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香茗早早就起了,梳妆打扮后等着谢览派人带她出去。
没多会儿,一个高瘦的婢女出现在柳院。虽说穿的衣服跟谢家其他的婢女没什么区别,但香茗总觉得她是不同的,谢览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沾点儿他身上那股冷气。
婢女领着他们前往一道香茗未曾出入过的门,要绕过磐院才能发现,十分隐蔽,出去是个路口,通往不同的方向。
香茗本以为婢女只是个引路人,但那婢女却毕恭毕敬的说:“二小姐,家主交代过,无论去哪里,听玉都得贴身保护您。”
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也低估了谢览的控制欲,在自己家里也要安插眼线的人,又怎么放心让她独自外出,更何况,如今她与谢览还是这般不清白的关系。
香茗没说什么,倒是欣然接受,甚至在马车上给了听玉一罐茶。
“听玉,这是我琢磨着泡的,你是姐夫的人,必定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尝尝罢,莫嫌弃。”
听玉没有接受,而是一板一眼的说:“奴是家主派来保护二小姐的,未立功,不能拿赏。”
谢览身边的人怎么都是这副做派,那个鸣泉也是,跟个没心肝的木人一样。
香茗转转眼珠子,身形一歪,铺天盖地朝车框上倒去:“哎哟..”
眼看脑袋就要撞到上面,听玉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把她扶正。
手将将从她的胳膊上收走,就被香茗塞进去一个罐子,她弯起唇角,笑的十分狡黠:“现在立功了,喝罢。”
听玉微愣,将罐子捧在手里,微微垂下头。
马车在东市停下,香茗没忘记自己寻的出门的由头,先上浆水铺子买了一罐浆水提着,接着又四处乱逛,左脚踏进成衣铺,右脚踩进首饰阁,生生转足十个铺子才状似无意的对着新开的青茗茶坊说道:“这家以前怎么没见过,走,去看看他们有什么好茶。”
抱着激动的心情,香茗带着两个丫头进去,刚一进门,就有热情的小厮过来招呼。
“小姐想看看什么,咱们茶坊今日新上了贡眉,口感清甜,姑娘们都爱喝。”
香茗清清嗓子:“你说口感清甜,我这也没尝过啊,要是买回去跟你说的不一样不就白瞎了。”
小厮不慌不忙,引着她往另一边走:“小姐这边请,咱们泡的有,您尽管尝,满意了再买也不迟。”
香茗一笑,带着两人过去。
果然如小厮所说,口感清甜,他也并不吝啬,给跟着的两位姑娘各自斟一杯,香茗满意极了,恨不得现在就写信让宋慕青给这小厮涨工钱,这么好的小厮可不能被别家挖走。
她打量着顾客络绎不绝的青茗茶坊,觉得这日子总算还有些盼头,等挣上足够的钱,就带着母亲离开相府,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上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美哉,美哉啊。
她用眼睛在店里打量一圈,没瞧见宋慕青的身影,想见见她,却又顾及听玉的存在不敢直接打听。香茗给松萝递了个眼神,二人目光交汇,下一刻原本提溜在松萝手里的浆水罐子就打翻了,松萝小脸一皱,开始哭:“小姐,松萝不是有意的...”
香茗又急又气:“你这丫头,做事怎么越来越毛躁。”
松萝抹泪要走:“我这就去买份新的来。”
年纪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训斥,心里难免有气,走时气冲冲的。香茗放心不下,对着听玉说:“听玉,你去追上看看,我怕这丫头做什么傻事,怨我,不就一罐浆水,跟她置什么气啊。”
听玉没动,环视过店里没什么异样,又听香茗说:“你去罢,替我劝解她两句,我在这里等你们。”
听玉这才点点头,嘱咐一句:“二小姐切莫轻举妄动。”
看着听玉的身影消失不见,香茗才放心的对着小厮说道:“带我见见你们老板,宋慕青。”
从茶坊后门穿过一寸小径,就能抵达宋慕青的院子。
香茗攥着裙摆,脚步飞快。
宋慕青亦然,几乎是小跑着来见她。
一人宽袖长袍,一人束袖紧衣,双手相握,两人眼里都有泪痕。
“慕青,这青茗茶坊,跟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你太厉害了。”香茗不加掩饰的称赞,无论是店面还是茶品,都与她设想中的一模一样,这就是她做梦都想开的茶坊。
宋慕青并不居功,反而把功劳往香茗身上推:“该是你厉害才对,茶叶哪一道工序不是你严格把关的?”
香茗傻笑着摸摸鼻尖:“咱们都厉害成了罢。”
宋慕青与她谈起正事:“诗茶会马上要召开,我已按照你的回信让家中寄来顶级龙井,只是这薄荷,真的跟龙井相配吗?”
