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尾菊之恋 第6章 《魔王的眼泪》

红菱那双惨白的眼睛似乎能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看到了突然出现的四人。他向前一步，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伊莉安娜圣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您突然驾临精灵族，是有什么紧要之事吗？”

伊莉安娜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如同黑暗中的明灯，她目光平静地扫过魁罡和红菱，以及他们身后庞大的随从队伍，声音清冷地反问：“我也正想请教两位王。如此兴师动众，带领族中精锐聚集在精灵族领地，所为何事？”她特意强调了“领地”二字，显然对龙族遮蔽精灵族天空与红菱监视精灵的行为有所不满。

魁罡与红菱交换了一个极其短暂、含义不明的眼神。红菱那没有表情的脸上似乎扯动了一下，代替魁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圣女明鉴，近日魔物肆虐，气焰嚣张，已严重威胁到各族安宁。精灵族同胞的治愈与辅助魔法，在对抗黑暗的战争中至关重要。我们此来，正是为了寻求精灵族的援助，希望能说服他们加入联军，为光明事业贡献一份力量。”他的话语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魁罡也粗声粗气地接口道：“不错！黑暗当前，我们自当团结一致！本王也是为此而来！”他巨大的龙角在幽暗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伊莉安娜的目光在两位王者身上停留片刻，仿佛在评估他们话语的真实性。最终，她微微颔首：“对抗黑暗，守护光明，乃所有光明子民的责任，既然目标一致，那就一同前往精灵族圣地吧。”她率先迈步，朝着森林深处那唯一一处被柔和自然光芒笼罩的区域走去。

魁罡与红菱对视一眼，魁罡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红菱则微微点头。两人不再多言，带着各自的队伍，大摇大摆地跟在圣女身后，踏入了精灵族的圣地。

精灵族的欢迎宴会在一个由巨大古树自然生长形成的宏伟厅堂——生命之厅中举行。穹顶由交错的枝干和散发着柔和绿光的巨大叶片构成，墙壁上爬满了开着星点小花的藤蔓，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花果香气。长桌由整块温润如玉的白色树心雕琢而成，上面摆放着用宽大新鲜树叶盛放的清澈圣水，以及各种色彩鲜艳、形态各异的瓜果和精心制作的素食菜肴。精灵族敬畏生命，不食荤腥。

龙王魁罡和妖王红菱及其随从坐在一侧，看着面前清淡的素食，兴趣缺缺，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几口圣水。魁罡的目光，从踏入宴会厅开始，就几乎没离开过主位上的精灵族王后——邃曦。而圣女伊莉安娜、圣子艾丹、梅林伊娜和爱丽安则坐在另一侧。爱丽安第一次品尝精灵族的圣水，清凉甘甜的液体滑入喉咙，一股温和而强大的生命能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连日赶路的疲惫，感觉身心都被洗涤了一遍，她忍不住舒服地眯起了红眸。

精灵族王后邃曦，身着一袭由月光藤蔓编织的淡银色长裙，气质空灵而高贵。她举起一片盛满圣水的叶子，声音如同清泉流淌：“感谢光明神的指引，让尊贵的圣女、圣子，以及龙王、妖王莅临精灵族。愿生命之树的光辉庇护我们，愿光明永存。”她的祝酒词优雅得体，但眉宇间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忧色。

宴会的气氛在精灵们空灵的歌声和轻柔的竖琴声中显得和谐而宁静。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

妖王红菱放下手中的叶子杯（里面的圣水几乎未动），他那双惨白的眼睛看向王后邃曦，沙哑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大厅中：“王后陛下，诸位精灵族的朋友，魔物肆虐，黑暗侵蚀，此乃我光明世界共同之大敌。精灵族拥有无与伦比的生命魔法与治愈之力，正是对抗黑暗、拯救伤者的关键。我红菱，代表妖族万千子民，恳请精灵族加入联军，为守护光明贡献你们独特而强大的力量！”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在场精灵族长老们的低声议论。

