就是一个擒拿抓住。手中本来拿着的方知,在柱子上用力一撞,也吃力掉了下来,被程江离一手抓住,握在手里。
孟渊只觉得程江离的手力大得出奇。自己双手被他从头顶压在柱子上,竟是动弹不得。
方知此刻还被江离的另一只手反握住,刀锋挑衅的在自己的脖子边滑动,简直就是在**裸的报复。
这样的姿势被人制住,孟渊简直浑身难受极了,只觉得一股怒气从后脊梁骨上升起来,只想着尽快脱身,立刻一曲腿,不管下流不下流,也不管脖子上有没有刀,用膝盖往对方的要害部位便顶过去。
程江离似乎早就料到他这一招,身体往前一压,干脆用自己的腿将孟渊的双膝也制住了。
这下,孟渊可真是动弹不得了。
写完“跪的很丝滑”这一句,还是想澄清一下,程江离的性格,怎么说的,在这个阶段,“累了”,可能是最真实的写照吧。
想要活得真实,很累的。尤其是他。
就像我们每一个挣扎过的人。
就像我们都走过的那些弯路。
希望大家不要因为觉得他“渣”“坏”,而放弃他。[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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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明珠斗墨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