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春回大地。烂尾楼里响起了久违的施工声,铿锵有力,不再是往日死寂。陈永年带领着他的老兄弟们,如同经验丰富的老兵,重新回到了他们熟悉的“战场”。清理建筑垃圾、加固结构、按照张钰那张充满奇思妙想的草图,开始放线、定位。
张钰将他的“松钰电子商城”蓝图放大,精心裱糊起来,挂在了工地入口处临时搭建的工棚里。每一个柜台尺寸,每一条电路走向,每一个功能区划分,都凝聚着他的心血,也向所有工人和来往的人宣告着这里即将发生的变革。
他几乎每天放学后都会泡在工地上,戴着明显过大的安全帽,跟在陈永年身边,一边看施工,一边学习。他并不指手画脚,而是虚心请教:“陈伯,这个预埋管的深度够吗?”“这里的承重墙,如果将来想打通做展示区,有没有可能?”
陈永年一开始对这个“小监工”还有些保留,但很快发现,张钰的问题都切中要害,而且极其善于学习和举一反三。他对这个少年的欣赏与日俱增,讲解起来也愈发细致。一老一少,常常在工地的夕阳下,对着图纸讨论良久,构成一幅奇特的画面。
夜深了,工地上只剩值班看守和零星的电焊火花。张钰还在工棚里,就着一盏临时拉来的白炽灯,修改着图纸上的细节。张松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绿豆汤走来,看着儿子趴在图纸上睡着的侧脸,第三碗汤又凝上了冰膜。
他心中百感交集:骄傲、担忧,还有一丝越来越浓的不解。儿子脑中那些层出不穷的超前概念——“数据库”、“信息港”、“平台生态”,他似懂非懂,但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儿子正在构筑的,是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庞大世界。他轻轻将一件外套披在儿子身上,叹了口气,既是无奈,也是认可。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考究、带着浓重潮汕口音的中年男人,笑着走进了工棚。他递上名片,上面印着“永通贸易总经理,郑永贵”。
“张老板,少年英才!佩服佩服!”郑永贵声音洪亮,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热情,“听说您这商城气魄很大,鄙人有点小生意,想跟张老板合作。”
张松柏本能地觉得这是个“大客户”,刚想客气接待,却见张钰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揉了揉眼睛,目光迅速恢复了清明。
“郑老板,幸会。”张钰接过名片,语气平静。
郑永贵压低声音,脸上堆着笑:“张老板,我手里有一批‘水货’的英特尔处理器和内存条,价格比正规渠道低起码三成!只要张老板的商城给我留个最好的位置,开个绿色通道,利润,我们三七开!你三,我七!”
诱惑**而巨大。张松柏呼吸一紧,心脏砰砰直跳。这三成的利润,对于目前资金紧张的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然而,张钰却只是平静地将名片递了回去,仿佛那上面沾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郑老板,我的商城,只做阳光下的生意。”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货,我要正品。路,我要正道。您说的这条路,不通。”
郑永贵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变得难看无比。他混迹商场多年,还没见过这么不给面子的,尤其对方还是个半大孩子。
“张老板,”他冷笑一声,语气变得阴鸷,“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华强北,想独善其身,难!你这楼能不能顺顺利利开起来,还两说呢!”
说完,他拂袖而去,工棚里仿佛还残留着他带来的那股令人不适的气息。
张松柏看着儿子,忧心忡忡:“小钰,这一下,可是把人得罪死了。这郑永贵我听说过,路子很野,跟林振业那边好像也有些牵扯。”
张钰目光投向工棚外黑暗中矗立的楼体骨架,眼神坚定如铁:“阿爸,我们盖的是商城,更是招牌。基石若歪了,楼盖得再高,也得塌。有些口子,绝不能开。”
他想起前世那些因为走捷径、涉灰色而最终崩塌的企业,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知道,拒绝郑永贵,意味着可能面临更多的明枪暗箭,但他更清楚,这才是能让事业行稳致远的唯一正途。
蓝图的重量,不仅在于描绘未来的辉煌,更在于坚守奠基时的每一寸正直。这场关于底线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而张钰,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