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昱安沉默了,他一直想的,都是以自己的能力,爬的跟高,更好的护住她。
“我从未想过,容我思虑一下”崔昱安是真的没有想过,而谢昭觉得不过是拖延。
“明日我回边镇吧,”谢昭知道崔昱安今夜是不会回她了,这个问题,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回她。就像谢清平舍不掉京师的高官,崔昱安舍不掉这北境将军。
第二日,谢昭一路躺着,折腾半天才到小镇,小院的简朴有些出乎意料。
几乎就是个空院子,明显仅有的物件床铺也是新置办的,因为都还堆积在地上,都是新的。阿弥慢慢拾掇着。
谢昭不出门自然不知道,门口有护卫,巡逻的也多了,还有暗卫。
崔昱安可能在忙,倒是有几天没露面了,谢昭在等他主动开口,就不信他不退步。
然而谢昭先等来的确是周怀志的处罚,信件自然是先到的军营。杜弋转交而来,谢清平听闻谢昭遇袭时,周怀志并未在身侧,以致谢昭受了惊吓和伤害。
直接罚他回兵营,让崔昱安派人立马将谢昭送回,送回这事被崔昱安拦下了,但是杜弋还是带走了周怀志。谢昭拦不住。
“周都尉,你......这本就是我一时起意来的北境,而且那日是突袭,谁能预料。”
“何况我们现在北境,他谢清平根本就管不了,你别跟他走。”谢昭恨急了自己双腿不能动。拉不住他。
“娘子,看护不力,这已经是谢大人手下留情了”周怀志也知道,若是在京师,谢清平怕是要直接换掉护卫队伍。
“你先别去,我写封信,你跟了我三年多,尽心尽力,谢清平不能因为这件事就罚你回兵营。”
谢昭知道,周怀志的性格老实忠厚,怕是因为自己受伤本就愧疚万分,如今谢清平的惩罚到好像是让他舒服了。
周怀志跟着杜弋走的时候,谢昭清醒的意识到,她和她身边的人都还是谢清平的棋子,她根本无力改变什么。除非离开这棋局。
倒了晚间,阿弥有些为难了,她们之前的包裹都被抢走了,周怀志在的时候还有些银钱。周怀志走的突然,忘了银钱这事。但是眼瞅着,得置办些衣物,吃食倒是不愁,中午晚上都有客栈送来。
“姑娘,周都尉走的时候,我忘了说,咱们现下没银钱了”阿弥懊恼自己一时疏忽。
谢昭有些懵,主要是她是不问银钱的,都是阿弥管理,且自己一向要求不高,银钱用的不多。
崔昱安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谢昭的脸色不好,想她定是为了周怀志被处罚的事情难过。
“你放心,我吩咐过,周怀志回营,给他分配了新兵,他是老人,底下的人也服他,不会有事”
“谢谢你,我就怕他此番回去,抢了别人的位置,会有矛盾”
谢昭纠结好久,实在是不想开口,但是眼下没有其他办法了。声音细小嗫嚅。
“崔昱安,你能借我些银钱吗”眼眸低低的垂着。
“你说什么?”崔昱安是真的没听明白,他凑得近了些,干脆做到床榻上,
“你能借我写银钱吗,周都尉走得急,没能留下银钱”谢昭脸憋得通红。
崔昱安尴尬了,他也是不带银钱在身上的,平日都在军营,哪有花钱的时候。却又很是欢喜,谢昭脸红拘谨实在是可爱。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来”
崔昱安出去和门口的户外借钱,怕不够,两个护卫都借了,也不过只有五十文,崔昱安知道这肯定是不够的
匆匆进来放她被褥上,“你先用,我明日一早回去了派人送过来”
“你今夜住这里?”谢昭有些紧张,明早回去?