龙王魁罡紧接着站起身，他魁梧的身躯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声如洪钟：“红菱妖王所言极是！精灵族的辅助魔法，能让战士的利刃更锋利，让法师的魔力更澎湃！这正是我们对抗魔王爪牙所急需的！我魁罡，以龙王之名起誓，必将以生命捍卫光明！今日前来，除了恳请精灵族加入战争，更有一个不情之请！”他的目光灼灼地投向主位上的邃曦。

圣女伊莉安娜端坐着，静观其变。圣子艾丹则面露欣慰之色，在他看来，这是各族团结一致对抗黑暗的美好开端，他由衷地希望精灵族能伸出援手，减少战争带来的伤亡。

红菱立刻接口，语气带着煽动性：“龙王陛下实力冠绝各族，若有强大的精灵辅助，定能如虎添翼，成为刺向黑暗心脏最锋利的矛！届时，击溃魔物指日可待！不知精灵族中，哪位强大的精灵愿担此重任，与龙王陛下并肩作战？”

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精灵们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后邃曦身上。邃曦放下叶子杯，优雅地抬手示意。一位气质温和沉静、头戴由翠绿藤蔓和洁白花朵编织成的花环的年轻男性精灵走上前来，他周身自然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让靠近的人都感到心旷神怡。

“龙王陛下过誉了。”邃曦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若论辅助增益之力，我族长老誉荣，精研生命联结魔法数百年，经验丰富，魔力精纯。由他配合龙王陛下，定能相得益彰。”她将誉荣推了出来。

誉荣微微躬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

然而，龙王魁罡的目光只是在誉荣身上一扫而过，便再次牢牢锁定了邃曦。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誉荣长老自然实力不俗！但本王听闻，精灵族中，唯有王后您的生命祝福最为纯粹强大，甚至能引动生命古树的本源之力！若能得王后亲自辅助，本王的力量必将突破极限，发挥出毁天灭地之威！才能真正成为对抗魔王的终极武器！为了光明的胜利，为了减少更多无谓的牺牲，本王恳请，王后邃曦亲自与我同行！”他最后的话语如同战鼓擂响，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红菱立刻高声附和：“龙王所言极是！唯有最强者配合最强者，方能发挥最大战力！王后，为了光明的大局，为了早日结束这场浩劫，请您务必答应！”他将“大局”和“浩劫”咬得很重，仿佛拒绝就是置光明世界的存亡于不顾。

艾丹脸上的欣慰笑容僵住了，他终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这哪里是请求？分明是借着大义名分的逼迫！他担忧地看向王后邃曦。

爱丽安悄悄扯了扯梅林伊娜的袖子，凑到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问：“使者，他们说要王后帮助龙王，可我怎么觉得……王后看起来一点都不愿意？她到现在都没说话。”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邃曦王后紧抿的唇线和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抗拒。

梅林伊娜的目光扫过咄咄逼人的龙王和妖王，又落在沉默的邃曦身上，最后回到爱丽安写满困惑的小脸上。她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个残酷的真理：“大局当前，如果是为了更快、更有效地击退黑暗，减少整体伤亡，王后……很难拒绝。”

“为什么不能拒绝？”爱丽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平，“光明的旨意不是包含了仁慈与尊重吗？他们这样……不是在强迫王后吗？”

梅林伊娜深邃的黑眸注视着爱丽安，那眼神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仁慈，只是光明展现给信徒看的一面旗帜，爱丽安。”她的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就像人们崇拜圣子艾丹的仁爱，但最终掌握决策权、被铭记在光明殿壁画上的，永远是圣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之上。精灵族的长老们面露忧色，交换着不安的眼神。龙王魁罡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眼神却带着侵略性。妖王红菱如同磐石般静立，惨白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圣女伊莉安娜端坐着，金色的眼眸中光芒闪烁，似乎在飞速权衡着利弊，一个被龙王绑定的精灵族王后，是否能更快地终结战争？这似乎符合“大局”。

王后邃曦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在龙王那充满压迫感的逼视下，在“光明大义”的重压下，在圣女那冷静评估的目光中，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唇边。她只是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了魁罡灼热的视线。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被打破之际，圣女伊莉安娜缓缓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