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尾菊之恋 第25章 《魔王的眼泪》

当最后一波魔物潮在兽人战士的拼死反击和圣女光幕的顽强支撑下暂时退去，残阳如血，将嚎风峡谷染成一片凄厉的暗红。石堡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焦糊和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伤者的哀嚎和疲惫的喘息此起彼伏。

临时充当指挥所的粗糙石室内，气氛压抑。伊莉安娜背对着众人，站在一张简陋的石桌前，上面摊着一张血迹斑斑的地图。她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单薄，肩膀微微垮塌，握拳撑在桌面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还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连续的高强度施法和精神紧绷，已经将她逼到了极限。

邃曦安置好哭累睡去的邃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安神草药气息的肉汤，轻轻走到她身后。

“伊莉安娜，喝点东西，休息一下吧。”她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和一丝心疼。

“没空。”伊莉安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头也没回，目光死死钉在地图上标注的几个魔物集结点上，“魔物的反扑随时会来，必须……”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邃曦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她放下汤碗，伸出双手，坚定而温柔地扶住了伊莉安娜紧绷的双肩。那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圣袍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摇曳的安抚力量。

“你太累了。”邃曦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伊莉安娜的耳畔，“你需要休息，哪怕只有一个小时。”

伊莉安娜的身体在邃曦触碰的瞬间僵硬如石。一种陌生的、被强行侵入私人领域的慌乱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挣扎，想要甩开那双温热的手：“放开我！我说了没空！”

她的动作太过剧烈，脚下又因脱力而虚浮，挣扎之下，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啊！”两人同时惊呼！

噗通！

伊莉安娜被邃曦带着，两人一起重重摔倒在旁边那张铺着兽皮的简陋石床上！兽皮粗糙的触感摩擦着皮肤。伊莉安娜在下，邃曦在上，两人的身体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态交叠在一起！邃曦淡绿色的长发散落下来，有几缕拂过伊莉安娜的脸颊，带来一丝微痒。她温热的呼吸，带着草药的清香，清晰地喷洒在伊莉安娜的颈侧。

时间仿佛凝固了。

伊莉安娜躺在兽皮上，金色的眼眸因为极度的震惊而睁得极大，里面清晰地倒映着邃曦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和一丝愕然的脸庞。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压在自己身上的、属于邃曦身体的柔软曲线和温热重量，感受到她胸口因喘息而微微起伏的压迫感。从未有过的亲密接触，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一股灼热的气血猛地冲上脸颊和耳根，染上了一片极其明显的、如同晚霞般的红晕！

“起……起来！”伊莉安娜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冰冷威严，只剩下一种罕见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慌乱和羞窘，她甚至不敢直视邃曦的眼睛，只能徒劳地偏过头，试图用手去推拒，指尖却因为颤抖而无力。

邃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呆了。她看着身下伊莉安娜那布满红霞的脸颊、慌乱躲闪的金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这位总是冰冷孤高的圣女此刻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模样，心中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言——有歉意，有担忧，还有一种……奇异的、被眼前这反差巨大的脆弱所击中的悸动。

她没有立刻起身，反而微微撑起身体，目光深深地看着伊莉安娜闪躲的眼睛，轻声问道：“伊莉安娜，你……讨厌我吗？”

石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织。

伊莉安娜的身体猛地一僵。她停止了徒劳的推拒，缓缓转回头，金色的眼眸终于对上邃曦那双清澈而带着探寻的绿眸。那眼神不再冰冷，里面翻涌着困惑、羞窘，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连她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情绪。

“我怎么会讨厌你。”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仿佛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那语气并非敷衍，而是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坦诚。

邃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伊莉安娜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片不再冰封的金色湖泊，鬼使神差地，更轻柔地问道：“那你……喜欢我吗，伊莉安娜？”

喜欢？

这个词如同投入伊莉安娜心湖的重石，激起了滔天巨浪！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喜欢？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教廷的教条里，只有对光明的虔信，对信徒的大爱，对职责的忠诚。“喜欢”这种带着私人情感、甚至……暧昧色彩的词汇，对她而言陌生得如同异界的语言。