“隔壁还有西屋,我让阿弥去收拾了,”
“但是没有被褥了,日用器具也没有多余的”谢昭有些怕他真的住下来,总觉得这样会被攻城略池。
“我已经差人去买了,昭昭,你之前问的我现在无法回你,但是我不想因为那个问题就搁置我们的关系,我希望我们能更了解彼此。”
谢昭想的是,明知道最后这事成不了,那就不该投入时间。
而崔昱安觉得他想要的结果,即使千难万难,也要拿下。
第二天一早崔昱安就回兵营了,谢昭醒来已经很晚了。
谢昭觉得腿伤已经好了很多,不影响出行。谢昭自然不知道,她一出门,暗卫就跟上了,阿弥倒是很开心,因为今早护卫送进来十两碎银。
阿弥想着带谢昭去做件衣服,两人这样实在寒酸,几天都没换洗衣服了,姑娘虽说不在意穿着,但也一贯是干净整洁的。
两人转悠半天,买了布料,又去市场找妇人缝制,但是问了几个都只会胡衣样式,原来是边镇人群复杂,汉人几乎聚集在东市,小院处于汉人聚集区边缘,她们走反了方向,逛得是异族聚集的西市,所有人群复杂,胡衣居多。
谢昭也不讲究,等着过几天来取就好了,两人路过市集,各色羊毛氅衣、皮革制品、马鞯、奶酪、马奶酒,谢昭是真的很想试试那个酒,总觉得口味应该很独特。
谢昭虽然新鲜,但终究是逛逛而已,路过首饰摊位,看着都简朴些,毕竟边镇,大多人活着已经很难,这种首饰,远没有农具,牲畜来的重要。
谢昭转头的刹那看到了一个手串,白色微黄,串珠大小接近却不统一,质地倒是看不出来,也不鲜亮,但是透着润泽。
阿弥看出谢昭喜欢,帮谢昭拿了,触手发凉,棱角圆滑,像是被很多人把玩过,带着些细微的裂痕。
但是老板一张嘴,谢昭和阿弥呆住了,柔然话,谢昭听不懂,老板比划了好半天,像是想要说明这个被他放在边角的手串,其实是他的镇店之宝,甚是好看。
阿弥想着姑娘难得有喜欢的,直接就是问价,老板这句话倒是听懂了,伸手一百文钱,谢昭咋舌,刚刚的衣物才二百文,这个手串明显就是老板本身也不在意的,竟然开口要一百文,但是有实在是喜欢。
阿弥看谢昭没舍得放下,也不多话,伸手就给钱,姑娘前些日子受苦了,边镇又没有其他能消遣的,一个手串,买了就好。
崔昱安进门就见谢昭站在廊下,抬手借着灯笼的微光,把玩一个手串,仰着脸露出细细的脖颈。
“哪来的手串”崔昱安看出来了,这东西不好。
“我今日在市集买的,很不一样,不像是普通首饰,我在江南几年,都没碰上过这种质地”
“那当然,人骨串的,能普通吗”崔昱安挑眉,嘴角上扬。
谢昭被吓到了,踮起的脚尖没站稳,向后倒下去。
崔昱安一步上前,左手扶助她的腰,右手接过跌落的手串。
“你不知道,柔然人有自己的信仰,这东西是他们族群里善巫术的人才会佩戴的,确实很少见到,竟然落到集市上”
“人骨串的”谢昭瞪大了眼睛,一字一顿。
崔昱安以为她是怕有什么脏东西。
“别怕,这种东西估计转了多少人的手了,也没什么的,我明早带走丢的远远地”崔昱安转手把手串别进腰带里,两手抱住了她,转身放她坐在石凳上。谢昭缓过神,想起之前上药的事情,有些害羞,侧了身不看他。
谢昭缓了缓,想到都是人骨还是不由得浑身瑟缩,但是终究是不忍心,毕竟都曾是活着的生命。
“这里有佛手吗?我带去超度一下吧”谢昭不忍直接丢弃,总要给他们一个归处。
“镇北有个五原寺,明日我陪你去吧”崔昱安想过谢昭会害怕,惊惧,却没想过她会怜悯。谢昭当然是害怕的,只是想到这些逝者也是别人梦里求而不得亲人,终是不忍。
谢昭一有事情就会早起,睡不踏实,却不想崔昱安起的更早。眨眼看到崔昱安站在院门外了,并未催促,谢昭怕他等急了,只好快步出来。
谢昭不想并肩同行,故意落了两步,不远不近的跟着。只是晨曦从背后升起,身影落在前方,是紧挨着的。
谢昭的记忆只有这几年,因为谢清平的保护,她身边只有固定一些人,几乎从未和外人打过交道,尤其崔昱安仅大她几岁,年轻有为,相貌俊朗,又言辞恳切的对她有意,真的是乱人心神,谢昭别扭的转脸看旁边酒肆进货,伙计忙着搬运,封了口也闻着酸甜的芬芳。
听掌柜念叨,“都是新进的马奶酒,小心放,这一罐顶你一年工钱知道嘛。”
谢昭好奇到底什么味道,那么贵。一下撞到了崔昱安怀里,原来是崔昱安见她不看路,左右晃悠,便停了下来。
“马奶酒是柔然那边传过来的,入口带酸,酒味不浓,容易贪多,但是一个时辰后酒气上头,醉态就上来了,要试试嘛?”
谢昭馋得很,想来和果酒应该很不一样,眼睛都移不开了。
“我明日给你带一壶,你可以尝一口,这是边镇特色,京师和江南少见。”
“不了不了,我回程自己买吧”谢昭不想占他便宜,尤其听到一罐要伙计一年的工钱,想必不便宜。崔昱安也不恼,转脸继续走。路上见到什么,但凡谢昭眼睛多看一秒,他都会从旁细细的解释,谢昭本就是对事物多心的性格,尤其边镇与京师和江南完全不一样,什么她看着都是新奇的,井边担水的孩童甚是吵闹,像是再争辩先来后到。商贩也多是胡人扮相,各色言语此起彼伏,竟然一句汉话都没听到。
路口,忽见两个轻甲士兵,佩刀巡行,就要张口时,被崔昱安抬手制止。
谢昭可能好久没有出行,也可能腿伤初愈。走的越来越慢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尽量跟上。
终是到了寺门口,谢昭竟没有认出,山门破败,匾额褪色看不出名字,站在门外就看到院中横躺着一颗枯木,树木上竟已抽出新枝,细小但颜色深绿。