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渊说不出话来。
他真是同情这位程公子的很。
他的所作所为,在当今世人看来恣意妄为,匪夷所思,但在孟渊看来,和古长老从小的教诲不谋而合,便很容易理解。
而疾风火雨部所谓的谢罪,点破了,无非就是部里没有其他人,能够在短时间内再去抓捕到一只填补空缺的灵兽,因此灭了火雨部作为盛会主办的威风。
谢罪……
想到此处,孟渊思绪又回到自己此行的目的。
于是闲聊中,装作毫不在意,却慢慢的向薛木头套问了疾风火雨部的房舍布局,人手安插,监牢所在,各项信息。
薛木头其实并没有亲身在疾风火雨部里走过,不过他极聪慧,从旁人的交流,自己的观察,以及各种来往安插里面,各种信息汇总一处,心中已经有了一副大致的布局。
他又丝毫不通世故,被孟渊问道,全然没有察觉对方的目的所在,反而被激发了倾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以,当夜色渐沉,两人道别,孟渊跃上疾风火雨的墙头时,脑海中几乎有一幅疾风火雨部的屋舍布局图纸,心里竟然觉得已经十拿九稳了。
藏钰族每个人都是优秀的猎手。
而族人中,孟渊更是佼佼者。
藏钰族不会因为技艺高超,以取乐为目的狩猎,但只要出手,从不落空。
为了这不落空,需要从小开始,在最漫长的追踪道路上练习体力,守在最狡黠的狐狸窝边等候磨出耐心,在最冰冷的瀑布下面忍受冲刷,在最炎热的夏季练习让自己冷静。
孟渊曾经为了追踪一只受伤暴走的野狼,在雪原上足足追赶了三天,几乎不眠不休。
然后又在野狼藏匿的山洞前足足守候了两天,才等到合适的时机,毫发无损的将其制服。
他在狼窝前藏匿的时间里,将自己的气息、动作,甚至自己的存在感,都缩小到几乎没有。
最好的猎手和最优秀的猎物都会有第六感,他们会在看见、听见、闻见对方之前,就提前感觉到危险的存在。
而这种第六感,几乎是潜意识的。
孟渊是最好的猎手,那只暴走的野狼也是。
因此,双方都在对方的第六感前进行沉默的搏斗。
一方是为了逃脱,另一方是为了抓获。
为了这只野狼,藏钰族人几乎都已经放弃。
所以当孟渊消失了几天,将野狼带回给古长老时,古长老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笑得像花开一样。
而今夜,那种在野狼窝前藏匿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孟渊的身上。
他俯身在屋檐之上,安静得如同在那里已经摆设了千百年之久的一只古老的石头脊兽。
只要他不动,疾风火雨部没有一位高手感觉得到他的存在。
疾风火雨部不愧是天下第一大部,屋舍宽大,院落中陈设极尽奢华,奇花异草满地,珠宝玉石也不过是点缀。
高马达官厌酒肉,此辈杼轴茅茨空。
这繁华,和这日益分崩离析的苦难的世界形成鲜明对比,如同不在一个尘世。
这一日似乎部里尤其繁忙,虽然已经深夜,仍然没有安歇,府中长廊上,来往之人不绝。
孟渊的第一要务,是按照薛木头所说布局,找到火雨部的囚室。
他原本以为潜入囚室是今夜最难的一步,然而没想到,疾风火雨部似乎十分托大,仅仅布置了一些法咒,安排了机关,竟然没有安插常驻的人手驻扎。
孟渊等到一班巡逻的火雨部弟子走远,立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绕过了那些法咒和机关,潜入囚室。
——这个过程太过容易,让孟渊自己心里都不免疑惑:似乎很多法咒和机关的设计,自己在藏钰族的功课中都学到了一般。
就算不是学的全套,但其机理也相通,是他从小玩儿到大的。孟渊基本上举一反三,都能破解。
孟渊没有想到的是,进了囚室之后,他才遇到今夜的难题:
囚室里并没有古长老。
来之前,孟渊再三向薛木头确认了火雨部囚室的全部布局。以确保自己不会疏漏。
他已经前前后后检查了3遍,仔细看了所有囚禁之人的面孔,确实没有。
囚室混着发霉的臭味,以及关押久了的囚犯身上的臭味,一阵一阵冲得孟渊直要作呕。他一时找不到古长老,心里紧张发慌,焦急之下,神智却越发清明。
他仔细回想听到的传言:
胆大包天、白发盗贼、梁上君子、被关押在疾风火雨部的囚室中……
种种件件,形态描画,招牌动作,似乎都指向古长老,又似乎都无法确认是古长老。
一个之前心里的疑问,现在越来越清晰了:
就算疾风火雨部遇到了小偷,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天下奇闻,为什么就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就好像故意到处嚷嚷,生怕人听不到一般。
稳重谨慎的古长老,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区区归灵盛会的拜帖,就只身闯进疾风火雨部?
