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早早就递来消息,谢玥会在家中住上几日,在她离家之前,香茗都不必过来伺候,还让禅音捎来一些葡萄,说是镇了冰可以消暑。
香茗烦躁的揉揉眉心,葡萄葡萄,怎么又是葡萄,她最近烦透葡萄。
不必去静阁,意味着就无法见到谢览,香茗看着自己的襦裙,有些苦恼,那这身衣裳穿给谁看呢。
总不能去磐院,到他眼前晃吧,那未免太过明目张胆。
烦恼好久,香茗看着满箩筐的葡萄,决定找些事情消磨时间,她挽起袖子,对松萝说道:“去拿些永春佛手过来。”
既然薄荷叶能和龙井相配,葡萄说不定也能融进茶里。
主仆二人在小小的院子里,伴着徐徐吹拂的柳枝,坐在树下,一个泡茶一个捣汁,茶叶的涩味和葡萄的果香交织在一起,散发着一股特殊的香气。
大功告成,香茗又扔进去几块冰块,端着杯子轻嘬一口,好喝的眉毛都要飞起来,她急忙递给松萝尝尝,二人满足的像两只屯足粮的小鼠。
门外传来动静,香茗看到谢觐伸着头往里面探,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香茗妹妹,我能进来吗?”
松萝借口要去屋里绣荷包,把院子留给两人。
香茗笑着给他倒茶:“二哥哥,这是我今日新做的茶,你尝尝,掺了你送的葡萄进去呢。”
葡萄也能入茶吗?
谢觐觉得很新鲜,连忙把香茗递给他的那杯茶喝干净,真心实意的夸赞道:“好喝,香茗妹妹你泡茶是最厉害的。”
那是,她从小搂着茶长大的好吧,但香茗在他面前要故作羞涩,她挽挽耳边的碎发,低头笑道:“二哥哥夸得香茗都不好意思了。”
谢觐嘿嘿的傻笑,从袖子里掏出一盒口脂,屈起手指推到她的面前。
“这是我昨日在凝香阁买的,掌柜的说,现在姑娘家都喜欢这些。”
香茗当着他的面打开,用手沾上一点,抹在红润的唇上,指着嘴巴问谢觐:“好看吗,二哥哥。”
两瓣湿润的粉唇被口脂染上颜色,微微嘟起,带着引诱的意味。
谢览骤然红了脸,昨日和卢镇在那个有趣的地方见到的一切在脑海中疯狂的上演,昨日眼前种种,他心里想的全是香茗。
他别过头,语气坚定:“香茗妹妹,我已同父亲说过我要娶你,他起初不同意,但我坚持,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今日母亲告诉我,父亲说他会考虑此事,你放心香茗,我一定说到做到。”
香茗却用乞求的眼神看向他,眼含热泪:“不要,二哥哥不要,香茗不愿看到你跟三老爷之间因为我生了间隙,香茗说过,只要我同二哥哥的心是在一起的那便足够。”
她如此懂事,谢觐要娶她的心反而更坚定。
香茗又为他斟满一杯茶,端着下巴,仰脸问他:“二哥哥,你读过那么多书,不如为这茶取个名字罢,你...你是第一个喝此茶的人。”
说着,香茗缓缓的垂下头,耳梢通红,不敢看他。
第一个?
这种难以言喻的特殊让谢觐的心又变得火热,但凭借他现有的学识,就算是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来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最后挠着头说:“要不就叫茗香葡萄罢。”
他以为会被香茗取笑是在投机取巧,未料她一脸满意的应下,还柔情似水的说一句:“我喜欢。”
她喜欢。
她喜欢。
她喜欢。
谢觐在心里默默的回响了三遍这句话,最后顶着一张大红脸匆匆而逃:“不同你说了香茗妹妹,我还要去祖母那里请安,改日再来找你。”
香茗拿起口脂盒子轻轻摇晃:“我会常用的。”
送走谢觐,香茗幽幽叹了口气,真可惜,这种一逗就会脸红的男人能逗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以后要面对的是谢览那张没有半点情绪的死人脸,真无趣。
涂妙容这个大小姐真的能忍受得了他吗?
