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第二日早起的时候一阵头晕,她喝多了,昨晚说啥来着,好像是边境的贸易,猛地一拍脑门,后悔死了!
这种时候不该多喝的,万一有什么商贸机遇自己可就错过了。
想着要不哪天再去问问,她忘了昨夜崔昱安的话,他是压根不会让她插手边境商贸的事情的,这里的商贾环境不比江南,都是带刀说话,没有规矩可言的。
早上闲的,谢昭说自己不去寺里了,阿弥立马过来拉她出去。
只是今日不同,街市有不少士兵,大概是每月休沐的日子到了。人多了就很嘈杂。摊位前都挤满了兵卒。谢昭不太喜欢人多,找了个茶铺坐下喝茶,放阿弥一人在集市那边逛。
谢昭看着这些兵卒,听他们闲聊有意思得很,无非是那个长官不好相与,言之灼灼要回去打一架,取而代之。转眼看见街头娘子,眼神就戏谑起来,嘴里还念叨哪家新来了胡姬,漂亮还要价低。
竟然还有编排崔昱安的,说他不过是捧得前任裴将军开心,一个上了年纪的嚷嚷“崔昱安手上没什么功夫,根本没杀过几个人,怕是血都没见过,只会躲在营帐里瞎指挥而已。
“不能吧,不是说他之前和我们一样的时候一夜杀敌三百来着”另一个不信。
“我来这二十几年了,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我就没听过哪个一夜能杀三百的,就我们那刀,砍几根骨头就卷起来,能保命就不错了。”说的有鼻子有眼。
还是早上,这人明显已经喝多了。私下编排长官,其实人心就是这样的。总是靠着自己的臆想和猜测诋毁比自己厉害的人物,并且虚构出来,以此平息自己可怜的自卑和自尊。
如果将士的刀刃不好,上阵谈何杀敌,这是很严重的问题。但是兵器属于铁器都是朝廷分发,这也不是她或者崔昱安能够左右的事情。
不知道谢清平在朝堂上,能不能言语一些,战场杀敌,若是兵器都不能保证,士兵哪有信心。
又猛然想到,自己都要拿着户籍,回江南了,还操心这些干嘛。
叹了口气,继续旁听。听着听着就变味了,说的是哪个伍长的相好声音好听,腰肢细软,今日迫不及待的去了。
谢昭明白,边镇的胡姬和军妓是无差别的。她无力去悲伤或者同情别人,时刻提醒自己,这些马上就要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听着听着,突然发现不对,是阿弥的声音,谢昭看了一圈才发现,好像是阿弥在与人争执,只是阿弥矮小被一群兵卒包围起来了,只能听见声音。
谢昭赶忙挤进去,想要拉着阿弥离开,实在不愿与人争口角。
却不想还没挤进去,就听见一个男子调笑道,谁不知道北境军需银钱是我萧家的,我花的是我家的钱,你算什么东西,那人看着年少稚嫩,却满脸不羁,活脱脱纨绔子弟,想要伸手捏阿弥的脸。
谢昭知道,肯定是萧家人。上前一步挡住阿弥,拂袖止住对方。
“北境军需一向朝廷拨款,用的是天下税收,萧家不过是占了军需分配的官位,怎么就成了萧家给北境拨款了,难不成萧家私吞国库,占为己有?”谢昭上下打量这人。
“你是谁,胡说什么,我萧家京师大族,怎会私吞国库,你胡说!”萧明达有些气恼,没想到会被反驳,慌不择言,脸都憋红了。
“我何曾胡说,那么多人都听着呢,你说军需都是你萧家的,你花的是萧家钱,想花多少花多少。”
“你,你这个娼妇,你胡说”萧明达左右张望平日围着他转的弟兄,竟然没人出来说话。
“只是不知萧家今年怎么了,竟是卡着北境的军需一直不拨发。是真私吞了?这可都是在场各位北境弟兄的血汗钱”谢昭不看他,也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有多慌张。
谢昭只是几句话转移矛盾,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萧明达此刻真的是又气又急,他是庶子不在家族权力中心,也就在这荒凉的北境这才能摆摆架子,却没想到本最值得炫耀的身份一下被一个女娘捏的粉碎。
“所以,你记住,此刻你花的军需是谢家捐赠。”谢昭一字一顿,像是要把这些话刻他的脸上。
