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看着窗外那片依旧映红天际的火光,听着那不绝于耳的警笛哀鸣。悔恨,像海水倒灌,一下便将他淹没了。
他僵硬地掏出那部黑色手机。一条加密新闻推送弹出,标题灼目:
【阳光玩具厂大火后续:疑似厂长陈垒未能及时逃离火场!亲属悲痛过度送医!】
标题下方,是一张抓拍的照片:火场外围,一位白发老妇在搀扶下,对着烈焰发出无声的嘶喊。下一秒,她如被狂风折断的枯枝,向后倒去。
照片旁,一行小字,刺入许聿眼底:
“据悉,该厂厂长陈垒年迈的祖母,因无法承受噩耗,在现场突发心梗,经抢救无效……不幸离世。”
手机从许聿手中滑落,撞在地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安全屋内,只剩下昏迷者艰难的呼吸,与幸存者背负着整个地狱的喘息。窗外的火与警笛,仍在为焚尽的过往唱着挽歌。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在油锅中煎熬。陈垒深度昏迷,胸膛的起伏十分微弱,就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安全屋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气味,压抑得让人近乎窒息。
许聿像一头困兽,守着这具仅存一丝生气的躯壳。通过手机隐秘的通道,收集着外界的碎片:工厂化为焦土的确认、奶奶葬礼上陈琛悲痛的照片、舆论被引导向“意外”的冰冷报道……每一条信息都在啃噬他的灵魂。
他缓缓跪倒在陈垒的床边,额头抵着坚硬的床沿,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起来。没有哭声,只有受伤野兽濒死般的呜咽,破碎而绝望。
他亲手将陈垒拖入地狱,更是间接害死了他奶奶,那位睿智刚强、支撑着陈垒的老人!他与他所憎恨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死寂中,陈垒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许聿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鹰隼般锁定陈垒的脸。
陈垒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然而,那里面没有光,没有情绪,没有焦点。只有一片被大火焚烧过的、寸草不生的荒芜。仿佛“陈垒”这个人的意志,已随那场火和奶奶的离世,彻底焚毁、冻结。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这具躯壳尚未冷却。
“陈垒?”许聿的声音嘶哑,带着卑微的颤抖,生怕惊散这缕随时会散的游魂。
陈垒没有任何反应。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又似乎穿透了天花板,望向了某个虚无的终点。
这空洞的眼神,许聿太熟悉了——与他当年目睹母亲倒下时,那双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睛,如出一辙。
他失去了工厂,失去了至亲的奶奶,他赖以生存、为之奋斗的一切都被摧毁了。他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意义和支点。
不行!他不能死!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一个冰冷清晰的念头,如淬火利刃,劈开了许聿的绝望。这念头混杂着负罪感、对父亲控制手段的本能模仿,以及一种扭曲的、源于自身经历的“求生执念”——他必须给陈垒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哪怕这理由,是带血的枷锁。
就像当年母亲用生命和遗嘱为他铸造的“金笔笔”枷锁一样!
人有了必须守护的“软肋”,才能被锁在这地狱里,才能挣扎着“活”下去!
许聿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他走到桌边,拿起那部黑色手机,冰冷的光映着他异常锐利冷酷的双眼。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罪恶感——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卑劣的手段让他自己都作呕,但他别无选择。
手指在加密界面上飞快操作,发出了一条简短却足以致命的指令——目标锁定:陈琛。每一个按键都像在切割自己的良知。
他回到床边,俯身,凑到陈垒耳边。声音压低,冰冷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也蕴含着一种扭曲到极致的,以确保对方活下去的执念。
他刻意模仿着记忆中他父亲冰冷的口吻:
“听着,陈垒。我知道你不想活了。阳光没了,烧得连渣都不剩。奶奶也走了,你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对吧?”他刻意停顿,感受着陈垒那微弱呼吸似乎有了一丝凝滞——是生理性的应激,还是残存意识的反应?
“你觉得什么都没了,活着就是受罪,不如死了干净,是吗?”
陈垒死灰般的眼珠,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许聿精准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心脏像被针狠狠刺穿,剧痛让他几乎窒息。但他强迫自己的语气更加森寒,将最致命的枷锁抛出:
“但是,你妹妹还在。”
“……”陈垒的呼吸骤然停滞!空洞的眼珠猛地聚焦,爆发出源自本能的惊恐!
