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尾菊之恋 第3章 《魔王的眼泪》

“这位漂亮的女士，您想买一束花吗？”

清亮又带着一丝狡黠的嗓音穿透了街市的嘈杂，也穿透了梅林伊娜周身那层无形的空间屏障。从那股极其微弱却又异常精纯的魔力波动开始，爱丽安就捕捉到了这个将自己隐藏得近乎完美的女人。她只能看到一个纯白高挑的背影，散发着如同深渊般难以测度的魔法力量。当那身影闻声缓缓转过身，一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悉灵魂的金色眼眸直直望向她时，爱丽安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了，一股陌生的热意瞬间涌上苍白的面颊，染上了两抹淡淡的、近乎病态的红晕。

这简直是罪恶！

她心底无声地呐喊。仅仅是一眼，灵魂深处便掀起了从未有过的惊涛骇浪。这世上，真有一眼就能让人沉沦的存在吗？或许……并非沉沦于情爱？是对方身上那浩瀚如星海、纯粹如初光的魔法力量，对她发出了最原始、最致命的吸引，如同飞蛾注定扑向最炽热的火焰。

梅林伊娜彻底转过身，目光落在面前的女孩身上。黑发如墨，瀑布般垂落至大腿，在阳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那双眼睛……是极为罕见的、仿佛熔炼了红宝石的瑰丽红眸，在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庞上，显得格外妖异又纯净。大多数人类是黑发棕眼或金发蓝眼，黑发红眸的组合，几乎只存在于传说或某些隐秘的血脉中。她看起来像个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更显羸弱，衣着是洗得发白的粗布裙，毫无装饰，与光明城的繁华格格不入。然而，那双红眸深处闪烁的光芒，却绝非寻常。

“你看得见我？”梅林伊娜的声音清冷平静，如同山涧寒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探究。

爱丽安仿佛被那目光烫了一下，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般颤动，随即又勇敢地抬起，笑容像初绽的野蔷薇，明媚又带着刺：“您身上的魔法波动这么强烈，”她歪了歪头，语气轻快又带着点小小的得意，“想看不见您才比较难吧？”

梅林伊娜再次细致地审视这个奇特的女孩。她的身高只到自己肩膀，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怀里的花束吸引了她的注意——那并非带着晨露的鲜花，而是一束制作极其精美的假花，花瓣薄如蝉翼，色彩艳丽逼真，枝叶脉络清晰可见。在崇尚自然魔法、鲜花遍地的光明城，售卖假花实属罕见。

“你的花很漂亮，”梅林伊娜的目光落回那些栩栩如生的花朵上，“怎么卖？”

女孩脸上的笑容骤然加深，红眸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近乎恶作剧的坏意，眼神也变得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让人捉摸不透。“我的花很便宜，”她向前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人心的气息，“只需要……一个吻。”

话音未落，梅林伊娜感觉自己的衣领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拽住，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俯。紧接着，一片温软带着淡淡青草气息的唇瓣，毫无预兆地印在了她的唇上！触感清晰而短暂，如同蜻蜓点水。

梅林伊娜猛地直起身，纯白的衣袍无风自动了一下。示好？表达崇敬？通常该是亲吻脸颊。人们亲吻圣女的手背或脸颊，是表达对光明的信仰。可这个女孩……梅林伊娜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更让她后知后觉感到一丝异样的，是自己的脸颊竟隐隐有些发烫？这在她漫长的生命中，是极其陌生的感受。

更奇怪的是女孩的反应。她非但没有丝毫羞涩或不安，反而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红眸亮得惊人，仿佛做了一件极其有趣又理所当然的事。

“这位女士，这些花都是你的了。”爱丽安不由分说地将那束沉甸甸的假花塞进梅林伊娜怀里。

梅林伊娜低头看着怀中这堆色彩斑斓、毫无生命的“礼物”，又抬眼看向眼前笑容灿烂、眼神狡黠的女孩。这太荒谬了。若是个男子，她早可以以一个空间禁锢将其扔进监牢。可对方是个看似柔弱又大胆妄为的女孩，还赠送了礼物……这些假花做工确实精美，价值不菲。然而，更让梅林伊娜心头泛起一丝涟漪的是，这是她漫长岁月里，第一次收到花。

她是最强大的魔法师，却也是最饱受争议的存在。人们敬畏她的力量，私下里却因她从不参与征伐黑暗而多有微词。除了早已逝去的双亲和老师，这个突然出现的、古怪的女孩，竟是唯一一个如此亲近她的人。

