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尾菊之恋 第7章 《魔王的眼泪》

“我与龙王的目的一致，”圣女伊莉安娜的声音如同冰晶碰撞，清晰而冷硬地穿透了宴会厅的寂静，她的目光扫过面色骤变的魁罡，“来此亦是为了寻求精灵族最强大的辅助之力，助我直捣魔巢，终结黑暗。我相信，以大局为重，龙王深明大义，即便是得到次强精灵的助力，也当无怨无悔，毕竟目标皆是光明的胜利。”

魁罡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岩石开裂。他万万没料到圣女会横插一脚，直接截胡！他张口欲言，粗壮的脖颈上青筋跳动，但面对圣女那张毫无波澜、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神圣威仪的脸庞，拒绝的话语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只能僵硬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如砂砾摩擦：“若……若圣女需要，自然……自然是以您优先！只是……”他话锋一转，试图抓住最后的稻草，目光投向邃曦怀中的婴儿，“王后尚有一位襁褓中的幼女，骨肉分离，随军远征，恐有违人伦亲情，实在不妥！”

“哦？”伊莉安娜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起一丝冷峭的弧度，“那么，王后跟随龙王阁下深入龙潭虎穴、直面魔物大军，便能心安理得地抛下稚子了？”

“我龙宫仆从如云，自会妥善照料幼子！”魁罡急忙辩解。

“光明神殿亦有虔诚的修女，视孤幼如己出。”伊莉安娜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像重锤砸在魁罡的心上。

魁罡的瞳孔猛地收缩，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瞪着伊莉安娜，心中咆哮：这圣女是存心与我作对！早知如此，何必在最强二字上做文章！他强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无论如何，明日精灵族必须推举出一位最强大的精灵，随我……或圣女，共赴战场！光明将铭记精灵族的贡献与牺牲！”他刻意加重了牺牲二字，带着威胁的意味。

“明日，精灵族会推举出最合适的人选。”伊莉安娜不再看他，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精灵侍者，声音恢复一贯的清冷，“请带路，我需要一处清净之所休息。”她转身离席，纯白的圣袍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仿佛宣告着这场交锋的结束。

魁罡与红菱面面相觑，计划彻底被打乱，眼中都闪过一丝阴霾。龙王魁罡霍然起身，几步便跨到主位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邃曦笼罩。他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息和毫不掩饰的压迫感低语道：“王后，望你……慎重考虑本王之前的提议。”他刻意强调了“慎重”二字，眼神如刀般刮过邃曦苍白的脸，随即才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离去。

宴会不欢而散。精灵族圣地树屋有限，只有圣女、龙王、妖王等核心人物被安排了住所。龙王和妖王带来的众多随从只能露天宿营，龙族战士巨大的身躯倚靠在古树上，妖族则化作各种形态融入阴影，让本就幽暗的森林更添几分肃杀。

爱丽安赤着脚在圆形的树屋内转圈，手指抚过墙壁上自然生长的荧光苔藓。这些发着幽绿微光的植物在黑暗中如同星辰，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梦似幻。树屋空间有限，她和梅林伊娜不得不共用一间否则就得去外面喂蚊子了。

"梅林伊娜，"爱丽安突然扑到藤蔓编织的床铺上，惊起一片细碎的光点，"你说明天精灵族会派谁呀？我们离开时，我好像听见精灵们说要举办什么比赛决胜负。"她翻了个身，红眸在微光中闪闪发亮，"不知道谁会赢呢？"

梅林伊娜正站在窗前，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夜风中。

爱丽安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赤脚踩在柔软的地衣上，悄无声息地靠近。她突然从背后环住梅林伊娜的腰，将脸贴在对方的后背上："在想什么？"

梅林伊娜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并未推开她："在想...精灵族的王后。"

"邃曦？"爱丽安歪着头，"她确实很美，特别是抱着孩子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她突然促狭地笑了，"怎么，我们伟大的梅林伊娜使者，也被母性的光辉打动了？"

梅林伊娜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没有回答。

深夜-王后树屋

邃曦轻哼着古老的精灵摇篮曲，指尖流淌着微弱的翠绿光芒，安抚着怀中终于沉沉睡去的邃叶。婴儿粉嫩的小脸依偎在她胸前，呼吸均匀。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邃曦的心头，然而，当她转过身时，身体猛地一僵。

