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尾菊之恋 第24章 《魔王的眼泪》

王城郊外的残酷训练仿佛只是一个冰冷的前奏。当边陲烽火连天、血色战报如同雪片般飞抵教廷时，伊莉安娜没有任何犹豫。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命令，只是沉默地提起那柄象征着裁决与守护的光明权杖，纯白圣袍在风中划出决绝的弧线，登上了前往前线的战车。

艾丹和卢恩被迫中断了那几乎致命的训练，带着一身未愈的伤痕与更深的精神疲惫，跟随着那抹冰冷的白色身影，踏入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眼前的景象，远比训练场中任何模拟都要恐怖千倍万倍。

焦黑的土地蔓延至视线的尽头，破碎的旗帜在腥臭的风中无力飘动，残肢断臂与扭曲的金属、石块混杂在一起，凝固的暗红色血液几乎浸透了每一寸土壤。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尸体**的恶臭以及黑暗魔法残留的、令人作呕的硫磺气息。幸存下来的士兵们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许多人的伤口只是草草包扎，绷带下渗出脓血。哭泣声、呻吟声、绝望的祈祷声与远处魔物瘆人的咆哮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毁灭的挽歌。

伊莉安娜的到来，如同在无尽黑夜中投下了一颗炽热的太阳。

她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惨烈的伤亡。她的目标明确而唯一——清除黑暗，稳固战线。

“圣光净化！”

她的声音清冷而极具穿透力，并非咆哮，却奇异地压过了战场的喧嚣。权杖高举，浩瀚如海、纯粹至极的圣光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如同实质的金色潮汐，向着汹涌而来的低阶魔物群席卷而去！

那些扭曲、丑陋的黑暗造物在接触到圣光的瞬间，便如同冰雪遇上烈阳，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啸，身体迅速消融、汽化，连残渣都未曾留下。圣光所过之处，污秽被涤荡，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黑暗气息为之一清。

“是圣女！圣女冕下来了！”

“光明没有抛弃我们！女神庇佑！”

“跟上圣女！净化这些污秽！”

绝望的士兵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他们挣扎着拿起残缺的武器，嘶哑地呼喊着，跟随着那片移动的、无暇的纯白身影，发起了反击。伊莉安娜的存在本身，就成为了他们最强大的精神支柱。她步伐稳定，神情冷冽，权杖每一次挥动，都有一片魔物被清空，强大的神圣魔法精准而高效，没有丝毫浪费。她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完美地履行着光明化身的职责，所向披靡。

莉亚娜守护在她的侧翼，秘银铠甲上早已沾满了魔物的黑血，剑光闪烁，精准地斩杀着任何试图靠近圣女的漏网之鱼。维拉的身影如同鬼魅，游走在战场边缘，她的匕首总能刁钻地出现在高阶魔物防御的薄弱处，每一次幽蓝光芒闪过，都意味着一个强大敌人的陨落，她的嘴角依旧带着那抹玩味的冷笑，仿佛置身于一场盛大的死亡游戏。索瑞拉则在稍后方，懒洋洋地挥动着她的魔法短杖，看似随意，却总能及时布下防御结界，挡住远处射来的冷箭或范围魔法，或者丢出几个诡异的诅咒，让成片的魔物动作变得迟缓乃至自相残杀，她甚至有空对梅林伊娜抱怨着战场上的灰尘弄脏了她的新裙子。

梅林伊娜依旧沉默，她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高点，深不见底的黑眸俯瞰着整个战场。她很少出手，但每当有极其强大的黑暗波动出现，试图对她与爱丽安所在位置打击时，她总会无声地抬起手，指尖萦绕起晦涩的符文，下一刻，那强大的黑暗波动便会如同被无形巨手掐灭般悄然消散，她始终保持她的原则，不干涉，仅仅是自保。爱丽安紧紧跟在她身边，红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努力记忆和学习着下方圣女施展的每一个光明神术的细节，指尖微弱的光晕明灭不定。

而艾丹，他同样奋战着。他的圣光远不如伊莉安娜那般浩瀚强大，却更为柔和，带着治愈的力量。他更多地穿梭在受伤的士兵之间，用圣光为他们止血，缓解痛苦，甚至不惜消耗自身，试图挽救那些濒死的生命。他的剑也在战斗，但每一次斩向魔物时，他的眼中都带着挣扎与不忍。尤其是当他看到伊莉安娜面无表情地用最炽烈的圣光，将那些或许还残存着一丝本能、嘶吼着扑来的魔物彻底蒸发时，他的脸色总会变得更加苍白。