不过听谢觐提起外面,算算日子,自己也一个月没去坊市上转过,别的倒是无所谓,好想去青茗茶坊看看,从开张到现在,还一次都没去过呢。
平日在相府管束就严,到了谢家更甚。
谢家有宵禁和严格的出入规定,除老夫人,其他女眷进出都要有凭证,且每日申时就会闭门谢客,活脱脱像个牢笼。
香茗端起下巴,妙计横生。
她是出不去,但是谢览可以通行无碍啊,今日谢觐来这里的消息定会被他知晓,说不定晚上人就会来,不如就以出门为试探,看看谢览是不是真的如她想的那般,会回馈给她一些东西。
若是由此迈出第一步,日后就可以逐步的让谢览帮她退婚。
香茗轻笑一声,让松萝再多捣些葡萄汁来。
入夜微凉,院里的柳树摇晃的厉害。
香茗用过晚膳,坐在书桌前誊写茶单,旁边放着一张写好的佛经,院子的门发出细微的动静,香茗把佛经盖在茶单上,用毛笔描摹最后一个字,末了再拿出一张新纸。
门被悄然推开,香茗恰到好处的抬头,手上的笔停住,豆大的墨滴浸染宣纸,她咬着嘴唇站起来。
“姐夫..您怎么来了..”
鸣泉将松萝带出去,顺便合上门。
茶香阵阵的屋里又只剩下两人,谢览的眼睛从一进来就被面前这满目的紫色勾住,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香茗的身躯,抬手拔掉她发髻上的簪子,扔在桌子上,似要质问。
果然,那晚的惩戒是个信号,让铜墙铁壁露出透风的口子,谢览如今已然对她不再漠视。
香茗连忙回答,又乖顺的摘掉颈间的项链,辩解道:“香茗不是有意要惹姐夫不喜,只是想着今日不出门,便随意找身衣服来穿。”
看着她干脆利落的动作,谢览还算满意,他的目光凝到香茗因为动作用力而微微泛红的脖子,红痕压在白皙的脖间,格外显眼。
“今日见了谢觐?”
他在问,用的却是笃定的语气。
看来谢府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是个深不可测的人,控制欲很强,不容许有任何超出控制之外的事发生,更不允许已经被他盯上的人,跟别的男人有半分牵连。
香茗点点头,眼里又要蓄满眼泪:“是...是,二哥哥来柳院小坐一会儿。”
谢览又伸出手,冰冷的指尖抚上那串红痕,似是无意提起:“哦?跟你的二哥哥都说了些什么。”
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对香茗来说,那根指头跟索命的刀子没什么区别,可她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他说三老爷不同意此事,想要放弃。”
谢览的手指变成了整个手掌,包住她脖子后的那块,稍稍用力,一把将人带至身前,低下头,与她四目相对,他冰冷的眼神看的人胆战心惊。
“你是觉得我跟谢觐一样蠢吗。”
他不信。谢觐闹得那么大,这才三两天的功夫,怎么可能息鼓偃旗,这个狡猾的小丫头又给谢觐灌了什么**汤。
香茗不敢跟他直视,只留下折断的雪白的脖颈,支支吾吾的说:“二哥哥说要我做妾,留在谢家。”
她还是觉得谢览是不知道对话内容的,否则在她刚才说完之后,谢览就会出言用真正的对话讽刺她莫要痴心妄想。
所以她想赌一把,至少能探到谢览的耳目到了哪种程度。
“呵,愚蠢至极。”
听到这句冷嘲,香茗知道自己赌对了,谢览监视谢家,但手还没有伸进她的院子里,关上门,他对里头的事一无所知。
她怯懦的抬起头,顺着谢览的掌心微微的蹭了一下,悄声说道:“可是给二哥哥做妾,也比嫁给常威侯好啊,常威年过半百,都能做我父亲了..”