“她在新市,医学院,临床实习,对吧?陈琛。”许聿精准地报出信息,字字诛心。他看到陈垒眼底迸发出濒死野兽般的惊恐与难以置信!
很好,他击中了要害!
“她现在很安全,”许聿将手机屏幕猛地举到陈垒眼前,几乎贴上他的眼球。屏幕上是一张偷拍的照片——医院的走廊,穿着白大褂的陈琛,眼眶红肿,脸色苍白憔悴,正靠在一个角落的墙壁上,仰着头死死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那份强装的坚强与绝望,透过模糊的像素都清晰可辨!
“假装坚强,心里还在等你这个哥哥的消息,幻想着你只是失踪了,还活着。”他的低语,像凌迟,“看到她了?她现在还能站着,还能咬着牙不哭出来,是因为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那个无所不能的哥哥还活着!”
许聿的声音拔高,带着扭曲的逻辑,将枷锁锁死:“她的勇气和希望,就系在你这一口气上!你死了,她这根弦就断了!她会崩溃!她会成为一滩烂泥!甚至……”他故意留下恐怖的留白。
许聿收回手机,冰冷的目光死死锁住陈垒那双终于被剧烈情绪点燃的眼睛!他凑得更近,气息喷在陈垒冰冷的脸上,带着一种残忍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想让她好好活着?想像个普通人一样,完成学业,穿上医生的白袍,而不是穿着丧服哭倒在你坟前?”他的声音如同诅咒,“那就给我活着!像具行尸走肉也好,像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也罢,都给我喘着这口气!你的命,现在不是你自己的!是你妹妹陈琛的!”
许聿突然哽住了话语,他想说“也是我的救赎”,但巨大的罪恶感让他无法启齿。他看着陈垒眼中翻腾的滔天恨意,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这恨意让他痛苦,却也让他……感到一丝病态的安心。
因为,恨,也是活着的力量!
他猛地低吼出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他要彻底撬起这具“死尸”:
“活下来!恨我也好,想把我碎尸万段也罢,都随你!但前提是——你他妈得活着!给我喘气!陈垒!!”
陈垒死死地盯着他,胸膛如破旧的风箱般起伏,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嘶声。空洞的眼底被恨意、痛苦,以及被强行拖回人世、背负如山枷锁的绝望填满。滚烫的泪水无声涌出,浸湿了他的鬓角。
他没有点头,没有说话。但那重新起伏的、不再濒临断绝的胸膛,和眼中燃起的仇恨火焰,让许聿知道——这副用最卑劣手段铸造的“软肋”枷锁,暂时……生效了。
陈垒被强行锚定在了生的此岸,哪怕是以仇恨和痛苦为食。
安全屋内,只剩下陈垒压抑、破碎的呜咽,以及许聿站在浓重的阴影里,微微颤抖的沉重身影。
灰烬的气息,透过遥远的空间,弥漫在这个冰冷的囚笼里,沉甸甸地压在两个破碎的灵魂之上。
这灰烬既是工厂的,也是奶奶的,更是陈垒过去人生的。而现在,一点微光正在这灰烬中重新燃起,尽管是以仇恨为燃料。像风中的残烛,在黑暗的地狱边缘,微弱却执拗地摇曳。
许聿看着那微光,眼神复杂难辨,这恨意……如此熟悉……和他当年一样……他不知道该如何在这风雨飘摇间,守护住这随时会被恨意反噬或再次熄灭的火光。
他只知道,他亲手将陈垒锁在了这地狱里,用了他最痛恨的方式。
而他自己,也在这条路上,越陷越深。每一步“拯救”,都让他更像那个他憎恨的人。
手机再次发出了沉闷的嗡鸣,他眼尾淡漠地一扫,甚至没有看清内容,便直接按掉。他疲惫地闭上双眼,一滴晶莹的液体,终于挣脱了控制,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滑落。
手机屏幕又固执地亮了一下,幽光映着这绝望的角落,这次是一条简洁到冷酷的信息:
【LSY:不要忘了你的任务!】
申签又被杀了[笑哭][笑哭][笑哭]
我想增加感情,写了新开篇,把疯犬变猫系……
但,那不是我的阿聿
我在犹豫中……[爆哭]
2025-10-18回复:改了,加了感情戏[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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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扭曲的猫与帯血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