她金色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邃曦。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细细描摹过邃曦精致的眉眼，挺翘的鼻梁，柔软的唇瓣，最后落进她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却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的绿眸深处。她审视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带着温度的情感，试图用冰冷的理智去分析、去定义。

时间在两人胶着的目光和交缠的呼吸中缓缓流淌。石室外隐约传来伤者的呻吟和巡逻战士沉重的脚步声，更衬得这方寸之地寂静得可怕。

许久，许久。

伊莉安娜眼中的波澜渐渐平息，重新覆上一层深沉的、近乎悲凉的冰霜。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种洞悉宿命的平静。

“邃曦，”她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苍凉，“我是光明的圣女。”

她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沉重得如同墓碑上的刻痕：

“每一任圣女，从接过权杖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注定在终结黑暗的征途上燃尽自己，最终与魔王同归于尽。这是我们的宿命，也是唯一的归宿。”

她看着邃曦瞬间变得苍白的脸，看着那双绿眸中翻涌起的震惊、痛楚和不甘，金眸深处最后一丝微光也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与虚无。

“一个注定要死的人……”伊莉安娜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怎么敢……去爱别人？”

石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邃曦撑在伊莉安娜身侧的手臂微微颤抖。她看着身下这张近在咫尺、写满了认命般的平静与孤寂的脸庞，看着那紧闭的金色睫毛下微微颤动的阴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酸涩的痛楚瞬间淹没了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哽咽。

她没有再问。也没有起身。

她只是慢慢地、极其轻柔地，将撑在伊莉安娜身侧的手收了回来，转而抚上她紧绷僵硬的太阳穴。指尖萦绕起极其柔和、精纯的生命魔力，如同最温润的泉水，带着安抚灵魂的暖意，轻轻按压揉捏起来。

“别说话……”邃曦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又异常温柔，“闭上眼睛。”

伊莉安娜的身体在邃曦指尖触碰到太阳穴的瞬间再次僵硬，但这一次，她没有挣扎。那温和的生命魔力如同涓涓细流，渗透进她因过度透支而剧痛欲裂的识海，抚慰着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神经。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让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金色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她不懂这种亲昵的触碰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这感觉陌生而……令人沉溺。是某种特殊的治愈法术吗？她混乱而疲惫的大脑无法思考，只能被动地感受着那指尖的温柔按压，从太阳穴，到紧绷的额角，再到僵硬的脖颈……

邃曦的动作专注而轻柔，指尖带着魔力，小心地梳理着伊莉安娜紧绷的肌肉和经络。她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伊莉安娜的脸上，看着她因为舒适而微微舒展的眉头，看着她紧抿的唇线在无意识中放松，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因为放松而透出一点血色……还有那依旧浓密、如同小扇子般微微颤动的金色睫毛。

那份宿命的宣告带来的沉重，在此刻被一种更强烈的怜惜与守护的冲动所取代。她知道伊莉安娜不懂。不懂这触碰的界限，不懂这温柔背后的情愫。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被冰封的、名为“伊莉安娜”的禁地，如同在薄冰上行走。她没有解释，只是用行动传递着无声的慰藉。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伊莉安娜紧绷的身体一点点软化下去，呼吸变得绵长安稳。她太累了，累到在邃曦这带着魔力与温情的按摩中，竟不知不觉地沉入了深沉的睡眠。

看着伊莉安娜终于卸下所有防备、陷入安睡的容颜，邃曦的动作停了下来。她静静地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睡颜，月光透过石窗的缝隙，在她金色的发梢和挺直的鼻梁上跳跃。睡梦中的伊莉安娜，褪去了所有的冰冷与威严，显出一种近乎稚嫩的脆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许久，邃曦才极其小心、极其缓慢地从伊莉安娜身上移开。她拉过旁边一条干净的兽皮毯子，轻柔地盖在伊莉安娜身上，仔细地掖好被角。指尖无意间拂过她温热的脸颊，停留了片刻，感受着那平稳的呼吸。

她熄灭了石桌上跳跃的烛火，只留下窗外透进的朦胧月光。然后，她在石床的边缘轻轻躺下，侧着身，面朝着熟睡的伊莉安娜，如同守护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黑暗中，只有两人清浅交织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