会给藏钰族带来危险的事情,古长老从来不做。
前来打听的族人,因为没有薛木头指路,且身法都无法做到孟渊那样的隐匿,因此,他们没有进火雨部亲眼看到古长老被关押。
孟渊转身在黑暗中跳向火雨部后院的居所。
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能制住的人,问出确切的消息。这人须得知晓府中事务,不能是没有功夫的帮厨扫地的杂役。但又不能是府中的高阶弟子:孟渊对自己斗得过高阶弟子并没有多少信心。
此刻,他已经想好了要找的对象,在黑影中几个跃起,向后院的弟子房跑去。
程匆!
孟渊首先想到了他。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从程匆阔绰的出手,虽然带伤仍然凌厉的身法,孟渊判断他定然在府里就算不是高阶子弟,也定然是一名得力的后生,这样的人,才能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次,孟渊心里补充,好歹一起喝过酒,逃过命,跳过悬崖,杀过狼,就算后半部分程匆全程昏迷不醒,但看在相识的份上,就算打起来了,也许可以不用下死手……吧……
最后,就算真和他打,孟渊想起薛木头的话,程匆多半还伤重未愈,自己也许还能讨点便宜,逼问出东西。
虽然这种乘人之危的想法,多少有点不地道。
但是,顾不上了。
夜已深沉。
几处相邻的子弟居所中,窗户上映着烛火,传来三三两两的语声,似乎还在睡前的闲聊。
唯有最里面,有一进独立的院落,立在一丛白花树下,门前落花一地,也没有人打扫,窗上没有烛光,显得格外孤寂。
孟渊似乎被人牵引,潜意识中就觉得应该从这间小院探起。
当他悄无声息,从那扇微开的窗户闪身入内,定睛一看屋内的样子,顿时觉得浑身焦麻,真是不佩服自己的直觉都不行了。
屋内正中一张方几,上面干干净净,只摆放了一样东西:
一根镶带着黑珍珠的湛蓝发带。
孟渊一把抓起方几上的湛蓝发带,顺手便收入怀里。
珍珠入怀,灵光流转。孟渊深吸一口气,熟悉的感觉终于又回来了!
他把手轻轻压在胸口的珍珠发带上,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正是向这个小院门口靠近。
孟渊心下一惊,急忙看时,这间屋子里面陈设极为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陈设。若是从方才的窗户出去,却会和来人撞个正着。
情急之下,孟渊翻身上床,躲在床边层层垂下的帷幔后。
随后,他立刻静息,让自己的气息也尽量的无影无踪。
刚刚做好这一切,门便被吱呀一声推开,两双疾风火雨部的黑靴子,一前一后地踏了进来。
一人的脚步沉稳,修为显然深重,且修习的定然是至刚至烈的心法。
而另一人,尾随其后,脚步则轻盈的多,但轻盈却不轻飘,显然修为也并不差。
随后,火折子一闪,房中的蜡烛被点亮,孟渊从帷幔的缝隙偷偷看去,一人正面向内,强壮高大,面相如刀斧,却是孟渊认识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马背上匆匆一瞥的程帮主,程炽严。
孟渊心里叫一声惨,更加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气息露出来。
而另一人,身材颀长,背对孟渊面朝程炽严而立,孟渊看不见相貌。
程炽严的神情十分严肃,盯着面前之人,如在怒火之中。两人进屋之后,皆是一言不发。沉默良久,程炽严终于忍不住了,大喝一声道:“你还不知错?!”
被吼的那少年浑身颤了一下,却又稳住自己,走到方几边,倾了一杯茶水,向程炽严奉上,声音却极为平静倔强:“但求伯父指点一下,江离本就笨的很,不知道哪里又做错了。“
孟渊好奇,微微撩起一点帷幔,去看那少年。正好,那原本背对他的少年,因为走动,稍微转身,正好让孟渊能够看见他的侧颜。
高挺的鼻梁,如刀斧劈就的下颌线,再往上,一张墨玉面具紧紧戴在脸上。
程江离!
这个小院子,果然是程江离的!
该死的薛木头啊,这么重要的信息,居然没有给我圈点出来!孟渊在心里暗骂。
果然,在山火中自己初结法阵的那一次,是程江离,是程江离捡到了自己的珍珠发带。
这次,歪打正着了。
本文的文案,有弱弱的参考《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
下面,侮辱和损害开始……
放心,我自己都读不下去太虐的文。小虐有助于身心,最后还是会安排HE的。[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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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猎手?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