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蚀 第7章 第 7 章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公寓，祁颜站在镜子前，仔细检查随身携带的物品：装有中和剂的钢笔、微型录音器、应急定位器...程晋坚持要她带上这些，尽管她认为大多数都派不上用场。

手机震动起来，程晋的短信："在楼下等你，不用急。"

祁颜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父亲留下的那张纸条。地址位于城郊工业区，一个废弃的制药厂仓库。她将纸条放回抽屉，犹豫了一下，又取出来塞进内衣暗袋——有些秘密还是贴身保管最安全。

程晋靠在车门上等她，一身便装，黑色夹克衬得他肩线更加挺拔。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没那么锋利了。

"睡得好吗？"他递给她一杯热豆浆和塑料袋装的小笼包。

祁颜接过早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丝微小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自从那次能力失控后，她对这种接触变得异常敏感。

"还行。"她小口啜饮着豆浆，甜度刚好，"你呢？"

程晋耸耸肩，绕到驾驶座："足够保持警惕。"

车子驶向城郊，两人都陷入沉默。祁颜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思绪飘回父亲的研究笔记。"白房间"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父亲临终前要她记住这个？

"计划很简单，"程晋突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我们先侦查外围，确认安全后再进入。如果有任何异常，立刻撤退。"

祁颜点头："吴世豪约我下午三点去实验室，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回来。"

程晋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收紧："我还是不赞成你去见吴世豪。太危险了。"

"这是接近核心研究的最佳机会。"祁颜坚持道，"而且他们不会在公共场合对我怎么样。"

程晋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你低估了自己对他们的价值。如果真如你父亲所说，他们曾经想控制你..."

"那现在更要去弄明白为什么。"祁颜打断他，"我不能再活在猜测和恐惧中。"

工业区的景象逐渐变得荒凉，废弃的厂房像巨兽的骨架矗立在杂草丛中。程晋将车停在一公里外，两人徒步接近目标地点。

"就是那个。"程晋指着远处一栋灰色建筑，外墙斑驳褪色，但门窗都异常完好，"看起来不像完全废弃。"

祁颜的心跳加速，某种本能的警觉在体内苏醒。这个地方给她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尽管她确信从未来过。

他们谨慎地接近建筑，程晋走在前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后门处的锁已经被破坏，轻轻一推就开了。

"太容易了..."程晋低声警告，"跟紧我。"

昏暗的走廊弥漫着霉味和某种化学药剂的气息。祁颜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一些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白色的墙壁，刺眼的灯光，尖锐的哭声...是她自己的记忆吗？

"这里不对劲。"她抓住程晋的手臂，声音发紧，"我感觉...我来过这里。"

程晋立刻停下脚步："什么时候？"

"不知道，可能是小时候..."祁颜摇头，那些画面太模糊了，"父亲可能带我来过。"

他们继续前进，走廊尽头是一扇金属门，上面用红漆写着"K区"。门没锁，程晋轻轻推开，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实验室，设备陈旧但看起来曾非常先进。

祁颜的呼吸变得急促。实验室中央的手术台，墙边的玻璃观察室，甚至是天花板上的摄像头位置...一切都让她感到一种诡异的熟悉。

"天啊..."程晋走向一面贴满照片的软木板，"这些都是实验对象？"

祁颜凑近看，瞬间血液凝固——照片上全是儿童，不同年龄，不同性别，每张照片旁边都贴着编号和详细数据。她的目光被右下角一张泛黄的照片吸引：一个约五岁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病号服，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那个女孩...是她自己。

"K-23..."程晋读出照片旁的标签，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向祁颜，"这是你？"

祁颜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桌子。照片上的女孩确实是她，但她完全没有这段记忆。父亲从未提过她参与过任何实验...

"看这个。"程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档案，声音变得异常紧绷，"'K系列：记忆编码与定向行为能力调控'...你是实验对象之一。"

档案中详细记录了她五岁到七岁间的"实验数据"——药物反应、记忆测试、行为控制成功率...最后一页的结论栏写着："受试体K-23展示出异常神经敏感性，能够不借助药物直接接收并存储他人记忆信息，建议进一步研究。"

祁颜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这就是她特殊能力的来源？父亲知道吗？或者说...父亲参与了吗？

"我们必须离开。"程晋果断合上档案，"这里的信息足够申请搜查令了，太危险..."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外面传来了汽车引擎声。程晋迅速关掉手电，拉着祁颜躲到实验台下。

"有人来了。"他耳语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至少三个人。"

祁颜屏住呼吸，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断肋骨。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入太阳穴，她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来。

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强行闯入脑海——穿白大褂的男人俯身对她微笑，冰凉的针头刺入手臂，父亲在远处愤怒地喊着什么...

