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死寂的空气还回荡着陈垒的“豪言壮志”,那点不肯低头的硬气就像在这绝望深渊里擦亮一丝火苗。
许聿有些茫然,路,该怎么走?陈垒……以后该拿他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要是自己没尽快回去报告,之前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牺牲,都可能前功尽弃。
可是……不能丢下陈垒。父亲那边绝不会放过任何目击者,陈垒一旦露面,必死无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把最后一丝理智压垮的临界点——
“嗡……嗡……”
许聿口袋里的那部厚重的黑色加密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打破了死寂。声音不大,却狠砸在紧绷的神经上。
许聿迅速掏出,屏幕上是【LSY】的加密通讯请求。他看了一眼陈垒,后者依旧沉浸在决绝的愤怒与恐惧中,对这震动毫无反应。
许聿侧过身,背对陈垒,接通了电话。他没有说话,只是听着。
几秒钟后,他那张刚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变得比陈垒还要惨白。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突然回头看向陈垒,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以及……难以言喻的,被命运嘲弄的荒谬。
陈垒被他这异常的反应惊动,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一丝神志,蹙眉看向他。
许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发出一个破碎的气音。
几乎同时,安全屋那扇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外,遥远的天际线方向,毫无征兆地亮起一片迅速蔓延的诡异橘红色!
并非日出,而是带着一种毁灭性地吞噬一切的火焰,将半边夜空都映得如同炼狱!
紧接着,沉闷的呜咽低沉地轰鸣,隐隐透过紧闭的门窗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是消防车的警笛声!
尖锐的警笛声,一下从四面八方涌来!由远及近,层层叠叠,淹没了整个城市夜的宁静!
声音的源头,正是那片橘红色光芒升起的方向——滨海工业区!
陈垒的身体一僵,不祥冲上心头!他一步扑到窗边,不顾一切地用力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
视野瞬间被占据!
远处,他寄托了所有心血和希望的——阳光玩具厂所在的方向!此刻,正被一片滔天的烈焰吞噬!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那火势异常猛烈,整个厂房的轮廓在烈焰中扭曲、融化,巨大的火舌舔舐着夜空,就像突然崩开的地狱之门。
消防车闪烁的红蓝光芒在火场边缘徒劳地穿梭,高压水龙喷射出的水柱在冲天的烈焰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不……不……不……”陈垒的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嘶鸣,眼睛瞪大到极限,瞳孔里倒映着那片毁灭性的火海,将他灵魂整个抽离!
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四肢僵硬,心脏疯狂地擂动,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脚底窜上头顶。
“厂……厂子……”他失神地喃喃,一阵天旋地转,脚下的地面好像正在塌陷,他无法站立。
许聿也冲到了窗边,看着那片映红天际的火海,脸色铁青,低头,再次看向那部黑色手机。
屏幕上刚刚收到的加密信息只有冰冷简短的一行代码和一个坐标——指向那片正在燃烧的废墟。
“净化”行动,开始了!
而且,是如此的彻底、如此的迅猛!
就在他们逃亡后不久!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短暂胜利的喜悦中,工厂最空虚的时刻!
“是……是他……”许聿抹了下眼,一种无力感让他近乎崩溃,“他动手了……比我想的……还要快……还要狠……”
就在这时,黑色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加密信息推送的实时新闻快讯标题,在锁屏界面上刺目地滚动着:
【突发!滨海工业区阳光玩具厂深夜大火!火势异常猛烈!疑因电路老化引发!或有人员伤亡!消防正全力扑救!】
“电路老化?”陈垒死死盯住许聿手机屏幕上的字,那荒谬的结论刺痛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放屁!放屁!!那火……那火……伤亡?”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工人们!亚彬叔!奶奶!他们以为自己在厂里?!
“电话!给我电话!”陈垒疯了一样扑向许聿,想要抢夺那部黑色手机,“我要打电话!亚彬叔!奶奶!他们……他们以为我还在里面!他们……” 极度的焦虑和窒息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吸气都无比艰难。
许聿死死攥住手机,另一只手用力按住状若疯魔的陈垒,“陈垒!你冷静点!现在打给谁都没用!只会暴露你的位置!把自己和接到电话的人一起害死!你想让他们给你陪葬吗?!”
“放开我!那是我奶奶!我厂子!!”陈垒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拼命挣扎,指甲在许聿手臂上划出血痕,眼中是彻底的疯狂和绝望,“让我出去!我要回去!奶奶……奶奶会受不了的!她……”
想到奶奶对厂子倾注的感情,想到她卖掉老宅的牺牲,想到她此刻可能正看到这冲天的火光……
陈垒只觉得肝胆俱裂!整个人像被揉碎!