战斗间歇，短暂的喘息时间。伊莉安娜站在一片刚刚被净化的焦土上，圣袍依旧洁白，气息都未曾紊乱，正冷静地听取着前线指挥官的报告，部署着下一步的行动。

艾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她身边，他碧蓝的眼眸中充满了痛苦和迷茫：“圣女，我们……我们一定要用这种彻底毁灭的方式吗？它们或许也曾是光明的造物，只是被黑暗扭曲了，难道就连一丝净化的可能都没有吗？您的圣光如此强大，难道不能尝试……”

伊莉安娜甚至没有转头看他，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军事地图上，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涟漪：“艾丹，收起你那可笑的悲悯，这不是圣堂里的祈祷，这是战争。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光明的亵渎，它们带来的只有死亡和污染。每一秒的犹豫，都可能导致更多士兵的死亡，战线后退一寸，就意味着更多领土和子民沦陷黑暗。”

她终于侧过头，金色的眼眸冰冷地映出艾丹挣扎的脸：“感化？那是光明女神在神国才需要考虑的事情。我的职责，也是你的职责，是在人间，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送它们回归黑暗，或者，被它们撕碎。”

这时，一股异常强大的黑暗气息猛地从战线前方爆发！一头体型庞大、身上镶嵌着无数痛苦人脸、散发着绝望与恐惧气息的噬魂魔突破了前方的防御，嘶吼着冲来，它所过之处，周围的士兵纷纷抱头倒地，灵魂仿佛要被抽离！

伊莉安娜眼神一厉，没有丝毫犹豫，权杖顶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圣裁湮灭！”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由纯粹光之神则构成的炽白洪流，瞬间跨越空间，精准地轰击在噬魂魔的核心之上！

那魔物发出一声尖锐到超越听觉极限的惨嚎，庞大的身体在极致的光明中剧烈扭曲、分解，它身上那些痛苦的人脸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却又在下一秒连同它的核心一起，被彻底湮灭成最细微的粒子，消散无踪。

干净利落，彻底净化。

然而，艾丹却清晰地看到了，在圣光湮灭那魔物核心的瞬间，那些扭曲人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混杂着痛苦与释然的表情。这一幕，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一直坚守的信仰和底线！

他仿佛能听到那些灵魂最后无声的哀嚎与质问。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是守护，这……这是屠杀……”艾丹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握剑的手颤抖得几乎无法自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他一直以来的信仰——光明是救赎，是慈悲，是引导——在这一刻崩塌了。他无法将眼前这个冰冷、高效、进行着无情毁灭的圣女，与他心中那个代表着光明与希望的形象重叠起来。

伊莉安娜收回权杖，甚至没有多看那湮灭的魔物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她看向几乎崩溃的艾丹，金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最直接的判断：

“看来你并不适合战场，艾丹。”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任何斥责都更伤人，“你的慈悲用错了地方，在这里，你的犹豫和软弱，不仅会害死你自己，更会连累所有信任你的同伴和士兵。”

她转过身，不再看他，语气淡漠地给出了最终判决：“离开吧。回到你的圣堂去，那里更适合你祈祷和感化。战场，不需要无法挥剑的圣子。”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审判，彻底击垮了艾丹。所有的挣扎、痛苦、信仰的崩塌以及对自身无力的愤怒，在这一刻混合着伊莉安娜那冰冷的“不需要”，彻底淹没了他。

他猛地抬起头，碧蓝的眼眸中充满了血丝，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伊莉安娜那冷漠决绝的背影，又环顾周围这片被血与火染红的残酷战场，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战线，向着后方跑去，很快消失在了弥漫的硝烟之中。

伊莉安娜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一丝动容。她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地图，对身旁的指挥官冷静地继续道：“第三防线需要加固，噬魂魔的出现意味着对方投入了更高级别的战力。莉亚娜，带一队人……”

仿佛刚才负气离去的，并非尊贵的圣子，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且不合格的士兵。

战场的喧嚣依旧，圣光与黑暗的碰撞永无休止。那抹纯白的身影依旧屹立在最前方，光芒万丈，坚韧不拔，承载着最大的压力与希望，也背负着最深沉的冷漠与孤独。

而圣子的离去，似乎并未在这片残酷的战场上，激起半分涟漪。只有邃曦，在远处默默看到了这一切，眼中充满了复杂的忧虑。她知道，伊莉安娜又一次，用最极端的方式，斩断了她认为不必要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