谢览松开她,后退一步,眯着眼答道:“谢觐尚未娶妻,哪有可能先纳妾,你们最好不要白日做梦。”
既勾了他,还敢想着给谢觐做妾。如此不知死活,谢览不介意堵死她所有的路,让她明白谁才能救她。
听闻此言,香茗的脸色煞白,慌不择路一般拽住谢览的衣袖,恐惧的问:“那怎么办,香茗不愿嫁给常威侯,姐夫有什么法子吗,只要姐夫愿意帮我退了这门亲事,香茗什么都愿意做。”
她依赖的样子,仿佛真的是把谢览当做唯一能帮她的人。
谢览扯出自己的衣袖,目光发冷。
什么都愿意做?这个涂香茗,又在不知死活的挑衅他、引诱他。
他不说话,香茗就表现的更加急切,她不顾谢览的脸色,顾影自怜的自说自话:“若是有选择,香茗也不愿做妾,可那是常威侯,我一见他就怕的发怵,听说他有七个子嗣,最大的那个比我的年纪还大,姐夫你说我怎么办啊,我真的不想嫁过去。”
“既不想嫁,当初为何要定下这门亲事。”谢览没有被她描述的可怕场景吓到,而是足够平静的问她。
香茗的嘴巴一下子耷拉下来,满脸哀愁:“我只是个庶女,亲事不还是父亲跟嫡母说了算,做不得主的。”
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极了被风雨摧残后蔫吧的花朵,浑身散发着死气。
谢览不欲跟她再聊些少女心事,摆出要走的姿态,未料涂香茗又拽住他的衣袖。
目光楚楚,贝齿轻咬红唇,唇边两颗梨涡被带动着冒出来,小巧玲珑,颇为娇俏。
“姐夫,只要你愿意帮我,让香茗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谢览阖了阖眼睛,再次张开时,他附身握住香茗柔嫩的下巴,目光发沉的盯着她。
“涂香茗,记好你说的话。”
谢觐愚蠢,他不介意亲自教训一下这个胆大的丫头。
他同意了。
香茗高兴到不能自已,红着脸点点头,任由脸颊躺在他的掌心。
她以为要发生什么,譬如谢览会碰她之类。
但没有,谢览又甩开她,坐在桌边的凳子,冷然又无言。
香茗愣了一下,随即站起来,为他倒一杯水,脸上的热意还未消散,带着浅浅的粉。
“姐夫,这是香茗今日泡的...茗香葡萄,把捣烂的葡萄汁跟茶水混在一起,不知姐夫可否愿意一试,姐夫是第一个品尝的人,若是不错,香茗就做一些给老夫人送去。”
谢览看着那杯乌黑的水,无意去尝,可看到香茗充满期待的眼睛,动手浅酌一口,再给出常有的二字评价:“尚可。”
又是尚可。
果然不能指望狗嘴里吐出象牙。
香茗扬起的眉毛耷拉下去,低落的开口:“香茗知道,是我做的不够好。”
又来,又是这副可怜的好像全世界都对不住她的样子。
谢览眉心紧紧一跳,不耐的补充一句:“送去给老夫人罢。”
就是这名字取得太差,茗香葡萄,喝的是葡萄还是她。
香茗高兴极了,趁着这个机会,无声的开始自己的试探。
“姐夫,香茗来谢家一个月,除了陪老夫人去大隐寺烧香,还未曾出去过呢,今日做这茗香葡萄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能买点东市的浆水放上去就好了..”
“鸣泉明日会送来。”谢览冷声说道。
香茗咬咬牙,继续哀叹:“浆水还是新鲜的最好吃呢。”
谢览侧目瞧她,一字一顿:“明日,我会派人带你出府。”
不就是想出门,何必在这里勾勾绕绕。
香茗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两个梨涡大大方方的露出来:“姐夫你真好。”
谢览无声的冷嗤,这个笨蛋,心思全都写在脸上。
夜色已深,谢览起身欲走,临走之前,他忽而想起什么,头都没回的说句:“我表字令颐,我与你姐姐也尚未成婚。”
香茗二丈摸不着脑袋,说这作甚,管他什么令颐令二,这桩婚事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她都得叫姐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