“听着!”许聿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恐慌,“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你根本进不去!那里全是警察!消防!还有……可能还有我爸的人在盯着!就等着你出现!你回去,就是坐实了你‘葬身火海’,或者直接‘畏罪潜逃’!你奶奶……你奶奶她……她如果知道你‘死’了……”许聿的声音哽了一下,不祥笼罩了他,陈垒的奶奶,肯定受不了这刺激!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陈垒早已不堪重负的精神彻底断裂。
他瞳孔瞬间扩散到极致,里面倒映的火光仿佛也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气音,全身的力气全被抽空。
他不再挣扎,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软,直直地顺着墙壁滑落下去,瘫倒在地。
脸色由惨白转为骇人的青灰色,嘴唇发绀,双目圆睁却空洞失焦。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随即呼吸变得微弱、浅促,似乎随时会断绝。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四肢冰冷僵硬,开始不受控地抽搐。
“陈垒?!陈垒!”许聿骇然发现陈垒的状态急剧恶化!他立刻扑跪下去,手指探向颈侧——脉搏微弱、快速、紊乱,鼻息浅促欲停。
巨大的恐慌淹没了许聿!远超父亲的威胁与枪口的恐惧,他以为陈垒的心脏真的停止了!
“不!你不能死!陈垒!醒醒!看着我!!”许聿所有的冷静、算计在瞬间被击得粉碎!极度的恐惧让他失去了判断力,以为陈垒刺激过度心脏骤停。
他慌了神,将陈垒放平在地,双手交叠,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按压在他胸膛正中!
“砰!砰!砰!”
每一次按压都沉重无比,带着许聿绝望的嘶吼。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
“呼吸!给我呼吸!!陈垒!”
他一边按压,一边对着陈垒毫无反应的脸咆哮怒吼。他甚至忘了标准流程,应该先抬头后仰开放气道。猛地就捏住陈垒的鼻子,深吸一口气,俯下身,不顾一切地将空气强行渡入陈垒冰冷的口中——
呼——吸——
呼——吸——
时间在窒息中凝固了。
安全屋外,消防车凄厉的警笛声依旧在夜空中尖啸,像为这场毁灭奏响的哀乐。
安全屋内,只剩下许聿沉重急促的喘息、心脏按压的闷响,以及他一遍遍徒劳的、带着哭腔的呼喊:“求求你……活过来……是我错了……都是我……”
悔恨啃噬着许聿的心。他看着身下这张毫无生气的脸,想起他在工厂里专注的侧影,想起他面对工人时强撑的脊梁,想起他宁死不屈的宣言……是他,亲手将这束光拽进了地狱,引来了这场焚尽一切的烈火!是他,间接害死了陈垒的“命”!
不知按压了多久,重复了多少次人工呼吸。
许聿的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汗水模糊了视线,绝望即将将他淹没。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以为陈垒真的在自己眼前死去时——
“呃……咳……咳咳咳!”
身下的人猛地抽动了一下,因为过度换气的缓解,喉咙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
陈垒紧闭的眼睑颤抖着,一丝微弱但清晰的气流从口鼻中涌出!青灰色的脸上开始艰难地恢复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
许聿浑身脱力,整个人瘫倒在陈垒身边,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
他颤抖着手,再次探向陈垒的颈侧——脉搏虽弱,但已有了规律!呼吸虽急,却不再是濒死的浅促!
人依旧昏迷不醒,但那种骇人的死气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度昏迷的灰败。
许聿深吁了口气,全身发颤,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了上来,他瘫软在地,眼睛里全是陈垒这具像死尸的躯壳,胸堂微微起伏。
许聿艰难地伸手,指尖还不可置信地碰了碰陈垒的手臂,感受着那微凉但真实的体感。
有温暖,热的。他人还在。
许聿闭上了眼,暗松了口气。
窗外,火光未熄,而他们的前路一片至暗。
年初,妈妈血栓引发脑损。我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在急救。
妈妈是个很坚强的人,我几乎没想过有天她会倒下去。
几个小时的抢救后,
再出现时,她失去了行动力,全身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
她活下来了,可她好像又死掉了。
我脑子一片空白,就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妈妈,耳朵里全是机器的滴滴声。
好像才开始后怕,
手指冰凉发麻,我拉了一下旁边的哥哥,“妈妈,是不是会死掉?”
哥哥说我当时就问了这么一句,整个人就发白,意识不太清楚,身体僵硬,手指抽搐,呕吐……感觉比妈妈还更可怕。
妈妈出院后,我一直不太敢对上她的眼,那个插满管子的画面,到现在,还总清晰地在我眼前,好可怕……
阿聿,他也一样吧,我到现在,看到妈妈,还会有意无意地碰一下,明明她人就在眼前和我说话,但不碰一下,我好像确定不了,她是不是真的。
只有指尖真实的温度,才能感受到生命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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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焚心之烬与猫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