窗外的藤蔓缝隙间，静静地伫立着一个身影。月光勾勒出她纯白的斗篷轮廓和几缕垂落的耀眼金发，是圣女伊莉安娜。她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冰冷的目光穿透藤窗，先是落在婴儿熟睡的脸上，随即缓缓抬起，如同实质般锁定了邃曦。

邃曦的心瞬间揪紧。她强作镇定，小心翼翼地放下邃叶，为她掖好薄被，这才悄无声息地走出树屋，来到圣女面前。夜晚的森林寒意沁骨，邃曦拢了拢单薄的披肩，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带着母性的柔光：“圣女，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位传说中的圣女。对方比想象中更年轻，金发如同熔化的黄金般璀璨夺目，那是光魔法修炼到极致的象征。然而，那张美丽绝伦的脸上毫无生气，只有冰封般的冷漠和一种超越年龄的、洞悉一切的威严。

伊莉安娜的目光扫过邃曦，在她身上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生命气息上停留了一瞬。这并非刻意炫耀，更像是强大魔力无意识的外溢。

近距离看，邃曦确实美得惊人。翡翠般的长发卷在脑后，几缕垂落在鬓角，更添柔美。她的眼睛是森林最深处的那种绿，充满生机与宁静。哺乳期的身体丰满圆润，散发着淡淡的奶香与草木清香，那是精灵族特有的气息，能安抚最焦躁的灵魂。

伊莉安娜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避开这过于温暖的气息，仿佛那温暖的生命力会灼伤她冰冷的本质。

"你是精灵族的王后，一定知道谁是最强的精灵。"

邃曦深吸一口带着寒露的空气，坦然承认：“是的，圣女。”

“是你吗？”伊莉安娜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刺穿邃曦的灵魂。

邃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绿宝石般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认命般的平静：“……是的，圣女。”

“那么，”伊莉安娜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你愿意加入我的队伍？”

邃曦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但随即被更深的忧虑淹没：“我……圣女，我的女儿邃叶……她离不开我，我无法抛下她，我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她的声音带着母兽护崽般的决绝。

“带着一个毫无自保之力的婴儿，去征伐魔王的巢穴？”伊莉安娜的声音如同冰锥，“这等同于将你们母女二人送上绝路，她的存在，会成为整个队伍的拖累和弱点。”

“我可以保护好她！”邃曦急切地上前一步，眼中含泪，“求您体谅一位母亲的……”

伊莉安娜皱眉："你带着孩子，会成为队伍的拖累。"

"我会照顾好她，绝不会……"

“龙王也想要你。”伊莉安娜打断她，冰冷地陈述事实，“他的龙宫坚固，仆从众多，跟着他，或许比跟着我，更安全。”

邃曦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受惊的鹿，脸上血色尽褪，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和抗拒：“不！圣女！求您！我绝不会去龙王那里！我只求追随您！圣女...求您怜惜。龙族男性居多，环境粗犷。只有跟着您，我和孩子才能得到真正的庇佑..."她的声音哽咽，像是挂在悬崖边将落的树叶，脆弱又倔强。

“我说过，”伊莉安娜的声音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我不会选择一个带着拖累的战士。你和你怀中的婴儿，都不适合我的战场。”她再次后退，决绝地转身。

“圣女！”邃曦绝望地伸手，指尖只来得及触碰到伊莉安娜冰冷的斗篷边缘。那光滑的布料如同最冷漠的拒绝，无情地从她指间滑脱。圣女的身影融入森林的黑暗，如同被吞噬的月光。邃曦僵立在原地，冰冷的绝望如同藤蔓缠绕上心脏。她抬头望向被巨龙阴影遮蔽的天空，那冰冷的鳞片反射着微弱的星光，却照不亮她脚下分毫。灿烂的骄阳，似乎永远不会眷顾这片被压迫的土地。

回到树屋，邃曦靠在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她捂着脸，压抑的啜泣声从指缝中溢出，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过了许久，她才擦干眼泪，踉跄着走到摇篮边。小小的邃叶睡得正香，浑然不知母亲内心的惊涛骇浪。邃曦俯身，无比珍重地在女儿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充满眷恋与决心的吻，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