“这些花……值多少钱？”梅林伊娜试图将话题拉回常理。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爱丽安不答反问，红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显然，她并未认出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梅林伊娜”。

“梅林伊娜。”她平静地报出名字，目光紧锁着爱丽安的脸，等待着可能出现的敬畏、疏远或厌恶，这是她早已习惯的对待。

“梅林伊娜……”爱丽安轻声重复，舌尖仿佛在品味这个名字的韵律，随即笑容更加灿烂，“真是个美丽又强大的名字，像星辰一样！你可以叫我爱丽安！”她完全没有流露出丝毫负面情绪，反而像是发现了宝藏般兴奋。

“至于这些花，”她指了指梅林伊娜怀中的假花，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它们是无价的！因为我的花，只送给我喜欢的人！”

梅林伊娜感觉自己的耳根再次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女孩离得如此之近，声音毫不收敛，她难道没意识到在旁人眼中，她是在对着空气热情表白吗？周围投来的目光已经从好奇变成了探究、鄙夷和看热闹的戏谑。一个黑发红眸的怪女孩在街头对着虚空献吻和表白，在光明城，这简直是惊世骇俗。

“你的耳朵红了哦，梅林伊娜。”爱丽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踮起脚尖，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肌肤，“是因为没听过女孩的告白吗？还是说……从来没有人对你告白过？我是不是第一个？”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兴奋和得意，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燃烧着纯粹的热情和毫不掩饰的征服欲。

这种毫无保留的奔放和炽热，让习惯于独处、情感内敛到近乎淡漠的梅林伊娜感到前所未有的局促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周围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针，刺得她想要立刻逃离。

脚下微光一闪，一个精巧的传送法阵瞬间展开，将两人笼罩。下一秒，喧嚣的街市消失无踪，她们出现在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深处，只有风穿过石缝的低吟。

“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梅林伊娜抱着那束过于显眼的假花，感觉它们此刻格外烫手。她刻意避开爱丽安灼人的视线，目光落在巷角一丛顽强的青苔上。

“我没有家，”爱丽安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目光却依旧胶着在梅林伊娜泛红的耳垂上，仿佛那是世上最有趣的玩具，“所以，你送不了我。”

“没有家？”梅林伊娜终于转回视线，带着审视，“那你为何会在光明城？”一个毫无魔力、无家可归的黑发红眸女孩出现在这里，本身就透着蹊跷。

“这个嘛，”爱丽安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笑容里带着一丝向往，“听说伟大的圣女要去征讨魔王啦！我想加入圣女的队伍，跟着她学习！成为像她那样守护光明的人！”她的语气充满了憧憬，红眸熠熠生辉。

梅林伊娜再度打量她，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你还小，身上也没有魔法波动，圣女不会让一个普通人加入这么危险的征途。”

“没关系！”爱丽安立刻挺直腰板，脸上洋溢着十足的自信，“我有办法一定能跟着圣女！”那神情，让梅林伊娜莫名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森林里遇到的一只小狐狸，偷走了她刚烤好的肉排，还得意洋洋地冲她摇尾巴。

“你有什么办法？”梅林伊娜难得生出了一丝好奇。

爱丽安眼睛一亮，立刻伸手抓住梅林伊娜的衣袍，轻轻往下拽了拽。梅林伊娜无奈地微微弯下腰。女孩温热的气息带着清甜的味道拂过她的耳廓，压低的声音如同隐秘的耳语：“梅林伊娜，你这么强大，这么厉害，肯定会被圣女选中的！到时候我就跟着你，你把我藏在你的队伍里，不就能混到圣女身边了嘛！”她说完，还狡黠地眨了眨眼，仿佛这是个天衣无缝的妙计。

梅林伊娜直起身，侧头看着那双写满期待和狡黠的红眸，试图从中找出更深的东西，却只看到一片坦荡的算计。

“你怎么确信我会去？而且，我不会加入圣女的队伍。”她平静地打破女孩的幻想。

“哎呀！”爱丽安似乎早有预料，非但不沮丧，反而再次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梅林伊娜冰凉的脸颊上又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啵声。

“那就当是贿赂？”她笑得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我亲了你两下，你帮帮我嘛！伟大的梅林伊娜使者，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她摇晃着梅林伊娜的手臂，语气带着撒娇般的耍赖，红眸却亮得惊人，像锁定猎物的猫。

梅林伊娜望着她，少女眼中那混合着天真与狡黠、热情与执着的光芒，让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这女孩身上，有种无法言喻的矛盾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