似乎从未有人这样喝过。
“大胆试试,咱们茶坊势单力薄,不比那些有权有势的大茶楼,拿不出什么尖儿货,只能另辟新径。”
宋慕青想她说的也是,拨弄起算盘跟她清账:“我算过了,刨除赁店,赁人,茶叶的成本,咱们的茶坊两个月后就会开始盈利,就按之前说的,你六我四,等银子下来,我派人给你送到府上。”
二人在开店之初就商议过,香茗提供技艺,宋慕青兑钱,可最后挣了钱宋慕青反而要她占大头。
香茗拉住她的手指,目光里满是感激。
“你还住在谢家?”
“是,以后你给我写信还用我娘的名义。”说完这句,香茗忽然想起什么,忙又改口:“不,我在你这订茶,你派人每十日往谢府送一次,若是有事要谈,就将信塞在茶罐子里,若是无事,就单单送茶来,要换着品类送。”
“为何,谢府..查的很严吗?”
香茗沉思,连她出门逛个市集谢览都要派人跟着,难免说他不会丧心病狂到要监视她的信件,想的周全些,还是提前防范为妙。
“倒是没有,只是我想谨慎一些。”
宋慕青点头,想到岭西动乱,常威侯连夜奔走的传言,心疼的望着香茗说:“你在谢家如何?涂妙容可有再欺负你,还有常威侯,你们的婚事...”
香茗笑着拍拍她的手背:“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
可怜见的,宋慕青感慨:“若是早些认识你便好了。”
若是早些把茶坊开起来便好了,香茗也不必困在相府,也不必被逼着嫁给常威侯。
“不说这些,我给你带了抄写的佛经,有几个难写的字,你仔细练。”香茗把几叠宣纸给她,托以前住在隔壁那个阿双哥的福,香茗写的一手好字。
宋慕青从前算得上目不识丁,近两年才开始认字,他嫌弃自己的字写得难看,常常用香茗的字拿来描摹。
闲话少叙,趁着听玉和松萝回来之前,香茗返回店里。
那个小厮被慕青打点过,对今日之事,不会泄露分毫。
听玉和松萝俩人手里各自提着一罐浆水回来,香茗朝她们笑笑,提着装好的茶叶,离开青茗茶坊。
之后又逛了几个铺子,买了胭脂水粉,这才乘着马车回谢府。
头一回出来,不能太嚣张,要一点点的磨着谢览来。
听玉送主仆二人回柳院,临走之前,香茗把一个白玉簪塞给听玉,含羞带怯的说:“你将这个转交给姐夫,这是我今儿仔细挑选的,望他切莫嫌弃。”
听玉愣了一下,收好簪子恭敬的离开。
松萝围着她问:“小姐,你何时去买这簪子了?”
“从慕青院里一个小厮那儿买的,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左右谢览也瞧不上,随意买个什么搪塞一下就可以。
听玉一路不停地回磐院,一进门就看到鸣泉和望溪在门前当值。
鸣泉看她一眼,不说话,望溪倒是讨人嫌的凑上来,好事的问:“你今日陪这涂二小姐逛的如何?”
听玉想到那罐塞在她手里,现如今挎在腰间的茶,淡声回道:“不如何。主子在里头?”
望溪放低音量:“三老爷在呢,说是要谈二少爷的婚事,好似跟这涂二小姐也有关系。”
说完他忍不住在心里啧啧称奇,到底是什么奇人,能引得谢家两个男人围着她转,尤其是他家主子,跟自己的妻妹缠在一起,这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主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说不定这涂二小姐身上有什么秘密。
鸣泉噤声:“谨言。”
望溪和听玉纷纷闭上嘴。
门被打开,谢岱唉声叹气的从里面出来,拂袖而去。
听玉则在门前恭敬的行礼:“主子,奴回来了。”
“进来。”
听玉低着头,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数道来,甚至详尽到涂香茗逛了哪间铺子,买了什么东西。
说罢,她把方才的那个簪子呈上来,语气微缓:“主子,二小姐说这是她特意为您挑选的。”
谢览提起头,拿过那个簪子,在灯光的照射下,白玉簪子发出劣质的光泽,一看就不是什么珍品,一看就是随意在摊子上买的,罢了,小姑娘的心意不能用金银来衡量,未免太过俗气。
他把簪子收好,思绪浮过听玉所言种种,从里面寻到微妙的、并不起眼的部分:“她在青茗茶坊订了茶?”
“是,每月三次,送货上门。”
谢览微拧眉心:“跟望溪交代下去,以后任何送给她的信件、物品,都要仔细过目。”
仅从听玉描述的来看,这青茗茶坊并无异常,好似只是涂香茗偶然光顾的小店,然,谢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话罢,听玉摸到腰间的罐子,解开、递出:“主子,这是二小姐今日赏的茶水。”
谢览面色未变,看了眼罐子,说道:“既是赏你的,就留下喝罢。”
她泡茶的手艺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