"他们发现我们了。"程晋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后门被堵了，我们得找别的出口。"

祁颜勉强集中精神，指向实验室另一侧："那里...有个紧急通道。"

他们猫着腰快速移动，但刚跑到一半，实验室的门就被猛地推开。刺眼的手电光扫过房间，程晋立刻将祁颜护在身后。

"警察！不许动！"他亮出证件，同时拔出配枪。

手电光后传来一声冷笑："程队长，擅闯私人领地可是违法的。"

祁颜认出了这个声音——吴世豪的助理李明。

"我们有搜查令。"程晋撒谎道，"这处设施涉嫌非法人体实验。"

"搜查令？"李明走进光线，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衣的保安，"那为什么局里没人知道你来这儿？"

程晋没有回答，但祁颜感觉到他的肌肉绷紧了。李明说得对，他们是私自行动，没有任何后援。

"祁博士，"李明突然转向她，语气变得诡异的热忱，"吴教授很期待今天下午与你的会面。他有很多关于你父亲的事想告诉你。"

"比如他如何背叛团队？"祁颜强作镇定，"还是你们如何在儿童身上做实验？"

李明的笑容消失了："你什么都不懂。K系列是人类进化的关键！而你..."他的目光变得贪婪，"你是最成功的案例，自然进化的'接收者'。吴教授一直后悔让你父亲带走你。"

程晋向前一步，完全挡住祁颜："你们有十秒钟放下武器退后。"

李明叹了口气，对保安做了个手势："抓住她。另一个...处理掉。"

枪声在封闭空间内震耳欲聋。程晋开火了，击中一名保安的肩膀。但对方人数占优，很快还击。一颗子弹擦过程晋的手臂，鲜血立刻浸透了衣袖。

"跑！"程晋推着祁颜向紧急出口冲去。

他们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梯，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祁颜的肺部灼烧般疼痛，但恐惧驱使她继续前进。三楼走廊尽头有一扇窗户，程晋用枪托砸碎玻璃。

"跳下去，跑到车里！"他命令道，同时转身准备掩护她。

祁颜犹豫了一秒，但专业训练告诉她必须服从现场指挥。她爬上窗台，正要往下跳，突然一声闷响，程晋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大腿。

"程晋！"

"快走！"他咬牙吼道，举枪继续还击。

祁颜的心跳几乎停止。她不能丢下他，绝不能。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门被踢开，更多的保安冲了进来。

一个冷酷的声音响起："注射她，带走。另一个...扔进焚化炉。"

绝望中，祁颜做出了决定。她跳回走廊，举起双手："我跟你们走，别伤害他。"

李明从人群中走出，手里拿着一支装有蓝色液体的注射器："明智的选择。"

程晋挣扎着想站起来："祁颜，不..."

"告诉他真相。"祁颜直视李明的眼睛，同时悄悄按下口袋里的定位器，"关于K系列，关于我父亲...我会配合。"

李明得意地笑了："当然，吴教授很乐意亲自告诉你一切。"他示意保安上前，"特别是关于你父亲最后的日子..."

注射器刺入脖颈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液体涌入血管。祁颜的最后印象是程晋愤怒的吼声，然后世界便陷入一片蓝色的迷雾。

迷雾中，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五岁的她被带进白色房间，父亲和吴世豪在争吵，针头的刺痛，然后是漫长的黑暗...当她再次醒来时，父亲告诉她她做了个噩梦，而那个噩梦持续了整整两年。

原来那不是梦。那是被抹去的真实记忆。

意识再次浮出黑暗时，祁颜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金属椅上，头顶刺眼的白光让她流泪。房间很小，墙壁覆盖着隔音材料，角落里有一个监控摄像头。

"欢迎回来，K-23。"吴世豪的声音从隐藏的扬声器传来，"或者说，祁颜。你父亲坚持用这个名字称呼你，尽管在科学记录里你永远是K-23。"

祁颜艰难地抬起头，喉咙干涩如沙："我父亲...在哪里？"

"耐心点。"吴世豪走进房间，白大褂一尘不染，"首先，让我们看看药物是否有效。"

他按下手中的遥控器，墙上的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段视频：程晋被关在某个黑暗的空间，腿上草草包扎着绷带，正愤怒地捶打着墙壁。

"程晋！"祁颜本能地挣扎，但束缚带纹丝不动。

"有趣的反应。"吴世豪若有所思，"看来情感纽带确实会影响神经敏感性。你知道吗？你小时候对分离毫无反应，就像台被关机的电脑。"