萧明达大约是从没想到会被一个姑娘这般羞辱,一时卡住,半天没有说话,又像是要急于表达什么,竟然再次抬手,谢昭抬手抓住,反手一个巴掌。
顿时周围都安静了,萧明达他们都是认识的的,京师大族子弟,来了从不操练训诫,从不遵从军规办事,完全就是吃喝玩乐。这个娘子到底何方人士,竟然抬手打他,这可真的是不要命了啊。
“留着力气,赶紧写家书去吧,让你家管事的赶紧把北境的军需吐出来”谢昭翻眼看他。
转身拉过阿弥,走出人群。谢昭一半是痛快,说出谢家捐赠时候很痛快,一半是着急,这种人德行不好,很可能跟过来打人,必须马上离开。
谢昭觉得真的是痛快急了,这几年的隐忍,谦让,这下通通都可以展现出来了,谢清平不是要和萧家斗嘛,让他斗去吧。
阿弥跟着谢昭几年了,谢昭不管如何,再生气也不会当面给人难堪,说话做事从来温婉得体。娘子今天这是咋么了。
“娘子你没事吧,我不该与萧家人起争执的。”
“我能有什么事,破烂玩意,花着我的钱,还想打我。”谢昭恨不得进去再打两巴掌。
“走,回去”谢昭拉着阿弥直奔小院,没办法,嘴上占了便宜 但是心里还是害怕的,周怀志不在,实在不宜在外惹事的。
崔昱安听到奏报的直接被惊到了,暗卫突然递消息,谢娘子当街和萧明达起了争执,还打了萧明达一巴掌。
“谢昭可曾受伤,到底因为什么”崔昱安深怕谢昭被欺负,萧明达嚣张跋扈惯了,她一个女娘怎么受得了。
“谢娘子的侍女和萧明达起了争执,萧明达一直说军需都是萧家给的,自己想花多少花多少。谢娘子听见就说萧家侵吞国库,今年的军需没有拨发,说是不是被他家居为己有了。还说现在军需是谢家捐赠。萧明达气不过,抬手要打,谁知姑娘一下就接住了,反手打了萧明达一巴掌,还让他赶紧写信回家催促军需发放。”暗卫一口气说完。
崔昱安花了一会才整理头绪,“她今日喝酒没有?”
“没有,谢姑娘一早出门到回报前,只喝了些茶,先下回去吃饭去了”
崔昱安想着谢昭大抵是为了护着侍女,加上军需银钱是她一点点张罗起来的,自然见不得萧明达那样祸害。人没事就行。
“盯紧了,务必不能让她出事。”
崔昱安也想赶过去看下具体情况,但是郭家通敌的事情有了新的发展,实在抽不出身来。
昨日的不愉快,阿弥很快就不在意了。
谢昭想着兵卒休沐也就一月一次,应该是碰不上了。到了下午拉着阿弥去买细布。
“姑娘是觉得上次的衣物不好吗?”阿弥想着是不是不好看,“要不我们再做两件”
“不是,你回头再拿三两银钱给我。我要去寺里布施,以求功德”谢昭张嘴就来,一点不漏痕迹,阿弥本就不太懂,只知道寺里布施,布料也是很受喜欢的,自然也不怀疑。
两人买了细布,也不急着回去,悠悠的溜达到了城东的城门。
谢昭看到有大批百姓被兵卒推搡着,像是管理囚犯一般。本还不解,是被流放的罪人吗?倒是很像,还有一个很小的孩子,衣履阑珊,面黄肌瘦,只是茫然的跟着走,也不哭。
突然有动乱,他们一拥而上向前奔跑,原来是施粥了,孩子差点被踩到。谢昭想上前去拉起孩子。迈了一步,又停下来,“那孩子真的是可怜,他爹娘怎么不抱着呀”阿弥跟着着急起来。
“我看,多半是城外的流民,应该有兵卒管理,我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谢昭眨了眨眼,收回泪水,无奈的说到。强迫自己收起善心。再一转头,透过破败的城门,看到了崔昱安。
起初逆光,只是一个轮廓,他骑在马上,胸背笔直。马儿踱步,跟着流民后头,慢慢进了城,金色的夕阳褪去,谢昭逐渐看清是他,身着软甲。他一脸冷漠,满眼愁容,这些流民,要如何安置,他们能否听从安置。
谢昭突然觉得这一刻的他和谢清平好像,都担着一份职责,不能退缩,不可言弃,只能向前。哪怕前面千难万险,一片黑暗,也要一往无前。这大概就是人生的不同,有些人生来就是要负重而行。
崔昱安停在那里,兵卒来来回回,流民似乎安置好了,谢昭盯着他看了好久,不得不承认,撇下定亲的事,崔昱安真的让谢昭着迷,说话做事坦荡直接,多年习武,形神昂扬,加上位居将军,成熟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