祁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想要什么？"

"首先是合作。"吴世豪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你继承了你父亲的天赋，而且作为K系列最成功的案例，你的神经结构独一无二。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完善配方。"

"为了什么？控制整座城市？"祁颜冷笑，"我知道你们计划在选举日使用这种药物。"

吴世豪挑眉："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多。是的，阶段一是政治控制，但最终目标远大于此——消除暴力、犯罪，甚至战争。想象一个完全可控的社会。"

"像控制实验室的小鼠一样控制人类？"祁颜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们在儿童身上做实验时也这么自我安慰吗？"

吴世豪的表情变得冷酷："科学需要牺牲。你父亲最终也明白了这一点，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

他站起身，走向角落的保险柜："说起来，他有东西留给你。我们一直很好奇那个密码是什么，现在想来...也许只有你能打开。"

保险柜门旋转开启，吴世豪取出一个小型金属盒，放到祁颜腿上。盒子表面有一个生物识别锁。

"试试看。"他命令道。

祁颜犹豫了一下，将拇指按在扫描区。随着轻微的咔哒声，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支装有透明液体的小瓶和一张存储卡。

吴世豪急切地伸手去拿，但祁颜抢先一步用下巴压住了物品："先放了程晋。"

"你没有谈判的筹码，K-23。"

"那就永远别想知道密码。"祁颜直视他的眼睛，"存储卡有三级加密，我父亲教我的。"

吴世豪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你以为那个警察能救你？他快因失血过多昏迷了。"

祁颜的心一沉，但表面上不动声色："那就快点决定。"

吴世豪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好吧，让你见见他...和另一个老朋友。"

他按下另一个按钮，墙壁上的暗门滑开，两名保安拖着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人衣衫褴褛，满脸胡茬，但祁颜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眼睛——

"爸爸？"

祁伟国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瞬间涌出泪水："颜颜..."

世界在祁颜眼前天旋地转。父亲还活着？这五年...他被囚禁在这里？

"感人的重逢。"吴世豪鼓掌，"祁博士一直很配合，特别是我们告诉他你在为我们工作后。"

祁颜看向父亲，后者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在说谎...父亲知道吴世豪在骗他。

"现在，"吴世豪拿出注射器，"把东西给我，否则你父亲会再次体验七号化合物的美妙效果。"

祁颜咬紧牙关。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警笛声。吴世豪脸色大变，冲向监控屏幕。

"有人突破了外围防线！不可能，没人知道这个地方..."

祁颜抓住这瞬间的混乱，用尽全力将金属盒砸向吴世豪的后脑。他痛呼一声踉跄倒地。保安立刻扑向她，但祁伟国突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撞开了其中一人。

"颜颜，走！"父亲嘶吼着，用身体挡住另一个保安。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祁颜拼命挣扎着想要解开束缚带，却看到吴世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举起了枪。

"爸爸，小心！"

枪声响起。祁伟国身体一震，鲜血从胸口涌出。与此同时，门被踹开，程晋带着特警队冲了进来，他的脸色惨白，腿上缠着临时绷带，但手中的枪稳稳指向吴世豪。

"放下武器！警察！"

接下来的几分钟像一场模糊的噩梦。吴世豪被制服，保安们投降，医护人员冲进来抢救祁伟国...祁颜被解开束缚带后立刻扑到父亲身边。

"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她的声音哽咽了。伤口太接近心脏，鲜血已经浸透了父亲的衣服。

祁伟国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脸："颜颜...对不起...白房间...我试图抹去那些记忆...保护你..."

"别说话，保存体力..."泪水模糊了祁颜的视线。

"存储卡..."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弱，"密码是你的生日倒序...阻止他们...选举日..."

他的瞳孔开始扩散，呼吸变得艰难。祁颜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即将消逝的生命。

"我爱你，爸爸..."她哽咽着，泪水滴在父亲苍白的脸上。

祁伟国的嘴唇动了动，最后一个微笑浮现在他脸上："找到...白房间...真相..."

然后，那只抚在她脸上的手垂落下去，监护仪上的心跳线变成了一条无情的直线。

祁颜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她感到有人——程晋——轻轻将她拉起来，拥入怀中。她应该推开，应该保持专业，但她太累了，累到只能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任凭泪水浸透他的制服。

"我找到你了..."程晋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因疼痛和失血而嘶哑，"我答应过的..."

远处，警笛声此起彼伏，阳光从高窗洒落，照亮了地上那支小小的存储卡。选举日即将到来，而他们终于有了阻止灾难的关键证据——代价是祁颜刚刚找回又永远失去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